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靠谱》没有后续

6、第六章

　　赋熙门一百二十一年庆祝典礼，率先开始的活动有两项，一是耐力比赛，二是寻礼活动。
　　耐力比赛活动范围同样覆盖赋熙七峰，参赛者们从耀顶峰出发，在别峰山腰处取下特定物品后返回出发点，递交信物即可。除了起点和终点固定为耀顶峰外，其余六峰均不要求抵达时间、顺序与获取信物的方法。
　　云浅飞果真如黎丞所料成为耐力比赛的随行大夫，提着药箱踏上灵鹫从半空中“监视”。
　　对，就是监视。
　　挤在耀顶峰脚起点的众兽修们惶惶不安，只有刚转峰的裘月儿敢抬起头朝云浅飞打招呼。
　　旁边的女修碰了下她的胳膊：“月儿，那是云师兄吧，你好厉害……”
　　随着女修的声音落下，聚集在裘月儿身边的兽修们也纷纷以膜拜的目光看过来，不远处更是传来了窃窃私语：
　　“你敢吗？”
　　“不敢不敢。”
　　“谁敢谁看，我不看……”
　　“低头低头！别让他注意到我们！”“上次有个兽修因没养好灵兽让他发现了，被峰主罚得可惨。”
　　“我还听说有个兽修为了省钱买劣质饲料，暴露之后云师兄把剩下的饲料全塞进他嘴巴里了！”
　　“这还算轻的，你不知道——”
　　朗空中，云浅飞趴在灵鹫宽大顺滑的背羽上，便抚摸鸟羽边巴巴地往下望，他身边的医修摁着他的后腰扯住他的腰带和医箱带子，防止他看得太入迷而掉了下去。
　　比赛即将开始，为了名列前茅，再没胆子的兽修也要把灵兽们从宿珠里放出来，让灵兽适应环境伸展身子活动筋骨。又由于兽修们在云浅飞的【威胁】下挤成一团互相取暖，没得到主人指令的灵兽们天性回归，自然混在一起玩耍打闹。
　　云浅飞赞叹道：“今年的动物们过得不错啊，皮毛光泽水润，身材肥瘦适当。”
　　医修没好气道：“兽修们被你这样天天盯着，哪敢不把灵兽们伺候得舒舒服服。”
　　云浅飞微怒：“这是什么话，兽修本来就应该养好动物，不然做什么兽修，泽岳都不收！”
　　而且什么天天，他才回来不到七日呢！
　　来自泽岳的医修不爽道：“别乱说，收不收得看我们峰主的意思。”
　　云浅飞缩回头，坐直了把医箱放在腿上，问道：“你家峰主呢？刚才好像没看见他。这等活动都不出席吗？”明明几天前还看见他用从民间学来的美食爆打自家徒弟。
　　医修揉揉手腕：“峰主不是我家的。他外出了。”
　　“做厨子去了？”
　　“嗯。”
　　“还是上次那家店？”
　　“不清楚。”
　　“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天未亮。放下能填满十五个乾坤袋的菜谱、农书与医书就走了。”为了处理这堆书籍，大家急切得连刚抵达峰顶的庆典活动卷都当成医书塞进书房，好半天才重新翻出来，差点赶不上报名。
　　云浅飞将下巴搁在掌心里，想了想，又把头从灵鹫背上探出去继续张望，似乎听见底下一众兽修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耀顶峰起点的另一侧，谜藏峰的傀儡师兼大师兄方以奇怡然自得地跨坐在傀儡马上，随手解下腰间的绿葫芦，拔了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别看他动作如此豪迈，其实葫芦里装的是茶，他并不会喝酒，黎丞可以作证。
　　他身边有一架尸人所抬的金边黑轿，一名身材婀娜的簿算峰弟子侧靠在鹅绒软垫上，乃是赶尸人钱若羌，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边吃着手里的葡萄边警惕地散出神思。
　　方以奇喝完了茶，把绿葫芦放回原处，手按着傀儡马以灵力检查，距离耐力比赛开始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便漫不经心地问道：“等绍越诗？”
　　钱若羌呸道：“谁等她！”轿子窗帘一拉，不看方以奇。
　　傀儡师无奈，半晌，却突然听见另一侧传来窗帘拉拉停停的细微声响。
　　“……”
　　大家都是修士，骗谁呀。
　　方以奇拽过缰绳，傀儡马扭头就走，傀儡马蹄嗒嗒地踩在地上，走了没两步却被扯在原地。
　　傀儡师目不斜视，缰绳连连甩动，驱动马匹向前。
　　钱若羌一手挽起窗帘，一手抓住流苏制成的马尾，着急道：“你你你……”
　　她还没你完，便被远处一名少女的欢叫声打断：“让开！快让开！哈哈哈哈哈哈！”
　　泽岳的断骨匠骑着由不同生物骨头组合而成的诡异玩意儿来了！
　　方以奇抬起眼眸，绍越诗正冲着他这边，正确来说是冲着钱若羌来了。
　　钱若羌半口气噎在喉咙里，双手疯狂地拍打黑轿厢壁，尸人听从号令，甩着萎缩的双腿向空无一人的赛道跑去。
　　方以奇提醒道：“比赛还没开始，你上跑道是犯规，会被取消比赛资格的！”
　　尸人脚步猛地一刹，堪堪地避开赛道，正试图从另一个方向逃跑时，那踹开了无数等候比赛开始的弟子的诡异玩意儿突然半途散架，一根根原本相互勾连的惨白色骨头彼此拆分，飞速挡于尸人轿子四周，组成一个造型奇特的白笼，一个不知是人是猿的头骨自动安在了骨笼顶部，白牙森然，咔咔嗑动，像在啃噬着什么。
　　原先坐在诡异坐骑的绍越诗轻飘飘地落了地，肩后轻盈飞动的金红绸带仿佛是林间鸟雀的尾羽，脚尖一点便直接跃进黑色轿子，扑入面露惊慌的钱若羌怀里。
　　方以奇拉过马横跨几步，头扭向另一边，状似惬意地看向围在周围八卦的弟子，释放威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善哉善哉。
　　再看再听就五减二了。
　　众弟子立即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好一阵子，那轿子才安生下来。
　　绍越诗红光满面地挑开窗帘，笑吟吟地向方以奇问好。
　　方以奇撇了她一眼，轻声道：“注意影响，你师姐要面子的。”
　　绍越诗点头如捣蒜，放下窗帘继续折腾……向钱若羌认错去了。

