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一根弦》苏之灼

14、Chapter14

　　好看的照片就该多拿出来看看。

　　意思是——

　　赵言殊已经完全理解了顾蓦的意思，她自以为的。

　　于是待她回到家后，她打开电脑，打开自己珍藏的文件夹，里边有她拍过的江河湖海、山川云朵，她挑她觉得最好看的给顾蓦一一发过去。

　　顾蓦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桌前读书，读那本《元曲300首译本》，读到了《喜春来》，读到“春云巧似山翁帽，古柳横为独木桥，风微尘软落红飘”一句。

　　手机收到连环消息，顾蓦以为是学校有什么事找他，却不想解锁后收到了惊喜。

　　最新一条在对话框窗口上显示的是图片消息，他赶紧点进去，图片消息还在更新。

　　加载出来，竟然是一张张风景图。

　　他点开其中一张来看。

　　泼了云山蓝的碧空上云多亦卷亦舒，点了翠色的山脉上罩着几缕未被风吹散的云，遥遥看去，下山石阶最低端有一道风车组成的七彩门，风车随风转动着，像在迎接翻山越岭的跋山涉水者。

　　下一张呢，场景看起来很熟悉，是X大校园一隅。

　　阳光从林间枝叶交错的空隙穿下来，照在草地上，而这张照片的亮点，在于在草地上懒洋洋地躺着睡觉晒太阳的小猫。这是只“金被银床”，肚子是白色，后背是黄色，看起来吃得饱饱的，小肚皮鼓鼓的。它正眯着眼睛，前爪不知在做什么，向前伸展着，惬意地午睡着。

　　顾蓦想到她的那台单反相机。

　　这些照片看起来画质很好，应该是用相机拍的。她用那台相机拍下这些相片，而他，用那台相机，拍下拍过这些相片的她。

　　顾蓦呼吸一窒，心中有些东西被触动了。

　　他愿意以后把为她拍照片这件事包揽下来。

　　她在给自己分享她曾经看到过的风景吗？

　　而就在顾蓦自我感动之时，赵言殊发来消息。

　　殊言别语：【“好看的照片就应该多看看。”】
　　殊言别语：【我赞同顾老师这句话。】

　　发完照片的赵言殊给顾蓦发去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到一边。

　　既然顾老师说喜欢好看的照片就应该多看看，那么意思也就是顾老师喜欢好看的照片。

　　那么她就给顾老师发送好看的照片过去好了。

　　可是收到赵言殊这两条消息的顾蓦喜悦的情绪却不算浓，情绪里有五成喜悦，因为赵言殊记住了他的话，他说应该多看看好看的照片。

　　可还有五成哭笑不得，那是因为赵言殊曲解了他的话。

　　他所说的好看的照片——

　　赵言殊收到消息。

　　顾蓦：【我说的好看，是有特指的。】

　　他什么意思？赵言殊眉头缓缓聚到一起，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照片？

　　紧接着，她又收到顾蓦的消息。

　　顾蓦：【有你才算好看。】

　　这这这......

　　赵言殊坐在电脑桌前，眼睛一直看着这句话，明眸眨呀眨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红晕在不知不觉间爬上脸颊，一股莫名热意在冬日忽然涌入心扉。

　　呼，果然自己选的房子暖气烧得不错，好暖和。
　　赵言殊在心里默默念叨，却没察觉这股燥热之意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而非外界。

　　直到赵言殊躺在床上睡着，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复这条消息。

　　*

　　“哟，初赛成绩出来了。”

　　李袁下课回办公室的路上看着手机，推开门说。

　　谷冬从电脑上抬眼，伸了个懒腰：“今年初赛进了多少个？”

　　“我数数啊。”

　　“每年都进得不多吗？”

　　赵言殊第一年来X大，之前没参加过。

　　“对啊，”李袁拿起书桌上的包：“今年初赛进了35个，复赛差不多再刷十个，决赛25个人比。”

　　“那还真是竞争挺激烈的......”

