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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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舟没有拿起徙霜，也没有带上水囊，这一次他双手空空走下山，回来时怀里多了个人。
若在平时有人近身，三丈之内风明问便会警惕，而此时与人相贴却是无知无觉，或许是他伤得太重，又或许是沉在熟悉的怀抱之中让他放松了警戒心。
谢寻舟走到后山，将怀中滚烫的躯体贴着岩壁小心翼翼放进水池，泉水冰寒入骨，使得昏睡的人无意识地开始瑟缩，谢寻舟搭着风明问一只手，免得人下滑落入水中，随即又想起龙族应不惧水，便松开了手，任由对方滑入水底。
失了另一股力量的牵制，风明问的身体逐渐下沉，泉水没过他的肩头，包裹住这具滚烫的躯体，冰冷的灵气顺着皮肤缓缓涌入肺腑，一点一点蚕食着炽热的火焰，两股力量在体内不断交汇，冰火交织间是从未有过的痛苦，风明问的呼吸越来越艰难，额上的汗水密密麻麻，滴落时惊起一圈圈涟漪。
谢寻舟猛地发觉不对，忙将人捞了出来放在岸边，风明问平躺在地上脸色极其不好，谢寻舟一只手搭上他的脉象，片刻之后脸色变得难看。
风明问的丹田内一片虚无，既没有元婴，也没有金丹，若非见过对方的龙身，头上的龙角也未曾消却，这副与凡人无异的模样，谢寻舟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样的躯体受不得朱雀烈火，更受不得这刺骨冰泉，体内那些残存的灵力也仅能让风明问勉强维持人形，若再晚片刻怕是神仙难救。
风明问又冷又热，脑中一片混沌，身体靠在一块块突起的石头上硌得背部生疼，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痛苦不难受，呼吸在须臾之间变得越来越沉，仿佛脖颈处有什么卡着不让他呼吸。
谢寻舟将人打横抱起走回屋中，以水治火本是最佳的方式，但是对方如今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两种力量的博弈，效果竟是适得其反。
剧烈的疼痛使风明问清醒了几分意识，他感觉自己靠在一个冰冷怀抱之中，气息很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眼皮重于千斤，无论怎样都睁不开，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混沌的意识促使他紧贴着这道冰冷的气息。
谢寻舟将风明问放在卧房的竹床上，手指轻点对方的手腕，将自身灵力缓缓注入风明问体内，对方的身体满是疮痍，七经八脉皆被烈火焚烧而过，如今保持人形实属奇迹，谢寻舟用自己的法力舒缓着刚刚侵入的灵气，平复堆积在风明问体内的烈火。
随着时间流逝，风明问的呼吸逐渐平缓，暂时解了这燃眉之急，但这朱雀烈火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只是暂时被冰寒的灵气压制不能扩散，它缩成一股毒素留于经脉之中，只消一个契机便会重新燃起，如一座休眠的火山，若不找到解决之法，终究会爆发。
风明问平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是透骨的苍白，现在的他十分虚弱，全然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看着随时都会离去。在灵泉里沾染的水汽浸湿了床榻，谢寻舟意识到需要给对方换一件衣服，但人现在这般，最好不要轻易挪动，更何况是换衣，衣衫虽然被烧破了些，但勉强也能够遮体，谢寻舟手腕一挥将直接将他身上的衣服烘干，顺便将残破的外袍褪去，只留一层干净的里衣。
一枚碧色的玉坠风明问袒露在颈间，闪耀着璀璨光华，谢寻舟眼神一凝，怪不得这人受如此重伤尚能保持人形，原来身上还有护身法器。
谢寻舟拿了一瓶丹药过来，他自己很少受伤，不常用到这些，日常无聊时却炼制了很多丹药，一些用来交换灵石，而另一些则是随手研究的，漫长的时光他总要找些事来做，如今那些闲来无事做的东西有了用处。
掰开风明问的下颌喂下一枚丹药，因被烈火灼烧的缘故，嗓子也开始发炎，醒了怕是会说不了话，而这样的身体也不适合一直用灵力调养。
谢寻舟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人若醒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回天虹宗，他不需要替风明问考虑这些。
一连几日，谢寻舟定时为风明问输送灵力压制毒火，又炼制了些丹药为对方调理身体。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若是无论怎样都救不回来，那便是天要收了这个人，这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他坐在一旁，定定看着那人，在救风明问之前，谢寻舟想起了那些年与对方的过往，桩桩件件都在劝说他救人。
而这几日他脑中想起的却是已逝的师尊，以及三百年前惨死的同门。
他坐在那人对面，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又不希望对方醒来。
……
落在苍梧山的第十日，风明问苏醒了。
他的身体很沉，使了很大的力气都无法起身，身上仿佛缠绕着千斤重的锁链，禁锢着他的身躯不让他所有动作，他睁开眼想看看自己身处何地，此处似乎没有点灯，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而脑中却与之相反，是一片空白，那一瞬间，风明问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
“醒了？那便喝药。”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风明问心中微讶，虽然什么都想不起，但这道声音却是让他意外，他努力地回想，试图勾起深处的记忆，却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自己刚刚这股情绪从何而来，他想坐起身上却没有力量，想看一看人，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谢寻舟端着药碗，看着躺在床上挣扎的风明问，淡声道：“朱雀之火对身体的伤害你自己比我清楚，不必做无用之事。”
