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神的后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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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初次见到雪月，是在他五十岁的时候。
彼时云歌五衰已现，她的五衰谶言是：头上花萎、浴水着身、乐声不起、旧疾反复、毒发身殒。
神乐不知云歌的旧疾是什么，云歌也完全没有说的意思。
她本人对于是否能度过五衰这件事全不热衷，似乎并不介意堕入六道。
神乐在与巫女反复商议之后，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找到传说中的苏摩酒。
苏摩酒由苏摩一族炼制，传说喝了以后可以长生不老。
而苏摩一族，在第二阿僧祇劫时，本是天人界的大族，风头甚至盖过了提婆族。
但在第二阿僧祇劫结束之时，天人界的大劫之中，苏摩族如同许多其他部族一样，无法度过天地大劫，几乎合族灭亡了。
据说只有极少数人活到了第三阿僧祇劫，活下来的人太少，已无法被称为一个部族。
又经过了三万多年，苏摩族人已经所剩无几，唯一能找到的便是雪月一家。
彼时雪月的父母尚未死，他也尚未开启辉光。
他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常人，对儿子满怀希望。
他家已经数代未出过真正的天人，若是再这样下去，苏摩族是真的要灭亡了。
神乐找到雪月家时，雪月二十岁，自十五岁起，他每年都会尝试去开启辉光，一连失败了五年。
第六个年头到来时，他自己对开启辉光这件事都产生了心理恐惧，只觉以自己的资质，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开启辉光了。
这便是为何天人界有大批的常人存在，在多次开启辉光失败后，许多人无法克服心理障碍，再也不敢尝试。
因而，通常开启了辉光的天人大多都是青春年少，人到中年才开启辉光的，少之又少。
雪月家的先祖是医官，后代就都以医为业。他家开了一个小小的医馆，医馆所处的位置是在琉璃净世与香浮城之间的一个常人聚集的小镇子上。
无法开启辉光的常人大多会自觉地搬离天人居住的地方。
并不是有人驱赶他们，他们自己都觉得无法面对。
原本是相同的族人，别人开启了辉光，成为寿命五百岁的天人。
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却仍然只是一个寿命不过几十年的常人，自己都觉得面上无光。
当神乐走入医馆之时，雪月原本正在捣药，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抬头望过去。
日光斜斜地照射进来，黑衣少年便站在日影之中，雪月看不见辉光，却也觉得这少年的周身自带光芒。
他有些呆怔地注视着少年，唯一的念头便是：怎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在第二阿僧祇劫时，还未有夜叉族，苏摩族被赞誉为天人界最美的种族。
到第三阿僧祇劫，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部族，夜叉族取而代之。
雪月自小就被赞生得极美，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确是生得美，至少在这个常人的小镇子上，许多少女都把他当成了恋慕的对象。
然而，见到这个黑衣少年时，他才发现，自己或许容貌不差，却怎么都不可能像这少年一样光彩照人。
或许这便是天人与常人的区别吧！
黑衣少年看着雪月微微一笑，道：“请问，咏月在吗？”
一笑倾城，这是雪月对神乐最初的印象，这印象伴随了他许久，直到他对那两人恨入骨髓。
苏摩族是月神的后裔，原本名字中并非一定要带月字的。
直到族人越来越少，他们的名字才逐渐和月相关，似乎是怕为数不多的族人忘记自己与伟大月神之间的关系。
或许更多只是为了告诉别人：别看我们只剩下一些常人，至少我们的先祖是月神。
雪月回头叫了一声：“爹，有人寻你！”
咏月答应着由屋后走进来，一眼便看出黑衣少年是天人。
他有些意外，天人怎会光临他的医馆。
他们这些常人，即便医术再精湛，天人也不会放在眼中。
在天人界的城池中，自有天人开设的医馆。
他恭敬地行礼道：“大人需要些什么？”
虽说黑衣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咏月已经是中年人了，但天人的容貌不变，谁知道他多大岁数了。
而且按照规矩，常人是必须称天人为大人的。
黑衣少年道：“我叫神乐，不必称我大人，叫我的名字便是了。”
咏月仍是恭恭敬敬地道：“不敢，大人需要草药吗？”
神乐知道常人见到天人通常会很窘迫，他便直接说出来意：“我想求苏摩酒，无论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咏月心念动了动，道：“大人要入五衰？”
神乐摇头，“不是我，是我的亲人。”
咏月便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想要靠苏摩酒渡过五衰的天人，他是遇到过几个的，都被他以配方已失传为由推拒了。
但这一次，他却不想拒绝。
他看一眼儿子，雪月目不转睛地盯着神乐，脸上的表情除了羡慕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儿子的羡慕在意料之中，他们家已经数代不曾出过一个天人了。
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自幼年起，便表现出与前代不同的智慧。
他原本以为，这个孩子必然是会成为天人的。
然而，连续五年，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
眼见儿子越来越消沉，似乎连再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源自心底的恐惧。
只因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度过的。
只不过，他相信他儿子的智慧其实该远超过他。
他道：“大人请里面说话。”
