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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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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泥石流蔓延速度极快,已经吃了不少山脚奔跑的生命。
阅天庭的人冒着倾盆大雨,在何青松的带领下,在危险中于泥石流上方低飞,救出挣扎在泥水中的乡民,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大夫们身穿白衣,山头耀眼的金光将他们染成浅金色,如同殷勤采蜜的蜜蜂般将一个个生命从灾难的大手中夺走。
旅人里不乏修道人士,可御剑而飞的,却是不多。
云浅飞嘱咐留在房间里的陈雁鸣要见机行事后,自己也迎着风去了西边,无言地望着山头处那让人讨厌的金文结界,随即加入到救人行列之中。
云乡里没人有足够的修为能去阻止先锋泥石流,在得知泥石流即将来临云乡后,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拖家带口地逃上东山。
某些有余力的好心旅客,会帮忙背起老人、孕妇等腿脚不便的人以及被众人的紧张影响到嚎啕大哭的小孩,以免他们留在原地等死,或拖慢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老乡长悲戚地望着不停崩塌的西山,却被身边伤了一只手的汉子强行扛起。
旅馆中,云浅飞临走前削弱了隔音阵的法力,他知道陈雁鸣对雷声仍有阴影,但他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何况当下这种紧急情况,他越早走就越有可能救下几个遭难的生命。
陈雁鸣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在听见阵阵雷鸣后又煞白回去。
他缩在被子中,双手交替相握,深深呼吸着,强迫自己适应雷声。
天劫来源于自然,自然创造雷电,只要人还活在自然中,就不可能远离雷电。
要知道,这可是连仙都无法改变的大自然。
他若因天劫而害怕雷电、害怕自然,就等于是因噎废食。
他现在可以依靠隔音阵一次,以后呢,未来呢,难道要依靠隔音阵一辈子吗?
这他妈也太脆弱了!
轰鸣的雷声在逐渐消失的隔音阵中越发响亮,在陈雁鸣心中却慢慢沉寂下来。相对的,一声声仿若老虎的低啸则在雷声中逐渐明显。
而在虎声中,陈雁鸣还听见了其他动物的声音,它们的叫声经过虎啸的转换,居然变成如同人类般的声线。
动物们正在求救。
雷声最终衰弱至无声,而成功突破隔音阵、传入陈雁鸣耳边的求救声却越发凄惨。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陈雁鸣伸腿下床,被子委顿落地。
隔音阵失去了保护的对象,像个肥皂泡一样啪地一声不见了。
雨声雷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头上似乎长出了一双圆圆的耳朵,收集了所有的动物尖叫声。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陈雁鸣用力拍开挡在窗前的衣柜,纵身跃出。
即使天上有闪电,山头有金光,云乡有烛火,陈雁鸣却觉得夜晚的世界从未像现在这般能让他一眼看透,仿佛置身于白天之中。
他一脚踩在冰冷雨水中却浑然不觉,双眼遥望西山,金文锁链仍在大放光彩,他内心已经没有一丝的恐惧与害怕,动物求救声催促着他。
陈雁鸣开始迈腿狂奔,应该浸泡在水中的双脚不知不觉踏在水面之上。他跑着跑着,却觉得两条腿根本无法发挥出他原本的速度,便本能般地伏低身子,最终双手触地。
他的身上慢慢长出了厚实的毛皮,尾椎处生长出新的骨头,双手变长而双腿缩短,眼睛染成黄色,拥有了从未有过的极高跳跃力和极快奔跑速度。
一个橘色的巨大身影掠过人群,奔入山中。
和它擦肩而过的人中,有一位老人愣愣地望着,突然涕泪横流:“山神,山神回来了!”
“哇……”
“哇噻……”
“哇……”
连发了三声惊叹后,从东山飞来的乐相羿坐在配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云乡正在发生的一切。
目瞪口呆。
不就是在追猫头鹰追累了,霸了个熊睡过的树洞眠了一会儿吗,怎么就突然世界大变了?
山顶上的人看上去要炸了诶,山腰处的人快要被树撞了诶,山脚下的人好像要死光光了诶。
咦,怎么有只老虎?
生命都在往活路跑,就它往死路冲,这是什么新型自杀吗?
