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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玫瑰 ...

  •   蓝袍男子手中玉竹折扇“唰啦”一声展开,扇面上的“胭脂点雪”悄然舒展花蕊,栩栩如生到仿佛伸手就能拈下来一般。

      慕容祈信步走到棋塌另一边坐下,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方才没喝完的茶,启唇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开口,嗓音温润如玉:“鑫儿当真是长大了,以前见了我好歹还叫声小叔,现在直接就开口叫慕容祈了,罢了,我本就比你大不了多少,慕容祈就慕容祈,你叫,我便听着。”

      “少跟我来这套!”慕容鑫夺过对面人手中的杯子反手甩在了地上,价值千金的羊脂玉茶盏顷刻碎成了一堆值钱垃圾,阴天下都能闪着温润的光。

      他眉头紧拧,额头青筋直跳,目光炯炯瞪着对面男子,语气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你今日这出又是在发什么疯!苍乌的身手你不是不知道,江家女儿父母双亡已是可怜,你二人无怨无仇,你何至于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手!”

      面对慕容鑫的质问,慕容祈垂目浅笑,神色平静如水,一副高深莫测巍然不动的模样。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折扇,似乎十分倾心上面恣意绽放的花朵,头也不抬,依旧是那副温润的嗓音:“你觉得我二人无怨无仇,我二人未必就无怨无仇,鑫儿,知道的多未必就比现在快乐,如今整个慕容府都是你的,你在云水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完全可以让自己活得比神仙还舒服,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听完这些,原本箭弩拔张的慕容鑫反倒安静下来,只是他的安静全然没有岁月静好的意思,有的只是“寒江孤影”的寂寥孤单。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慕容鑫身体往后半仰,指尖依旧叩打着桌面,缓慢的,一下一下,目光紧盯外面随风缠绕的雨丝,喃喃继续道:“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念完,他扭头看向面色发白的慕容祈,轻笑:“小叔还记得这首诗吗?我爹特别喜欢,没事就爱在人前絮叨,他跟我说民间有个很厉害的组织叫‘百花杀’,专除混入南梁的北越奸细,我那时候对这首诗特别崇拜,但等逐渐长大了,后知后觉发现人要是活得不对味了,看什么都不对味了,以至于现在每次读到这首诗我都忍不住去想啊——”

      说到这时慕容鑫的身体忽然往前一倾,伸手钳住慕容祈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字正腔圆道:“民间有民间的百花杀,咱们慕容府里是不是也有个百花杀?慢慢的把其他花都给杀干净了,好留自己一枝独秀,作威作福!”

      “鑫儿……”慕容祈沙哑着喉咙艰难吐出这二字,眼睛里满是温柔与愧意。

      “别再叫我的名字了!”慕容鑫一把丢开慕容祈的下巴,手甩了甩站起来道,“恶心。”

      步子往前一迈,冒雨离开了大雅斋。

      室内一片寂静,慕容祈目光怔怔望着门外消失在雨丝里的背影,喉咙里像卡了根极细的鱼刺,吞不下吐不出,火辣辣的疼。

      以半张脸示人的苍乌上前躬身:“九爷,事已至此,行动是否还要继续。”

      慕容祈拿袖口沾了沾眼中湿润,神色逐渐恢复如旧:“你可看仔细了,那姓江的丫头确是雨夜屠杀我众兄弟的罪魁祸首?”

      苍乌顿了顿道:“按照当日十三死里逃生后对那姑娘的体貌描述,确凿无误,何况江家的马车您也……”

      “行了。”慕容祈抬手,苍乌会意,立刻将头一低闭嘴。

      “行动继续。”

      天色渐晚,雨势时大时小。

      南院里当摆设的几缸荷花被持续一天的雨水打了个“绿肥红瘦”,花瓣洋洋洒洒落了整个水面,宛如汪洋大海中任风吹雨打的一叶扁舟。

      林婉婉大晚上挑着灯出去,丫鬟给她撑着一把伞,她怀里又抱了几把伞,各自撑开后仔细耐心盖在了水缸上,好歹保住了莲蓬上为数不多的几片花瓣。

      因为白天受到的惊吓太厉害,她现在一往门口的方向望就浑身止不住打寒颤,给荷花撑完伞,她打发丫鬟去偏房休息,自己迈着小碎步小跑着往房中去。

      房内昏黄的烛光衬的人浑身暖洋洋的,她拧了拧被雨打湿的衣袖,瘪着嘴本想说两句委屈话让江芷安慰安慰她,抬头见江芷在灯下神情专注看着手里的莲花刀,委屈的话到了嘴巴又给咽了下去,她选择不去打扰她。

      可一连两炷香过去,江芷始终一动不动,林婉婉的好奇心被勾起来,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悄声道:“江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联想到白天的黑袍男人以及此刻江芷手里的莲花刀,她自问自答,“是不是觉得这把刀和白天的人肯定有关联?”