雪月有些意外，父亲一直将苏摩酒藏得很深，对外总是说苏摩酒的配方已经失传。
他却是知道，苏摩酒并不曾失传，他由小喝到大。
这是他家的秘密，他也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从来不敢将家里有苏摩酒的事泄露出去。
看今日父亲的表情，竟似乎并不想拒绝神乐。
他踱到内间门外，偷听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大人可知道，世人皆传苏摩酒喝了可长生不老，此为谬传，苏摩酒真正的功效是可解世间奇毒。”
“是，我来以前便已经知道得很清楚。”
“请问大人是何部族？”
“我是紧那罗族。”
“是乐族啊！”咏月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望，“那么大人又是为何人求苏摩酒呢？”
“家母，她名叫云歌。”
咏月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难道是那位紧那罗王？”
“正是。”
咏月便有些意动了，毕竟是位王子，虽然是乐族，神通也必然是广大的。
他道：“这苏摩酒由第二阿僧祇劫传下来，已是十分古老的配方，当今之世，除了我家，再也没人知道了。”
神乐道：“我知道，我来以前已经调查清楚了，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咏月露出一丝笑意，“正有一事想请大人相助。我的儿子雪月，大人刚才见过了。”
神乐轻轻点头：“见过了。”
咏月道：“他的天资原也是不错的，只可惜自小便跟着我们在常人中长大，连佛祖的教义都无缘聆听。他自十五岁尝试开启辉光，已经五年过去了，却一直不曾成功。我想求大人一个恩典，能否助我儿子开启辉光。”
雪月一下子怔住了，天地间自有法则，如同开启辉光和天人五衰这样的大事，他人无法相助。
若真要相助，岂非等同于在与天地作弊？逆天而行，只怕会受到天谴。
片刻沉默之后，他便听见神乐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在苏摩族古老的典籍中记载着一种改变天人辉光的方法，此方法传自三万多年前的第二阿僧祇劫，据说是末代苏摩王的王妃所创。
而想要骗过天地，帮助雪月开启辉光，首先便要令神乐与雪月十分相似，相似到足以欺骗天地。
此方法只能持续数个时辰，具体来讲，便是划破雪月和神乐的掌心，令雪月的血流入神乐的伤口中。不同人的血混在一起，短时间就会凝结，为了防止血液凝结，还需饮下曼陀罗华花汁。
因体内有了雪月之血，神乐的辉光在短时间内会消失，且与雪月如同一体。
只是，因流着别人的血，神乐将承受可怕的痛苦，不仅会头晕目眩，且周身疼痛难忍。
咏月将方法说了一遍，方才不确定地说：“大人，虽说天人不畏寒暑，但异血入体的痛苦却不是任何神通能抵御的。大人可下定了决心？”
神乐微微一笑：“放心，我能受得住。”
咏月施了个大礼，道：“那就拜托大人了。”
八部分别居于天人界的八方，中间的一座坛城，便是天人开启辉光之处。
八部之外，则是魔界，魔界将天人界包围在中间，若说人口众多幅员辽阔，魔界其实是要超过天人界的。
神乐十七岁开启辉光，他只尝试了这一次，一次便成功了。此后几十年，他都不曾来过坛城。
雪月却已经来过五次了，对于此处比神乐熟悉得多。
在坛城之外，雪月拨出一把短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伤口，不太确定地望向神乐，“大人。”
神乐坦然伸出手，雪月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手上，这只手白皙如玉，形状完美到无懈可击，他忽然便有些下不去手。这一刀下去，神乐的掌心必然会留下疤痕，以后便不再是完美无暇的了。
他的刀悬在神乐的掌心上，迟疑不定。
神乐伸手拿过那把短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划在掌心中，鲜血立刻汩汩而出。
他将手伸到雪月面前，雪月终于也将手伸了过来，两人双掌交握，掌心的伤口紧紧地贴在一起。
神乐的手不算温暖，甚至是微微有些冷意，皮肤却极光滑莹润，雪月觉得自己握着的其实是一件玉质的雕塑，他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不由地望向神乐。
神乐亦含笑看着他，那双泉水般地眸子中清楚地映出他的影子。
他忽然觉得耳背有些发热，连忙别过头去，解下腰间挂着的小葫芦道：“这里便是曼陀罗华花汁。”
神乐一饮而尽，掌心处有热热地血液正在慢慢地流入体内，这件事的关键是在于改变他的辉光，雪月并不需要改变什么，因而只是将雪月的血导入到神乐的体内。
随着血液地流入，神乐开始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果然，咏月并不曾骗他，异血入体，确实痛苦难当。
他咬牙，压□□内开始翻滚起的痛意，道：“我们快进去吧！”
才一起身，便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不由地一个趔趄。雪月连忙一拉他，神乐此时不仅眼前发黑，且头晕目眩，随着更多的鲜血进入他的身体，他只觉得血液正如同刀子一般刮过他的每一条血管。他身子一软，身不由己地跌入雪月的怀中。
雪月原只是想要扶住他，想不到他的身子竟一下子便如此虚弱，一拉之下，竟将神乐抱在了怀中。
他呆了一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环在神乐的腰间。
神乐用力咬了咬嘴唇，一股血腥气流入口中，脑海中总算清醒了一些，勉强笑道：“我没事，走吧。”
他很自然地离开雪月的怀抱，向坛城中行去。
怀中蓦然便空了，雪月莫名有些失落。若是……
他也不知这个“若是”后面是什么？他不敢多想，也自知没资格多想。
两人手牵着手进入坛城中，有一瞬间，眼前如同光影闪动，身体失去了重量，似乎有许多尘世喧嚣一闪而逝。
这是雪月第六次尝试开启辉光，以前五次，次次皆不相同，却从来不曾有过类似体验。
恍惚之间，他们似已离开了坛城，在这三千世界中穿行……
去哪里？神乐……
他转头，手中却已是空空如也……
神乐……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月神的后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