　　最初报名的人有三位数。

　　“当时文学组那边出题就把题目设置得不简单，很多偏难怪的。”

　　李袁提起包走到门边，看着手机余光看路，开门时没看外边，回过头来朝赵言殊摇了摇手机：“我回头转给你啊赵老师！哎！”

　　和迎面而来的顾蓦撞了个正着。

　　“顾老师。”

　　顾蓦扫了眼李袁的手机屏幕，人高马大站在门框中间：“李老师不如也给我转一下？”

　　“成啊。”李袁直接转发给顾蓦：“那顾老师转给赵老师就行了，我先走了！”

　　顾蓦让开身：“李老师慢走。”

　　“好嘞。”

　　没走出几步，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李袁愣了下，挠挠头：“这顾蓦也不知道我要给言殊发什么啊？”

　　办公室内。

　　顾蓦手机处于静音状态，收到消息也没有消息提醒，索性没直接看，扔在桌面上的厚书上，发出一声闷响，一点儿也不大，就他能听见。

　　也不知道自己跟自己置的什么气，赵言殊去要在复赛做评委的事儿他应该是整个中文系最后一个知道的。

　　要不是刚才去文学组办公室有点事，听他们夸赵言殊出的题好，难度很适合这次初赛，他还都什么都不知道。

　　以出差几个月才回来又换了间办公室难免消息接收滞慢为理由聊以□□，可这几天他跟赵言殊朝夕相处，接送她上下班，她也半点儿都没跟自己提这事儿。

　　是不愿意把她近期在做的事儿告诉他吗？

　　“言殊，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呀！”

　　谷冬也在朋友圈看到了那篇推文。

　　听到“保密工作”这四个字，顾蓦暗悄悄竖起耳朵，听谷冬说：“都不知道原来你要去做评委的事儿，什么时候定的？”

　　“嗯？什么评委？”

　　“啊？”谷冬见赵言殊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自己又花了三四秒看了眼推文的内容，确认自己没看错：“这里不是写着你的名字？”

　　推文下边，评委组那里，确实有赵言殊的名字。

　　赵言殊微怔：“会不会是搞错了？”她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解锁一看：“呀，”她轻叹一声：“我才看到消息，高老师说定下来的评委里有我。”

　　“还有我。”

　　一直沉默的顾蓦盯着手机开口道。

　　“这上边没写呀，是不是把你和言殊的名字打错了？”谷冬推测。

　　“不是，是我们。”

　　才被顾蓦按灭的手机屏幕上本来是微信的对话框。

　　隔壁文学组办公室正热闹。

　　“顾老师竟然说想当评委！”高晴收着顾蓦的消息大吃一惊：“平时请他他都不来，这次倒是积极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有脑子转得快的老师问了句：“今年评委组多了哪位老师？”

　　“今年？”高晴想了想：“隔壁赵言殊赵老师。”

　　文学组一齐“喔——”了一声。

　　大家似乎一起发现了顾蓦的什么小心思。

　　*

　　复赛之前，要给评委开一节培训会。

　　培训会前一节顾蓦有课，赵言殊在会议室坐好之后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悄无声息地推到了身旁那个位置的面前。

　　“赵老师这是给谁占座位呢？”

　　有这么起眼吗？

　　她动作明明已经很慢了。

　　赵言殊被问到，脊背挺直几分，回头看向刚刚问自己问题的高晴：“帮顾老师。”

　　想了想，她补充：“因为顾老师有课。”

　　而不是他有没有课自己都要帮他占座位，他们并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更何况是顾蓦在去上课之前告诉她，要她帮他占座位的。

　　高晴是个爱起哄的，听赵言殊的话自动理解成另一方面：“哦——原来是这样。有课怕来晚了怕不能坐一起啦！”

　　“不是的，只是顾老师想......”

　　话到嘴边，赵言殊想起顾蓦让她帮他占座位时说的话。

　　当时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说：“言殊，一会儿帮我占个座位，我有课怕会迟到。”

　　赵言殊自然能想到：“大概不会没座位的，会议室总有空位。”

　　她能想到的，顾蓦何尝想不到？

　　可顾蓦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想坐在赵老师身边。”

　　“去晚了，赵老师身边就没位置了。”

　　......

　　怕他会像以前学生时代她的其他追求者那样，因为坐不到她身边而跟别人换位置坐，赵言殊答应了帮他占位置。

　　是为了避免更引人注目。

　　可现在......

　　“因为顾老师想坐在带靠背的椅子上，昨天顾老师把腰扭了。”

　　赵言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这个谎，腹诽自己千遍万遍。

　　高晴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啊。”

　　顾蓦下课带着笔记本匆忙过来，推门而入收到了令他不解的目光。

　　似乎带着打趣、同情，甚至一丝......怜悯。

　　他看到赵言殊身边的位置空着，桌子上有个他很眼熟的笔记本，他认识，是赵言殊的。

　　于是他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把赵言殊的笔记本推回去：“他们怎么了？”

　　赵言殊激灵一下坐直身子：“没什么。”

　　高晴看了看来的人，心里大致有数：“就咱们几个，也不点名了，都到齐了，咱们开始。”

　　“首先要说的是，这次在150名同学中选出了35名同学，相信大家也都在推文里看到过了，都是咱们系上很优秀的学生。”

