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靠谱》没有后续

2、第二章

　　既来之，则安之。
　　掉进了海里便顺道游几圈。
　　经历过初时的慌乱后，黎丞想开了。
　　因为赋熙门众弟子拥有随时转峰的权利。
　　石无争指名来华鸣峰又如何，就华鸣目前这个水平低下的配置，有点心气的新人都会明智地跑路。
　　自黎丞入门至今，从华鸣峰离开的弟子便多了去了，手指脚趾眼睛耳朵加起来都数不完，多一个不多。
　　司徒长流除外，这孩子确实有心气，但也确实不愿离开华鸣，黎丞知道他的天赋比自己和两位师弟好，不希望长流就此埋没，才倾尽华鸣所有的资源。其实如果只是天赋比他们好一点的弟子的话是不可能耗尽华鸣现有资源的，然而长流拥有的天赋远比他们所知道的强，所需要的资源便成倍增加，可谓华鸣吞金兽。若非有逸嵘峰在旁帮衬，照长流这修炼速度，没多久华鸣就会资源告罄。
　　如果再加一个可能天赋和长流一样甚至比长流更好的石无争，华鸣是绝对吃不消的，趁早撤峰还比较划算。
　　黎丞默默计算着华鸣峰家底，不知不觉走上了簿算峰。
　　要转过来的簿算峰兽修女弟子也是例外分子，她看上的明显是华鸣峰广阔的地盘。
　　只是身为华鸣大师兄，即便知道因为修炼体系不同的缘故，女修转峰过来也不会争夺华鸣峰上属于司徒的资源，他仍有责任有义务在得知别峰弟子转峰意愿时与其沟通一番。
　　女兽修名为裘月儿，年纪与陈雁鸣相近。
　　而此时，簿算峰主乱鸿正和她站在一起，笑吟吟地像个吃人魔王。
　　想起过往、眼皮直跳的黎丞按照规矩行了礼，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好。一位簿算弟子在桌上放好茶具与煮得恰到好处的鹤茶，躬身退下。
　　“诺。”乱鸿将裘月儿的转峰意愿纸放在桌上，二指点住纸面推向黎丞。
　　黎丞虽已提前得知相关信息，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将意愿纸看了个遍。
　　“咳。”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现场却没人说话，黎丞试图开启话题。
　　“喝杯茶。”乱鸿笑道，随手替黎丞关上话题盒子。
　　来了来了！这人又给自己下绊子了！不就忘记故事结局吗，用得着记仇记到现在？
　　黎丞憋屈地抿了口茶，又抿了口，再抿了口。
　　入口甘甜，入喉舒爽，好茶，比他在华鸣家里乱七八糟煮的要好喝百倍。
　　一杯喝光，黎丞刚放下茶杯，乱鸿便提起茶壶给他重新倒满：“看你渴的，多喝几杯。”
　　“……”
　　一旁被无视个彻底的裘月儿差点笑出声。
　　黎丞被灌了整整三壶茶，哀怨地看着如鬼魅般出现消失、只为给乱鸿更换茶壶的簿算弟子，其实你是从谜藏峰来的吧。
　　“是啊。”精通读脸读心的乱鸿一眼看出黎丞心中所想，大方地承认了。
　　黎丞杯子几乎脱手。
　　他梗着脖子看向这场“会谈”的主人公，裘月儿怀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头毛茸茸的蓝眼小狼，正啃着一节有手臂粗细的木头玩。
　　云浅飞在场的话肯定会被可爱到连正事都忘了吧。
　　黎丞暗想着，不准痕迹地挪远了点。
　　开玩笑，小狼再年幼再可爱也改变不了它是食肉猛兽的事实，万一它突然发疯扑上来把自己的手臂当成木头啃咬的话怎么办。
　　他虽然用动物逗云浅飞逗得开心，可不代表他就是个动物爱好者。
　　野兽猛禽远观即可。
　　因此他这次强撑精神前来簿算峰也是为了劝说裘月儿收回转峰意愿的。
　　嗯，劝说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不会有动物园园长愿意放弃一整座峰头这么大块免费的无主之地，何况上面的绿植还长势不错，随意划拉几条线就能让她的宝贝在峰上肆意奔跑玩耍，残害绿植，顺便让行人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咦，昨天三师弟是不是说过他被一头老虎追着跑来着？
　　“是的。”老虎主人裘月儿笑道，“但不是我故意它放出去，让它追人的。”她拍拍怀里小狼的狼头，小狼便听话地衔起木头，歪了歪脑袋，耳朵耷拉着，极为乖巧地走向黎丞。
　　黎丞的鸡皮疙瘩瞬间从后背蔓延到脚尖，恐惧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双手抓地不停往后撤。
　　一双手突然从黎丞身旁出现，温柔地抱起小狼，将它抱远。
　　黎丞心有余悸，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簿算弟子。他低头朝黎丞笑了一下，身体渐渐隐没在阴影里。
　　被野兽幼崽吓得不轻的黎丞已经没了继续劝说的心思。
　　裘月儿估计也没想到黎丞反应会这么大，抬起上半身想安慰几句，又说不出口，满脸的歉意，只好给黎丞倒了杯茶。
　　黎丞手脚冰凉，草草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簿算峰，快走慢跑地回到华鸣峰下，靠在树干上直喘气。他摸摸额头，还是冷的，脸上的一层薄汗并没有因为运动和气温消失。
　　他穿书前曾不幸地掉进野生动物园的狮子坑里，那群狮子长期被人类圈养又吃饱喝足，只是齐齐上前包围住他，拱着大大的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而已。
　　可他还是被吓得厉害，脑子里循环播放着野生猎手纪录片之草原狮王攻击进食猎物的片段。
　　刚才小狼叼着一根手臂粗细木头的样子让他想起纪录片里咬下血淋淋斑马腿的狮王，又与那不幸的狮子坑过往重合，结果自己吓倒自己。
　　黎丞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后脑深呼吸，结果一个轻微的呼唤让他几乎心脏爆炸。

