《二十四考场》每一只磷虾都在努力活着

148、作文（6）

　　楼下哐哐地砸着门，约翰犹豫了一下，转身开门下楼。

　　戴柯半蹲在衣柜中，听着约翰沉重的脚步踏在楼梯上，连忙从衣柜中出来，拿出撬棍就对着玻璃窗狠狠一击！

　　雾蒙蒙的玻璃窗碎了，戴柯又敲了几下，大致敲落了边上锋利的玻璃碎片。这里的玻璃不比家里用的钢化玻璃，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划的皮开肉绽。

　　噔噔蹬的脚步又响了起来，戴柯几乎能想象到约翰气急败坏又冲上来想抓住自己的样子了。

　　“快跳下来！”顾随已经站在了楼下，在窗边仰头喊道。

　　戴柯利索地跳上窗台，一跃而下。

　　“跑！”

　　顾随接住戴柯，刚刚跑了几步，约翰也跟着从窗户跳下。

　　“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约翰咆哮着，“该死，该死！”

　　镇上的小屋不知道为何，和白天所见的大部分空置房不同，现在的小镇竟是有大半房间都亮起烛光。有黑色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打开房门，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腥臭、辛辣的气味。

　　他们一路朝着城堡狂奔，第一眼见到时觉得诡异阴森的城堡现在看起来竟然觉得分外亲切。它安静地矗立在高大的柏树丛中，在月光下形成一个黑色的、高大的剪影。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必经之路上的门一扇接着一扇打开，好几次戴柯都差点被人抓住。

　　“这样不行，”戴柯喘气都不敢太用力，“离城堡太远了，而且这里到处都是门。”

　　“这边。”顾随说着，拉住戴柯的手腕，向右边一个急转。道路那边，一幢似乎已经荒废的房屋立在那里，边上是半人高的杂草丛。

　　他矮下身，一个滑铲拨开草丛，消失在了房子的根部。戴柯明白了，他也连忙蹲下，朝着那块草丛扑了过去。

　　下面的空间比戴柯想象的还要矮，他奋力一扑，竟然只进了半个身体，腿还在外面。顾随赶紧拉住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拖了进来。

　　戴柯气喘吁吁地到了屋子底下，有草丛的遮挡，连空气都清新很多。

　　他们的头顶是一幢二层小楼，底下用六根承重柱将房体撑起，与整个地面隔开约一米的距离。戴柯想象不到这一米的距离是用来干嘛的，隔湿、防虫，也有可能是养猪或者羊？

　　他们躲在这个间隔里，匍匐着。身下的泥土很湿润，随着他们刚刚的脚步和动作而变形，带着特有的腥气。而外面那些人找不到他们，脚步就开始放缓，在边上像木偶一般来来回回。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趴到天亮？”

　　戴柯有些郁闷。趴着事情是小，万一被发现了就大条了。他们这个姿势、边上又施展不开，要是被发现了，十分危险。

　　正秃头间，戴柯动了一下双腿，突然听见脚边传来铁环碰撞的叮铃声响。他心中一惊，连忙弓起身子，调转了一下头尾方向，朝刚刚那个地方摸去。

　　“有一扇门！”戴柯惊喜地说道。

　　和土地平行的低洼处，嵌着一扇小小的木门。木门上有个拉环，他试着拉动，还真被他拉了起来。

　　“进去看看。”顾随也调转方向，爬了过来，“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

　　戴柯和顾随小心地拉开圆环，将门抵住。他们不敢点亮打火机，边上太暗，怕被发现。但他们也没有贸然往下钻，戴柯先拿出撬棍，伸进去挥挥，确保没有什么开门杀之后，便准备往下探。

　　“我先吧。”顾随拦住戴柯，利索地翻身而下，却在下一秒表情复杂地回头。

　　“到底了。”

　　戴柯：……

　　他又往下探了一探，道，“是个楼梯。”

　　他往下走了两步，点亮打火机。戴柯在上面有点着急，低声问，“咋样啊？”

　　“下来吧，”顾随把打火机灭了，伸出手接他，“暂时没有危险。”

