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云州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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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明问追着谢寻舟出来却不见对方的身影，广然无际的平台上皆是倒下的尸体，全部出自谢寻舟的手笔，心中陡然一冷，所望之处寻不到熟悉的人。
他顺着峭壁上修建的长阶跑下山崖，这里稍不注意便会摔个粉身碎骨，他却不顾一切的向下奔跑，耳边是呼啸的裂风，那人站在长阶尽头，平静地凝视着天边白云，待人走近时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风明问，沉默地瞧着对方。
风明问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他觉得此时自己应该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却在对上那人茫然的眼神时，什么玩笑都说不出口了。
“就如你在苍蕴之谷里会看到虚幻的风明问，山上那个……也是虚幻。”风明问向着谢寻舟一步一步走进，嗓音莫名的沙哑，“眼前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谢寻舟眸中是深深的疲惫，淡淡的“嗯”了一声，无论何时他都会回答风明问，哪怕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嗯”，或者轻轻点个头。
谢寻舟转过身，继续向山下而行，寻着溪流一路向西，河边草木茂盛隐隐有人半身之高，也减缓了他们步行的速度，谢寻舟在前方走，风明问就跟在后面，二人隔着翠绿的芦苇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要谢寻舟回头，就能一眼望见。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从夜幕至天明，看着那漫天繁星渐渐淡去，皓月隐入尘埃，朝阳再次映照大地，为金黄的稻子镀上一层薄金，麦穗在风中璀璨摇曳，而在麦田的另一侧，是一片残骸的村落，田间零落着腐烂的断肢，有一部分已化为森森白骨。
谢寻舟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本应不该再有所触动，但当他看到肥沃的农田，不禁想起了过去，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将近五百年前的事。
望着谢寻舟失神的表情，风明问不禁疑惑：“这里让你想起了什么？”
他不想提及过去之事，却又不想让谢寻舟将所有事藏在心底，他想知道更多关于谢寻舟的事，但偏偏绕不开从前，矛盾得连自己都觉可笑。
“我幼时……生活在一个与此处相似的地方，那里的土地比这里贫瘠许多，我常坐在田地里看着父母劳作，播种，收获，那几年是大旱年，大家食不果腹，罡风刮走了好不容易成熟的粮食，也招来了平乱的道长，也就是师尊……”
谢寻舟颤抖着开口，中间细节他记不太清，那时实在太过年幼，他记得母亲哭着将他送到一个老爷爷的怀里。
“道长，寻舟以后就麻烦您了。”
母亲的嘴角是笑着的，可眼中却在流泪，那是他见过的最复杂的神情，他很长很长时间都不懂那意味着什么，而他的心中从无思念之情，师父说过，他很适合修道，最难斩断的亲情于他而言不过无物，事实却是他开智过晚亲情还未生出，便已泯灭，他的劫也从来不是亲情。
这样的生活，不知从何时开始变了，他竟也学会思念亲人了。
他看向风明问，目光深深，那是他曾经认为的最温柔和善之人，最会为大家着想之人。
这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人也一样。
他曾觉得自己不会为凡尘俗世所累，待堕入万丈红尘时才知这天下间最抛不下红尘之人……是他自己。
风明问凝视着谢寻舟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谢寻舟眼中是对遇难之人的悲悯，而自己心中却没太大的感伤，凶兽一事的罪魁祸首本就是他自己，他又怎会对自己犯下的错产生过多的情绪。
你仍为众生痛苦，而我早已麻木。
二人中间被阳光划分出一道分界线，风明问的身上是太阳降在人间第一缕光辉，他却只感觉到满身刺骨的寒冷，与站在山脉阴影里的谢寻舟仅仅十步之遥，却好似隔了万水千山，很远、很远。
他将人推入深渊，又想强行将人从这深渊拽出，又或者……是将人拉向更加进退不得的沼泽迷瘴，他心知这对谢寻舟极为不公平，却难以遏制住自己的步伐。
他走进阴影之中，避开那刺眼的阳光，直视着谢寻舟的眼，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们回苍梧山，我们回去。”风明问拉起谢寻舟的手掌，紧紧握住。
谢寻舟低头看向二人相连的手掌，没有挣脱，只轻轻道：“你该清醒一些。”
风明问颤着声音：“我清醒什么……？”
“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只要你恢复记忆，你就不会是现在的想法，你不会想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想同我回苍梧山。”谢寻舟垂下眼帘，眸光逐渐黯淡。
风明问定定地看向他：“你没有抛下我，又怎知我会抛下你？”
风明问忽地笑了：“谢寻舟，你在害怕什么？”
忽地猎风卷起，吹散了田间的麦穗，星星点点的金色飘荡于长风之中，宛如朝阳凝结成的露珠，落于霜白的雪衣上。
“若你有朝一日想起，又会和现在一般云淡风轻吗。”谢寻舟的声音散在风中，轻得几乎抓不住。
“这话问得奇了，谢寻舟是我负了你，你怎么说得像是你负了我一般。”他望着谢寻舟的眼睛，一字一顿，重重地说道，“是我风明问欺你，负你，伤你。”
谢寻舟默了半晌，看向风明问的目光悠长深远：“你想让我放下过去，可你自己放下了吗？”若有一日你忆起自己与身边人有血海深仇，还会像现在这般不在乎那些是是非非吗？
风明问不能抛弃妖族，谢寻舟亦不能视往事于无睹，肩膀上的伤痕阵阵刺痛似乎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不可信。
风明问很想说，自己不会变，话在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只得换一种方式表达。
他一直惧怕想起一切，害怕再次与谢寻舟持剑相向。
风明问举起霁隐，将玄色长剑稳稳地放在谢寻舟手中。这把剑曾刺穿谢寻舟的胸膛，那他便将此物交还于对方。
“霁隐不会再对准你。”
风明问非常害怕对方不相信，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谢寻舟身躯狠狠一颤，此时心脏震如雷鼓，脑中一下掠过许多，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的天虹宗大师兄早已死去，死在他的师弟剑下，如今活下来的谢寻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他看着眼前同样失去过去的风明问，心中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两个都丧失过去的人，会拥有未来吗？
他握紧霁隐，感受着剑的重量，感受着风明问给出的承诺。
谢寻舟双眸定定凝着风明问，声音微颤：“你当真要与我重修于好？”
风明问心中一动，倾身在谢寻舟唇侧轻轻一吻，“寻舟知我心。”唇齿相依间不知是谁乱了呼吸。
谢寻舟想起当年的风明问也是这般主动，对方弯着眉眼，笑意吟吟地问他，“师兄可知我心？”
若风明问有毒，那谢寻舟早已毒入骨髓，病入膏肓。
他抬手将人拥进怀中，双臂慢慢贴拢收紧，两个冰冷的身躯贴在一起，心跳不断加快。
这毒蚀骨噬心，他却心甘情愿再受一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