　　“复赛的形式就是面试，最后只有二十五名同学能进决赛。这一次的决赛，X大的新传电台会在学校的平台直播。”

　　会议室里安静，大家都在认真听高晴说话，只有记笔记时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X大校友，或者是知道X大办诗词大会的人都会看到的比赛。”

　　“说完整体，其次咱们来说局部。”

　　高晴把准备的资料翻页：“第一，要的是水平，相信各位老师心里都有标准。”

　　“第二，”高晴停顿几秒：“要的是效果。”

　　此话一出，惹起会议室一片议论声。

　　要的是什么效果？说到要直播，那当然是上镜。

　　说到上镜，有老师看向赵言殊。

　　只是一眼，却引起了顾蓦的注意。

　　诗词属于文学范畴，她一个语言学老师过来做评委，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而是什么让她加入到评委的队列？

　　赵言殊是公认的X大中文系美女老师。

　　不仅大家有目共睹的美，肯定也很上镜。

　　“赵老师。”

　　“嗯？”赵言殊正在想刚刚高晴说的话，这时候被顾蓦吸去注意，她见顾蓦把面前笔记本合上，双手搭撑在本上，抬眼看她，带着股什么情绪：“不如给我们分享分享之前你在S大上学那会儿参加S大唐诗会的经验？”

　　S大的唐诗会在全国高校中都很出名，能参加上的也都是S大里对唐诗有很多、很全面了解的，由于题目设限在“唐诗”范围内，所以并不宽泛，难度也就更大些。

　　而且S大的唐诗会也是全程直播，X大今年就参照了S大唐诗会的模式。

　　“赵老师参加过唐诗会？”

　　“嗯，参加过的。”赵言殊如实道。

　　有老师好奇：“结果怎么样？”

　　“还好。”

　　“嗯，确实还好，”顾蓦抓起一支笔，把手里的笔打了个转儿：“是当年的第一名那种'还好'。”

　　“那还真是挺不错的！”

　　也有老师跟着应和几句，说得赵言殊不自然地笑笑。她拿起面前的笔记本遮掩住半张脸，蹙起小眉头，眼睛圆溜溜的，抿了抿唇，朝他摇了摇头。

　　不要这样呀，很难为情的。

　　顾蓦读懂了她的表情，回以一笑。

　　他就听不得别人说她闲话，有那个意思也不行。

　　谁说她只是因为皮囊被选进来的？简直乱猜。

　　高晴把两人的互动收到眼底，想笑却注意着场合，手肘放在桌子上，只看向赵言殊：“言殊你来说说，我们也取取经。”

　　“谈不上取经，但当年的唐诗会有一件令我印象很深刻的事。”

　　“来说说。”

　　“当年我们也是到了复试那一环节，有一位同学在初试拿了第一名的成绩，但是却在复试被刷下去了。”

　　一众人都面露疑惑，只有高晴和顾蓦神色如常。

　　顾蓦本一只胳膊懒散搭在赵言殊椅背上，见身前是她坐得挺直的脊背，他又坐起身，听她说：“因为会得太多，就会没有悬念。”

　　“后来这位同学又去找过老师，老师没有当他的面这么说，但有在背后悄悄说，不巧被我听到了。”

　　事实证明，公共卫生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师们的意思很清楚，如果第一名非他莫属，那还有什么看点？

　　这就是高晴说的第二点，要的是效果。

　　这种竞技类直播比赛，要的就是悬念的设置和分数的赶超，这样才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如果有人从第一关就一直通关到底，那么“悬念”将不复存在。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要相对公平。”高晴说。

　　有了前两点的前提，第三点的“公平”就成了“相对公平”。

　　又是一室寂静。

　　“那咱们这一次呢？也要这样吗？”

　　赵言殊的话语像弓箭，拉满之后松手放出，似乎要刺破这一室寂静。

　　“言殊，我觉得你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好事。”高晴语气诚恳，她舒眉笑了笑：“这种情况确实值得考虑，但是这一次初赛笔试其实分差不大，第二名紧紧咬着第一名，我记忆里他们只差了两分，所以不太会发生这种事。”

　　赵言殊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话，但她此刻没说：“那就好。”

　　“咱们来说下一点——”

　　会议开了一下午，高晴把事情交代得很详细，他们心里也都有了数，再过两天就要到复赛的日子了。

　　会议结束，顾蓦跟在赵言殊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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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师你好会哦。

喜春来
曹德

春云巧似山翁帽，古柳横为独木桥。
风微尘软落红飘，沙岸好，草色上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