      江芷摇头。

      林婉婉想了想又道:“那是不是在想晚宴取消的事情?”

      江芷还是摇头。

      白天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了慕容鑫要还有心情去搞他那劳什子端午宴席可真就坐实个没心没肺的名声了,何况老爷子疯着全家也死的差不多,别说端午,就算中秋除夕这府里都热闹不起来,她虽有些唏嘘,却不至于为这事分散精力。

      林婉婉将脑袋丧气一垂道:“那我就不知道你还在想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芷眉头微蹙,轻呼一口气模样如释重负,百思不得其解道:“鸡到底为什么会下出没有黄的双黄蛋呢?”

      林婉婉差点表演个当场平地摔。

      慕容老爷子的几句疯话害人匪浅啊。

      脑回路永远比别人清奇几分的江芷在灯下直坐到撕不开眼皮才被林婉婉哄上床睡觉,睡前也不知想的是那没有黄的双黄蛋,还是白天那活似黑乌鸦的家伙到底躲去了哪里让她怎么找都找不着,反正睡的不太/安稳。

      加上门外总有家丁巡逻,来回脚步声不大不小正好扰得她心绪不宁,半梦半醒中人的真实情绪最容易外露,江芷没了白天那股子天王老子管不住的桀骜不驯,被烦得不行了居然委屈巴巴扯着哭腔嘟囔起来:“吵死人了!”

      林婉婉头一次见江芷这么糯生生的模样,心里早化成了一汪温水,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慰道:“好阿芷不生气,快快睡觉吧,明早我给你做玫瑰酥吃,我做的那个可好吃了,我爹我娘都特别喜欢。”

      听到吃的江芷下意识什么气也没有了,头往枕头上拱了拱继续睡她的。

      当时头脑本来就不清醒,第二天醒来更是忘的一干二净,所以当她揉着惺忪双目走进厨房看到正在和面的林婉婉时心情是很懵逼的,手放下眼睛眨了眨道:“你在干嘛?”

      林婉婉锤了锤面团:“昨天晚上说好的啊,今早给你做玫瑰酥。”

      江芷受宠若惊地“啊这啊这”半天,搁正常人或许能十分客气的来句“不必麻烦”,偏她结巴完把袖子一撸上前道:“用帮忙吗?”

      林婉婉莞尔一笑,“不用,你等着吃就行了,我先让面醒一会儿,正好去外面摘点玫瑰花做馅儿。”

      “别别别!”江芷跟怕抢不着似的扭头就往外面冲,“你就在这站着!我去给你摘!”

      那欢天喜地的小样子跟平日里刀尖舔血的十二楼大当家判若两人,林婉婉朝消失在晨雾中的纤细背影笑了笑,低头继续揉着面,温柔道:“阿芷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啊。”

      外面。

      清晨冰冰凉凉的雾气乍一吸入肺腑,让江芷连着咳嗽了好几下。

      她昨晚睡得不算好也不算差,做了几个梦也记不清是什么,若非要说点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作息起码掰回来了不少。习惯日夜颠倒之后就算到点再扑床上也很难睡着,昨天估计是太心累疲惫的挺厉害,难得睡得不算晚,醒来天才蒙蒙亮。

      后宅里许多玫瑰都被连续几天的梅雨打得七零八落,香气全和在了泥里,江芷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捧在掌心里的只有零星几片,辛酸又寒酸。

      越看心里越拧巴,她心一横,干脆把手里的花瓣又扔回花丛,在原地稍加思索后转身便朝慕容鑫的花园子走去。

      据她所知那里面的花每日都有专门的人打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逢年过节还用排骨汤浇,估计花瓣肥厚的摘下来都能炒菜吃。

      江芷成功摸进去,意外的没看到忙碌的下人,整个园子里空荡无物,唯有清风刮过带起片刻声响,心下不禁狐疑:“慕容鑫之前不说这里都要忙到中午才罢休吗?我瞧着也没什么人啊。”

      没想那么多,她径直钻入玫瑰丛里拿裙子兜花瓣,纯白如雪的丝绸暗花长袍被玫瑰刺勾出了好多条口子,她也没在意,伸手便从一大朵玫瑰中摘下其中一两片花瓣丢进裙兜里,然后再摘另一朵,每朵只取其中一两片,花朵与原来别无差别。

      边摘边碎碎念:“慕容鑫啊慕容鑫,你可别怨我摘你花啊,我还没怨你看守不严让婉婉受到惊吓呢,不过你要当真怨我,我大不了……大不了分你两块酥就是了。”

      残留在花瓣上的雨水混合露水溅了她满头满身,她抬手抹了下贴在面颊上的湿发,掂了掂裙子里的花瓣,觉得已经够用了,便打算钻出玫瑰丛脚底抹油。

      谁料刚想动身,耳边便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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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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