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偕老》千醉

1、初见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江南一贯的烟雨不大不小的倾洒在云州这座小城里，盈江湖畔一袭白衣纤纤素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临江而望。远处一西子花坊轻飘飘的荡到湖中央，船上纱帐缭绕一阵嬉笑飘出。良久之后坊内飘出一阵琴音，曲子是前朝姜圣子所作的《流水》，此曲意境极高，凡夫俗子岂能作于？
　　所以这弹者手下的《流水》曲不答意，亦是颇有其形罢了。
　　听到话音，白衣男子回头，面色苍白略带病色，只一双凤眼湛湛生辉，迫得人不由倒退一步，安笑心道：原来是一练家子。左顾右盼身边再无他人，才知刚才那句无伤大雅的诗出自自己之口。忙弯腰赔笑道了句：
　　“扰了兄台好兴致，小的这里给您陪个不是，唐突之处还望见谅！”此语一出，双方皆是一惊，谢函回头看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小子，端得是秀丽一般，只是那敛去的眼光未免亮了些，一身小市民的装扮，粗布衣服短小坎儿，头上罩着一定小厮帽。倒也利索。心下正因对方一句雅诗微微不悦，听得此言凤眼微微一沉，其实谢函身形虽偏纤细，但很挺拔，脸虽偏阴，倒还算俊朗，万没有被‘唐突’之理，要知道所谓‘唐突’的可是‘佳人’。
　　安笑连忙陪笑道：“大爷长的风神俊秀，小的断没有嘲笑之理，无心之过，无心之过！”
　　谢函虽不悦，倒是没有颇多刁难，一是没心情，二是……谢函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心下一叹。
　　安笑赔礼良久，腰弯的发酸，见那人还不答腔，有些恼的抬头，看见那人面色怔忪，竟是呆了去，伞还是那样撑着，微偏，雨水顺着伞沿儿流到那人乌黑的发上，湿了缕搭在前额，本就苍白的脸上显得益发病弱，再瞧那身白飘飘的衣物，美则美矣，就是单薄了些。要知道入了秋这雨可不比夏日的温吞，于是故作咳嗽一声道：
　　“小的是德月堂的伙计，听大爷口音是外地人，不知可有下榻之处？秋日凉多，保重才是。”
　　话音一落，安笑又是一怔，心知到底是逾越了，这几年心养的凉薄多了，不知今日是犯了哪门子的混？刚想出言解释就听那人到了句：“也好，如此有劳了！”
　　安笑傻眼，这人倒是不怕生？
　　谢函近前瞟了一眼伙计：“蔽下姓谢！”
　　谢函听他左一句‘大爷’右一句‘大爷’听着极为刺耳，索性道了姓。安笑是聪明人，细一想便知是称呼的问题，于是点头哈腰的道：
　　“谢公子说的是，请随小的来！”
　　德月堂居于云州中部偏北，这盈江却是居中，所以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安笑走的却是满头大汗，谢函撑伞走的前，走得轻慢，却是浑身上下都生出一种迫人的气势来，要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并不感到为难，怕是也不会感觉的到，可是对于安笑却……
　　安笑苦笑的摇头，自己偏生既感觉的到又没有练武之人的防御能力。
　　德月堂终于在安笑叫苦不迭中到了，那人收起迫人的气势，安笑松了口气，把他交给林小长，嘱咐一通就忙不迭的退到后室去了。林小长和安笑一样是德月堂的老伙计，平时关系好，也就没说什么，随他去了。
　　德月堂是云州数一数二的客栈，后室与伙计们住的小院相连，不差几步，说是‘伙计们住’其实也就两三个人住在这里，大家一般都愿意住在家里，迫不得已住在这院里的不是外乡人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安笑匆匆走入自己的房间，仆一关门就靠在门上喘息不已，额间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他哆哆嗦嗦的从一布袋里抖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瓶子，然后从一个红瓶子里到出一颗通体遍黑的药丸，哺入腹中。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说谢函，林小长看他穿着衣料皆是上品，将他安置在一间上房之中。安笑说得不错，谢函的确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又带一身病痛，说是病痛，不过是着了贼人的道儿，中了毒，虽不致命，却是每病发时绞痛非常，生不如死。
　　谢函看看时辰自知发作时候要到，于是吩咐下去，天亮之前勿将相扰，关紧门窗，绑好自己手脚，倒在了床褥之中。绞痛如期而至，谢函死死咬住被子，不作声响，面色苍白如蝉，大汗淋淋而下，这毒来的凶险，江湖上至阴排名第一的‘蚀骨’，又名‘阎罗’，无解。好在不要人命，忍忍也就过去了。只是谢函不知道的是，他耐力惊人，若是一般人怕是一晚都熬将不过 。
　　正痛的晕晕乎乎间忽听隔壁隐隐有声传来：
　　“日他祖宗十八代，一废人还他娘的让人不省心！”
　　“大哥，莫气，咱再找找，想他也跑不了多远，今晚就将就着先稍歇吧！”
　　那大哥道：“哼！”
　　谢函这厢可是白煞了脸，要知道，他躲将躲得就是此二人。
　　说这俩人不是别人，江湖人称‘假面菩萨’。一和尚一道士，这和尚赏卿春还有个别号叫‘花和尚’，那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具说此人极是好色，男女通吃，经常干些个偷鸡摸狗的事，为人行事猥琐，有不少少男少女遭此毒手。那道士李梅山倒还有些慈悲心肠，江湖上还是有些侠义之名的，奈何此人极是听大哥的话，说是间接助纣为虐也不为过。最为棘手的是，此二人道貌岸然也就罢了，手头上偏偏有些厉害功夫，黑白两道总是会给些薄面的。
　　而谢函中的毒便是拜此二人所赐，谢函心里着急，这毒偏偏一发作就是一整夜，谢函虽万般小心，却也难不保出些什么意外，想那臭婆娘竟这般毒蝎心肠，倒是往日看走了眼。谢函慢慢调匀呼吸，解开手脚束缚，从窗户飞将而去。
　　窗户在房子侧面，谢函住的恰好是上房中的最后一间，所以谢函此番动静，赏李二人倒也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