　　赋熙秘境入口，黎丞正百无聊赖地倚在树上。
　　这是一棵高大的暗灰色落叶松，长在破隐峰的阳坡，秘境入口的平潮湖旁，没有别的树木与它争夺土壤养分，因此长势极好，像个正方体。
　　黎丞馋它馋了很久。
　　赋熙七峰各有独特植物，不是指物种奇特，而是规定哪座峰栽何种树，不得更改。
　　例如逸嵘峰，红叶树木是唯一可允许栽种的，例如枫树，黄栌，乌桕。
　　而黎丞他们所在的华鸣只能栽开花植物，像桃花梅花梨花。这个世界的开花树木也有不少，相比其他颜色较为单调的峰，华鸣可谓姹紫嫣红。
　　然而黎丞不懂欣赏，在他看来，这仿佛是一件原本洁白靓丽的上衣却不幸拥有一名性格马虎的主人，不但将它和各件掉色衣服放到一个箩筐中，还被一起扔进洗衣机，它在清洗过程中染了一身极不和谐的颜色，主人却不给它漂白而是选择晾起来晒干，还恬不知耻地拿出去显摆一样，有点辣眼睛。
　　——咦，这么比喻的话，他好像是那个把衣服混在一起洗的人……
　　现在的破隐峰也是同样，主要树木为松柏。松树和柏树虽有不同的种类，可总体大同小异，因此，这棵树皮颜色与众不同的落叶松便显得尤为突出。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规定，山乾掌门曾翘起尾指捏住胡子偷偷透露，这是因为初代掌门记性不好，各峰长得一样便认不出哪个峰对应哪个峰，经常闹出笑话，他被笑多了生气了，大手一挥，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陈雁鸣曾评价道：“挺好的，挺有辨识度。”
　　云浅飞接话嘲笑：“但也改变不了你依旧是路痴的事实。”
　　事实证明，陈雁鸣的眼是好使的，腿得锯掉。
　　黎丞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黎丞回头，一名发型张扬的男子正领着各具风情的众师弟妹朝他走来，见他不悦，知他不喜热闹，便抬手让师弟妹们留在原地。
　　黎丞继续斜靠树干：“百世师兄。”
　　男子是破隐峰大师兄，索留芳，因成语流芳百世，别名百世。
　　索留芳站到他身前，环顾一周，以声入密：｛听说你想把新师弟赶走？｝
　　黎丞面色不改：｛嚯，怎么说。｝
　　索留芳：｛我猜的。｝
　　黎丞：｛怎么猜。｝
　　索留芳：｛直觉。｝
　　黎丞：｛什么直觉。｝
　　索留芳：｛经验。｝
　　黎丞：｛是何经验。｝
　　索留芳：｛其实是我听见的。｝
　　黎丞：｛贫，继续，请。｝
　　索留芳摊开手，揽住黎丞的肩走去秘境入口，莫名换了话题，还轻轻松松道出声：“华鸣就来了你一个？”
　　黎丞推不开他的手，扒拉了两下结果被揽得更紧，正在心中狂骂，听罢便顺着话道：“怎么，破隐还有位置加人？”
　　索留芳笑道：“这倒没有。”
　　赋熙庆典项目之一的秘境探险因为危险程度较高，允许弟子们组成一至十五人的小队，黎丞粗略数了数安静站在原地的破隐弟子，再加上领队的索留芳，总人数已达十五上限。
　　这种活动通常是按峰报名，只有在同一个峰学习修炼、对彼此实力程度和行动习惯知根知底的师兄弟师姐妹才能组成一个效率高且收获大的小队。
　　这点倒和石无争参加的组队寻宝活动相似。
　　索留芳拎着黎丞一路走到还没开启的秘境入口，稍微松开手，道：“但你可以跟着我们。”
　　黎丞断然拒绝：“不必。”跟着破隐小队探险除了可以保命外没有任何好处。
　　索留芳想必做好心理准备，黎丞的拒绝完全在他意料之内，便继续以声入密：｛你那新师弟，身上有东西。｝
　　这话太像威胁，黎丞抓住索留芳的衣领，压低声音道：“我应付得来。”
　　索留芳却是勾起嘴角：｛你要是应付得来，容琰和唐雁回就不会被派到你那去，哦对，还有个专门转峰的裘月儿。｝
　　黎丞也笑了：“山峰主让你说的？”前两人不便猜测，裘月儿请求转峰的时间可比石无争指名要早得多。
　　但她来自簿算。
　　但这又关你何事？
　　索留芳僵硬了一瞬，刚想张嘴否定，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接近，他的反应早已落在对方眼里，只好略显挫败地道：“总之你要小心。”
　　黎丞放开手，整理好索留芳被他揉皱的衣领：｛如果我成功赶走了他，要小心他的就是你们了。至于现在嘛，先谢过你的好意，我们会小心的。｝言罢抱拳，退了出去。
　　索留芳轻叹，朝被冷落了很久的破隐弟子们招招手，双方汇合。

