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掷骰子GB》命座星

4、影子

　　纯白的光芒消逝后，闪闪发光的金属牌，也一同消失不见。

　　悠悠转醒的秋玉绝又饥又渴，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酸奶喝，喝完随手将盒子投进垃圾桶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手腕内侧多出一个黄金倒三角。奇怪，使劲擦了擦腕部，图案纹丝不动，秋玉绝自嘲道，行吧，就当是给自己添了个纹身。

　　走到阳台，任晚风习习吹拂，秋玉绝望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发呆，外面路灯颜色绚烂模糊，晕成光点，从兜里拿出手机，想给贺幼心发消息，抱怨贺莲的自作主张，玻璃上却突然反射出模糊的影子。

　　秋玉绝心里一惊，迅速扭头去看，客厅里压着冷调的白炽光，除了自己，没有别的人。

　　一惊一乍的，怕什么呢？

　　秋玉绝面无表情，目光转回玻璃上，那道变形的半透明影子，反而比之前更显清晰，猛地合上串联，遮盖住那虚浮在窗户上的面孔。

　　冬日的刺骨冷意虽有所缓解，但临近初春，陡峭寒气仍未完全散去。

　　肚子很饿，在咕咕叫，下楼去附近便利店买速食的秋玉绝，打着哈欠，仅拿着手机，刚下楼走出小区大门，就又一次遇见贺莲。

　　真是何处不相逢啊，但短时间内撞上这么多次，“有缘分”这个词可没办法解释。很明显，贺莲他是故意的，恐怕在秋玉绝毫无所察的时候，贺莲便动用人脉，将她现在过得如何打听得清清楚楚。

　　气质出尘的青年背靠他那辆奢华的豪车，双臂环胸，平静无波的眼神在看见秋玉绝披着水红色棉外套走出来的那个瞬间，突然变得闪耀，有如一团星火在眼瞳中炸裂。

　　在秋玉绝的视界中央，人行道直直挺立的路灯与商铺的彩色灯光交叠，从贺莲的侧面切过，他骨骼形状完美的侧脸染上一层氤氲的浅色光，映红他挺括长大衣的左半边。车行人往，一切都沦为衬托贺莲的背景板。

　　秋玉绝目光上扬，原本空空如也万分饥饿的肚皮，泛起涩涩的酸味儿。

　　也许是光线太过刺眼的缘故，靠在车旁的男人，存在感强得让秋玉绝眼睛微微发疼。

　　只有短短几秒的对峙，秋玉绝勾起唇角，什么也没说，自顾自从他身边经过，仿佛没有看见离得不远的贺莲正用一种纠结且期盼的目光盯着她这边。

　　秋玉绝走进便利店，拿了要买的东西，迅速结账走人。

　　“秋玉绝！”

　　听到贺莲的声音，秋玉绝头也不回，加快速度往家的方向走。

　　租住的公寓楼前的马路，并非是主干道，除了有地铁线从这附近经过，对秋玉绝来说比较方便，平日车流量不大，可最近不是节假日也经常拥堵。

　　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打打闹闹，横跨护栏从街道另一头疯跑过来，这几人引发的混乱，导致几辆正好沿公路开过的车辆差点互相碰撞。

　　有脾气暴躁的司机，当即停下车，从车门里钻出来，想给这几个惹事的小男生一个教训。

　　高中生们一哄而散，没被这位愤怒的司机追上，背着斜挎包，穿牛仔外套的男生，还得意洋洋地吹起口哨，嘲笑他。

　　“哈哈哈傻蛋一个。”

　　秋玉绝看了他们几眼，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忽然，热辣辣的刺激感窜上耳垂，似有若无的雷鸣声在脑海内响起。

　　就在这时，眼中所见的场景仿佛自发放慢了速度，路人正常地晃动手臂的画面，像生锈的木偶一般迟缓。

　　秋玉绝睁大了眼睛。

　　“好痛！”

　　刚才还在哈哈大笑的高中生，表情扭曲地在地上打滚儿，而他的同伴，也都僵持在原地，一脸畏惧，像是见到了非常恐怖的事物。

　　血像飞向天空的烟火一样，朝四面八方喷射开来，场面霎时间乱作一团。

　　经过此地的路人停下脚步，面露不解。

　　都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唯有突然飙射喷洒，来源不明的血迹，被看得分明。

　　阴暗的不详感蔓延全场，突发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后背发毛。

　　围观群众有人报警，有人拨打120，很快，医生和警察都急忙赶来，几名晕倒在地的高中生被救护车加急送往医院。

　　秋玉绝呼吸一滞，她的耳垂很热，腕部也隐隐发烫。

　　不对！

　　秋玉绝偏着脑袋，不敢置信地走向覆上一滩血红的沥青路面。

　　在她的视野内跃动的画面，颇为诡谲怪异。

　　而某种直觉，让她认为这才是真实的。

　　不同于其他人眼中所见，秋玉绝眼中，那个最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高中生，依然向后仰倒在地上，眼球凸起，下颚惨遭撕裂，年轻人富有弹性的光滑肌肤，已变得千疮百孔，干枯树皮般紧绷，部分裸|露出皮肉的骨骼，湿哒哒流淌着血红的液体。