　　戴柯伸腿进去探探，很容易便踩到了底。他弯下身子，将那扇小木门轻轻合上。

　　顾随又点亮打火机，照出这里的真面目。

　　这里应该是个地窖，楼梯很短，没有什么装修，边上和楼梯都是木条搭的。没走几步，楼梯就到了头，戴柯探出头去，见一个黑色的人影缩在角落里。

　　他自己也猛地一缩。

　　“是普通人。”顾随说着，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换了一个角度，警惕地观察着他。

　　他身穿一身黑袍，手脚蜷缩在角落，露出的皮肤虽然黝黑，但是是正常的肤色。四四方方的小空间中，靠墙一个脏兮兮的铺子，那人就缩在上面；旁边地上还有两个破碗，已经空了；被褥边上是一个瓦罐，盖着盖子。有一条铁链拴着这人的脚踝，又锁到墙上。这铁链很短，只够他躺下、站起、走到罐子边上、够到两只碗，根本不够他打开这扇小门。

　　所以锁住他的人也十分自信，小木门都没有上锁。

　　那人身披一条黑色的宽大斗篷，腿光着，背对着他们，蠕动着，戴柯和顾随对视一眼，向前一步，道，“你好？”

　　那人回过头，却哆哆嗦嗦地用手挡着眼睛。戴柯注意到他的手指有不正常的痉挛蜷缩，皮肤融化变形，竟然像是被打碎后又重新长好的。

　　那人呜呜两声，从喉咙中发出了歇斯底里般的气声。戴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并不是在吓人，而是说不出话来。

　　终于，那人似乎适应了光亮，将手放了下来，露出了他的脸。

　　戴柯看到一双苍老的、浑浊的眼睛。但是令人不适的是，他的嘴似乎被火灼烧过。不对，整张脸都被烧过，整张脸都是高温留下的疤痕和增生，只有眼睛得以幸免。但这双眼睛也透出一种已经死心的、空洞的茫然来。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情况一时陷入僵持。

　　那人没法说话，自然也得不到什么信息，比如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这应该是小镇居民的杰作了，他究竟做了什么，而得到了这样的对待？

　　那人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他的身形臃肿，肚子挺起，背后一块明显的囊肿。他一边走，一边就从身上噼里啪啦掉下东西来。

　　戴柯盯着地上落下的一颗松绿色珠子，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盯着他。

　　“你是……女巫吧？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你是不是……为娜娜夫人复活过她的孩子？”

　　那人激动起来，但是他体力太差、身体也太差，稍微的移动便让她气喘吁吁。她手舞足蹈，嘴里发出嘶哑的赫赫声，但戴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吗？”对戴柯的话有反应，起码说明能听得懂。

　　那人平静下来了，坐回了地上，点点头。

　　“那么，是你吗？”戴柯问。

　　黑袍人点了点头。

　　还真的是幻境里见到的那个女巫！

　　幻境中，那个女巫满脸皱纹，但起码安稳体面；而现在，竟是被人毁了手、烧了脸、拔了舌头，锁在这里！

　　“那……”戴柯问，“复活女儿的仪式，失败了，是吗？”

　　女巫愣了一会，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突然喘起气来，手指紧紧攥着被褥。

　　“本来应该成功的，但被人阻止了，是吗？”顾随问。

　　女巫突然平静下来，像泄了气般，木然地点了点头。

　　“把你关在这里的，也是他们，是吗？”顾随接着问。

　　她又点点头。

　　“他们是小镇的居民吗？”

　　点头。

　　“你会复活之术。”

　　点头。

　　“复活需要祭品吗？”

　　点头。

　　“复活需要画一个阵，”戴柯仔细回忆着幻境里的场景，“然后在阵中放入祭品，再将复活的人放进去，是吗？”

　　女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戴柯有些奔溃，他席地而坐，将打火机竖在一边。只用点头和摇头的方式太费时间和精力。他集中精神，又思考起来。

　　点头说明他的话中，关键点没有错；但又摇头，很可能是前提条件错了或者少了。

　　“你的意思是，”戴柯猜测着，“复活不止一个步骤，我只是说了其中一个。”

　　她点点头。

　　女巫的身体很差，多了一会儿，就开始体力不支，脸色难看起来。她又蜷缩着，靠着墙躺下了。

　　但从刚刚的交谈中，他们也得到了不少十分有用的信息。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居民每天给她送两次饭，一次上午，一次晚上。所以他们需要等到天刚刚亮、在居民们恢复正常但还没有起床之时，到来送早饭的这段间隙中，回城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