乐相羿捏住下巴饶有兴趣。
直到他看见了在金文结界附近飞来飞去采蜜的云浅飞。
是华鸣的人。
正在思考是下去救救人还是呆在这里看惨剧放送的乐公子瞬间做好决定。
不就泥石流嘛,雷阵雨嘛,先把水断了呗。
我看你们还能怎么折腾。
乐相羿解下身上带着的所有乐器。
有些乐器不能沾太多的水,早就被他施了防水咒。
笛子,箫,琵琶,筑,二胡,全被他扔上天,然后迅速飞往五个不同的方向,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星辰,防水咒空前膨胀,如涟漪般扩散,直至彼此相接,成为撑开在云乡头顶的透明大伞,隔绝了刚在雷云中生成的所有雨水。
滂沱大雨成了星辰谱曲上的音符,流动的灵气是奏响星辰的乐师,一曲恢宏而悠扬的合奏笼罩了整个云乡。
乐相羿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地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组合鼓,这是他最擅长的乐器,鼓身上描绘着不同时间的月亮,名为月行,平时不会拿出来。
一个大鼓,两个中鼓,配上四个小鼓,还有两个鼓槌,乐相羿撸起袖子,欢快地锤打鼓面。
没有鼓声传来。
鼓面在剧烈的震动,却没有鼓声。
这是当然的,乐相羿的目标是影响云乡的水而不是人,没必要制造鼓声,何况若要传出鼓声,就必须加入到星辰乐器的演奏中,不然就和曲子相冲,这可是身为含音府弟子所不允许做的事。
第一下“鼓声”扩散,屋檐尖处的水滴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第二下“鼓声”扩散,沾湿了所有人的水份开始从衣服头发逸出。
第三下“鼓声”扩散,地面浸过人膝盖的泥水突然静止,无论谁趟过,也无法激起涟漪。
“鼓声”越锤越快,水滴从水面跳出,轻飘飘地飞上了天,从四面八方而来,缓缓聚成一团。
随着月行七鼓全被锤响,作为西山泥石流主体的洪水也受到了深深的影响,难以自控地离开原处,挣扎着加入到半空水团。
陈雁鸣冲上西山,在泥石流中,以石头树木为支点,灵动地跳跃。
他正在冲向离他最近的求救声。
那是一对梅花鹿母子,小的那只被雷轰断的树木压住了身躯,大鹿焦躁地在小鹿身边走来走去,不断地用鹿角试图顶起树干,却于事无补。
陈雁鸣直接一爪拍碎了树木,小鹿重获自由,它的一条腿却因为骨折,无法站立。
陈雁鸣轻轻地用鼻子朝鹿腿上喷了一下,小鹿的伤立即好转,它忍着痛站起来,跟着大鹿跑到山的另一面。
陈雁鸣继续朝山上冲,救下了同样被树压底下的熊,躲在树顶被暴雨淋得瑟瑟发抖的猴群,生活在树洞中却快被水淹没的幼鸟,无处可逃只能蹲在巨石上等死的山猫,甚至是在草丛中生活的鼠类,在地洞里生活的刺猬,只要是活着的,陈雁鸣都会把它们一一救出。
有一条犬在吠叫。
它说主人被埋在了泥下。
陈雁鸣抵达时却已经有人在附近挖掘,那人的身形和模样让他无比熟悉,却突然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可既然埋的不是动物,陈雁鸣便转身跑开了。
雨停了,星星在发光,奏曲安抚着无数的人心。
云浅飞被一条狗的叫声吸引。
这是一处山体滑坡,好在没被大雨浸泡得过于厉害,没有加入进泥石流中。
有人被埋在泥下。
泥堆中有一只手,那条黄瓜嘴、身材高瘦、四肢细长的黑毛大狗正努力扒拉着手边的泥,偶尔舔舔那手的指头。
显然这个被埋的人是犬主。
云浅飞降落下来。那狗挡在前面,被云浅飞拂开。
他立即搭上那手的脉搏,心跳得很弱,这人情况很危险,必须尽早得到救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声响,被拂到身后的细犬发出了警告的低吼。
云浅飞转过头,居然是一只体型健硕的橘毛老虎。
那老虎出现得无声无息,略略地扫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疑惑,没有发起攻击,而是转身离开。
现在没有时间多想,云浅飞回过头去,用手刨走泥土,试图尽快地救出犬主。
药铺店主在嘀嘀咕咕。
小穿山甲紧紧抱住老翁的腿,瑟缩地望着店铺外高涨的水墙。
药铺开在了低洼地区,每逢下雨这里必被水泡。
于是大穿山甲给自己的药店施了防水咒,此时外面瓢泼的雨水泥水一时间进不来。
幸好泥石流没有光顾这块地方。
老翁神色严肃,望向崩塌的西山。
金文锁链还在延长,原本在三山中最高的西山已经崩得比最矮的东山还要矮。
大穿山甲抖抖身上的甲片,须臾间化成一位矮小的中年男性模样,店铺中堆满了救命的、可解云乡燃眉之急的药材,被他七手八脚地装进袋中。
他没有乾坤袋,所有药材都被他放进了甲片里,从山上带回来的,现在他要用同样的方法,把它们带出去。
可外面的水墙太高了,几乎淹到了他的肩膀。
药铺老板站在门口嘀嘀咕咕:“我知道要亏,亏也得让我出去啊!”
老翁走上前指了指自己。
老板把他推回店内,不满道:“外面危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冒险出去。”
当年可是这位老翁发现了渡劫失败、奄奄一息的它,并把它救了回来。
那只大老虎精没句好话,临走前故意说穿山甲绝对渡不过这次的天劫,它明明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结果却应验了老虎精的话。
现在想起来还是让老板气个半死。
好的不灵,坏的灵。
臭老虎上辈子是乌鸦吗!
还和它抢人,人死了都还向自己显摆!
诶呀,真是气死了!!
药铺老板气得跺脚。
“咦,雨好像要落到天上了?”
一直望着有它一个半长的水墙的小穿山甲突然说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
药铺老板一愣,抬头一看,水面上诞生了数以百计的水珠,天上有五颗星星,不对,不是星星,似乎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还是长条状的。
有人飘在很远的地方……跳舞?
大穿山甲眯起眼睛,动物形态的它眼神不好,但人类形态的他眼神可是一等一的优秀。
根据那人的动作和水珠的移动,似乎两者有所联系。
大穿山甲定了定神,决定赌一把。它用力向那人摇手,怕那人不能发现这里,还鼓动老翁和小穿山甲摇手蹦哒大叫。
那人很快看见了他们三个,水墙迅速化成水珠,就像放在盘子上的珍珠被人手分开般,给他们移出了一条通道。
大穿山甲跑出防水咒保护范围,跑了几十米又调头冲了回去,掰下自家药铺的大木门,拿起平时被老人用来挖土的铲子,带着浑身的药袋往云乡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