　　一副死不瞑目的惨状。

　　过了一会儿，高中生的肚腹高高隆起，身为男性，却像孕育足月份胎儿的孕妇，膨胀的腹部，一点点变大，直到它大得撑起整具身体的皮肉，必须破开。

　　啪——

　　炸开了。

　　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如炸巢的蜜蜂，疯狂地从撕开的血肉中一涌而出。

　　秋玉绝弯下腰。

　　干呕连连。

　　“咳咳咳咳咳——”吐完，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见秋玉绝这边情况不太对劲的贺莲，着急地跑向她。

　　“你没事吧？”

　　秋玉绝的手无力地放在贺莲小心翼翼扶住她的胳膊上，摇了摇头。

　　她的脚边，是盘旋着无数道半透明影子的尸体。

　　剖开的腹部，内脏组织都已经被啃噬殆尽，崩裂的大洞中唯有一颗银灰色的卵。

　　“你能看见吗，我脚底下有东西。”秋玉绝一脚踩上那颗拳头大小的卵，头也不抬，问身边站着的贺莲。

　　“有什么东西？”

　　“好了，我知道了，你看不见。”秋玉绝抬起头，望向贺莲的目光深沉。

　　卵被秋玉绝踩爆。

　　半透明的影子们开始发狂，在半空中狂躁地绕着秋玉绝飞。

　　“嘘，闭嘴。”

　　秋玉绝胸口闷闷的，烦得要命。

　　“再不安定下来，我就把你们全吃了。”

　　无视贺莲担忧的表情。

　　秋玉绝眼神阴狠地瞅着不断变形拉长的影子，出口威胁。她看清了影子上长着的脸，每一张脸，都似曾相识，狰狞而惶恐。

　　卵被彻底碾成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烂泥后，这些能看出模糊形状的半透明影子的颜色不断淡化，最终归于透明。

　　地面的血迹，仿佛也具有生命力一般，没有固定的方向和流线，一会儿朝西，一会儿向南。

　　秋玉绝微微一怔。

　　眼睁睁看着流动的血痕花费五分钟的时间，摆出了一个S。

　　“活的？”

　　血迹缓缓变成弯钩的形状。

　　秋玉绝捂脸，半晌后，她抿了抿嘴唇，眼神复杂。

　　弯下腰，手指插进血液渗入的井盖凹槽。

　　划了一个倒三角形。

　　静静流动的红线，仿佛接被秋玉绝召唤，源源不断汇聚向她的指尖。

　　两分钟后。

　　地面的血色痕迹消失了。

　　贺莲低下头，目露疑惑的神色，秋玉绝之前让他去看的东西，他没能看见，但，可疑的血红，凝聚在秋玉绝贴地的指尖时被吸收的这一幕，他看得很认真。

　　危机感弥散开来。

　　贺莲愈发地觉得恐惧，心脏剧烈颤栗，恍若要穿刺大脑的极度惊恐，洇成茫然雾气笼罩记忆深处，他像被关进了迷宫，最关键的线索，却匿在雾气中，摸不着，解不开。

　　“你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贺莲嗓音清冷，斟酌着发问道。

　　“春梦吗？”秋玉绝猛地转过头，定定望着他。

　　贺莲嘴唇干涩：“你梦见谁了？”

　　“我梦见你……当然是假的。”脱口而出的实话，让秋玉绝心脏抽痛，又连忙改口，假装在开玩笑。

　　秋玉绝没有留意到贺莲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当她平复心绪，偷偷看向贺莲，恰巧捕捉到他眉峰轻蹙，眼眶腾起雾蒙蒙湿气的模样。

　　这时，毫无预兆的，凌空降下倾盆的大雨。

　　雨水哒哒，街上行人渐少。

　　贺莲转过身，背对着秋玉绝，淡淡说了声：“你还不回家？”

　　“你呢？最近怪事有点多，你小心点。”秋玉绝迟疑着，说道。

　　静了两秒。

　　贺莲点头答应道：“我等你回家后，就走。”

　　“贺莲，别这样，以前的事，我都记得。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不想对你态度太好，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上演，让自己沦为笑话。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你对于我，是过去式。”秋玉绝难得朝着贺莲说了很长一段话。

　　秋玉绝走远后，贺莲才皱着眉头，低声自白道：“从来没有人当你是个笑话，我不会，别人也不敢。”

　　臂弯挂着塑料袋，手指捏着钥匙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秋玉绝走进客厅，听见一声含糊不清的咆哮声。

　　“我们在等你！我们在等你！”

　　秋玉绝放下塑料袋，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果冻。

　　桀桀桀桀——

　　路过全身镜的时候，一个长着吴俊脸孔的影子，脱离清洁干净的镜面，朝秋玉绝张开的双唇飞来。

　　“难吃。”

　　长长吐出一口气，秋玉绝无视掉那些在瓷砖、玻璃和镜面肆意穿梭的变形扭曲的脸孔，默默躺回床上，很快就入睡。

　　秋玉绝双手平铺叠放在胸口，睡姿端正，她早已沉睡，半透明的影子们，却还在折射面之间，疾厉狂乱地旋舞，且愈发癫狂。

　　倏然间，秋玉绝手腕处的倒三角形，溢出星星点点的金黄色光团。

　　那些影子，终被卷入无边的寂静，于沉沉暗色中藏匿。

　　次日清晨。

　　王慧卉尖叫着捂住胸口，手指颤抖，在通讯录里找到秋玉绝的名字，拨出她的手机号码。

　　“秋玉绝，你今天千万不要来公司——”

　　颤抖着吼出这句话，王慧卉的手机，骤然从汗湿的手中滑落。

　　屏幕啪的摔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