那双眼空洞无光，虽然正对着谢寻舟，眼神却没有任何的神采，好似蒙上了一层灰雾，毒火一直堆积体内，不可能一点伤害都没有，否则越焰这个举动将没有任何意义。
风明问停下动作，认命般地闭上双眼，可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对他来说没有区别，所见之物都是一样的。
“你是需要人送你回去，还是你找人来接你？”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烈火灼烧过的嗓子，不似之前完好，风明问的声音沙哑非常，过了一会才说出第二句话，“在下定会报答。”
他的语气恭敬又疏离，仿佛不认识谢寻舟一般，只当是一位偶然间救了自己的恩人，不存在多余的爱恨情仇。
“不必了。”
谢寻舟回绝风明问，他走上前试图扶起对方，手指刚碰到对方肩膀便感受到拒绝之意：“你若想躺着喝药也可以。”
风明问默了一瞬，道：“有劳了。”
风明问只着了一层单衣，头发披散在床榻上，脸色比之前昏迷时好了些许，虚弱的身体再无往日风华绝代，整个人看起来难得的柔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攻击性。
谢寻舟将风明问扶起，让其靠在床头，端过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将汤匙抵在风明问唇边：“喝还是不喝？”
风明问的戒心一向很重，从前就算去凡间游玩，也会小心身边的一切东西，食物更是要用灵力再三检查才可以，如今他人的药估计也不会喝。
如果不喝就灌下去，谢寻舟如此想着。
许是连日以来身体一直躺着的缘故，风明问一坐起便感觉胸口不再那般沉闷，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勺苦涩的药汁贴近唇侧，他听着这道带着凉意的声音下意识张开了口。
汤药很苦，苦得他皱起了眉。
对方动作缓慢，慢悠悠的一勺接着一勺，什么话也不说，积累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并且越来越重，他感受着这种恼人苦意，觉得大抵此生都没喝过这么苦的东西，却是一句制止的话都没说。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待一碗药见了底才开始喂水，备水本是为了缓解服药中途的苦意，但是谢寻舟喂药之时一勺水都没给风明问，而此时却是报复性地喂给对方，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这样的照顾让风明问越发摸不着头脑，心底升出了些许无奈，微微叹了口气，道：“公子，可以了。”
谢寻舟停下手。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谢寻舟微皱了下眉：“你在问我？”
风明问莫名：“公子？”
谢寻舟起身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三百年了，对方忘记了他的声音也算正常。
走到门口时，谢寻舟道：“我姓谢。”
“谢公子，多谢你。”
“我说过，不必。”
风明问靠在床头，虽然心口痛快了许多，脖颈上似乎挂着什么感觉冰冰凉凉的，但是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他试图活动手指，发觉自己的手几乎握不住东西，怪不得那人没有让他自行服药，不然怕是会打碎药碗。
他看不见，也动不了，但这些并不影响他的大脑思考，可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半点蛛丝马迹，他的记忆与眼前一般虚无，一切皆不存。
他如今唯一知晓的，便是救了自己的这个人，姓谢。
山中下起了雨，谢寻舟拿起伞出了门，人已经醒了，就不必守着了，此地也很少有人能进得来，也说不上危险。
细雨漓漓，落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宛若玉石长鸣，风明问侧耳倾听，情不自禁将头转向声音来源，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
蝉鸣混在雨中，似乎许久没有这样静谧过，虽是满身伤痕，却难得心安。
这场雨下的不长，雨停之时谢寻舟便回来了。
风明问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他问：“是在山里吗？我听见了蝉鸣。”
谢寻舟顿了一瞬，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公子为何救我？”
这个问题若是寻常人问倒是没什么，若是风明问来问那便有挖苦的意味了，谢寻舟声音微冷：“救便救了，你若想死我不拦你。”
“在下怎会不想活，只是这具身体伤势过重，累得公子劳心劳力，在下又与公子非亲非故有些诧异罢了。”
“非亲非故？”谢寻舟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反问道，“你的剑呢？”
风明问略微一顿：“剑不在身，自是丢了。”
“琴呢？”
“公子说笑了，出门怎会随身带琴。”
“那你的金丹呢？”
风明问的嗓子受伤，所以他说话慢一些也会被认为是嗓子的原因，其实慢是因为他说话时需要思考，怎样说才能不引起对方怀疑，毕竟他不知对方的身份，不知对方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而这一回思考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谢寻舟再次问道：“你的金丹呢？”
“……”
“难道连这你自己都不清楚么。”
风明问身体微微颤动：“公子何意？”
谢寻舟终于意识到是何处诡异：“风明问，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失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