　　黎丞站得远远的，安抚自己受惊的心脏。
　　外强中干只要不被发现，那还是有点好处的。
　　他知道石无争身上有东西，作为穿书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角色的基础设定，何况今早他还在石无争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花瓣妖精。小孩现在可能还不会呼妖唤怪，但能与妖怪交流这点已经是证据确凿、毫无疑问的了。
　　至于石无争身上那东西，不就是仙灵留在他灵魂中的力量嘛，有了这个力量他才拥有呼妖唤怪的所谓天赋。
　　不过这种事有必要让索留芳代为述说吗，山青肯定是个幌子，真正想提醒他的是山乾掌门吧。
　　这老头子，又把人家塞过来，又让别人小心人家，到底有什么企图？他还能顺利把石无争扔到别的峰吗？不会被暗箱操作？
　　黎丞愤闷不已，早先还以为裘月儿是为了地盘转峰，现在看来，水没那么浅。
　　……
　　等等。
　　诶不对啊，我本来就要找人接盘石无争的，干嘛说自己应付得来？我傻了吗！？直接卖个软说自己没能力对付石无争，让索留芳上不就行了？！
　　啊啊啊啊啊！！
　　悔死了！！！
　　你为什么要威胁我！！
　　百世师兄误我！！！
　　整理完对话思路的黎丞想仰天大叫，可转念一想，这个方案又不太现实：
　　第一，华鸣是石无争点名来的，就算点名的不是他本人，可能替他做决定的至少也是石家族里有威望有地位的；
　　第二，掌门即使知道石无争身上有东西却依旧放他来华鸣峰，表明这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难道和仙灵有关？
　　第三，现在石无争身份为华鸣弟子，黎丞虽然是大师兄却也不能给师弟选择未来，转峰意愿仍需要本人提出并且自愿提出。
　　不过感觉自己白白浪费了一次顺势而为的机会还是很后悔啊啊啊啊啊！！！

　　相比起黎丞那边的肝肠寸断，索留芳这边倒是风平浪静。
　　一名与他相熟的弟子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那位……李师兄，和大师兄你关系不好吗？”
　　索留芳抱住双臂，右手食指点着左手臂弯，道：“是黎。以前喝过几次酒，关系还行吧。”
　　弟子道：“哦……那刚才？”
　　索留芳瞥了弟子一眼，语气微沉：“一件小事，不值一提。”
　　弟子瞧着大师兄的脸色，十分识趣地不再追问。
　　索留芳背手而立。
　　｛如何了？｝一把典雅淡然的声音传入他的脑内。
　　｛对不起师傅，他拒绝了。｝
　　｛哦？｝
　　｛他说自己应付得来，我没能说动他。弟子无用，任务失败，十分抱歉。｝
　　｛……｝
　　脑海里声音沉寂下来，过了一阵子，｛留芳。｝
　　｛弟子在。｝
　　｛秘境要开了，万事小心。｝
　　一股暖意忽地涌进索留芳心中，一扫他内心的阴霾，他喜不自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