　　“大师兄？”
　　陈雁鸣看着满脸惊恐、连剑都拔了出来的黎丞，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师兄明显受过严重的惊吓，似乎有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陈雁鸣外出时看见好几回被贼人当成人质、横刀脖子的普通百姓，其中有些人被救出来后就会有段时间变成这个样子，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幸好黎丞也很快清醒过来，放下剑，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抱、抱歉……我以为是……”
　　陈雁鸣扶着黎丞回到树下，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指尖燃起一团橘红小火，把水壶烫了几下，然后哄着黎丞喝水平复心情。
　　黎丞喝了两口就把水壶还了回去：“我今天已经喝得够多的了……”他脸色还是白的，双臂抱剑靠树歇息。风吹起剑穗，和发丝搭在一起。
　　陈雁鸣不说话，捂住黎丞过分冰凉的手试图将它捂热。黎丞努力抽了几次没抽出来，也就随着师弟了。
　　似乎人一旦安心下来，睡意就会无端涌来。
　　陈雁鸣听见了黎丞绵长细微的呼吸声，他掌心中的手也逐渐回暖。
　　情况好转，他收起宁神粉，手一扬，风也停了。

　　裘月儿的转峰手续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成。
　　在此之前，石无争来了。
　　前来迎接他的是华鸣峰二师兄云浅飞与四师弟司徒长流。
　　黎丞发烧了。
　　修仙者的生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是修仙者遭到了诅咒下蛊之类法术的并发症；往小了说，便是学艺不精，身体和普通百姓一样容易得病。
　　云浅飞一眼就知道黎丞发烧是因为被某种动物吓过了头。
　　“休息一下就好，药都不用吃。”云浅飞收起探脉小锦墩，道。
　　“真的？”司徒长流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瞬间黎丞就会与世长辞。
　　陈雁鸣放松紧绷许久的肩膀，脱力地坐进椅子里。
　　华鸣峰脚，黎丞睡着后他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他掌心里大师兄手的温度却越来越高，他赶紧摸上黎丞额头，那儿烫得比他用火烧过的水壶里的水还厉害。
　　他心急火燎地脱下外袍裹住发热的黎丞，背起了人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峰顶，然后一脚踹开云浅飞的房门。
　　云浅飞正在房里对着司徒长流练针灸，房门突发嘭的一声顿时让他扎错位置。司徒被这么一扎竟一时间控制不了力度，直接掰下师兄房里四方木桌的一个角。
　　云浅飞收起银针，凶狠地瞪向踹门人。
　　陈雁鸣话不多说，眼睛寻到了云浅飞的床铺，大步跨去把黎丞放到床上。
　　云浅飞起身，目光一扫，不是大事，便先把疼得满地打滚的司徒长流收拾好了，才慢悠悠地去看黎丞。
　　于是，原本代表华鸣峰迎接石无争的人由黎丞变成了云浅飞。云浅飞还把在床边闹腾不休的司徒长流给硬抓出来，而黎丞暂时由陈雁鸣照顾。
　　云浅飞倒也不怕陈雁鸣对黎丞做什么，姓陈的要真有那个胆子，且不说自己，这里可还有个华鸣天才司徒长流，隔壁的逸嵘峰主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峰主什么时候和阿丞这么要好了？

　　在赋熙门口候了两柱香，输了几盘石头树叶五子棋给司徒后，云浅飞终于等来了石无争。
　　一个瘦瘦巴巴、怯生生的小孩儿正蹲在树后，一棵树一棵树地朝山门“躲”来。
　　云浅飞捂住脸：居然真的是个小鬼。
　　司徒长流一脸懵，指了指那小孩。
　　悲痛欲绝的云浅飞嘴型道：石无争。
　　司徒兴奋起来，两三步跳下石阶，将僵在树后的石无争捞了出来。
　　“你好轻啊！”司徒长流把人抛到半空，结果人一把抓住了悬在头顶的树枝，挂在上面不下来了。
　　云浅飞没心思理他们，沉浸在当年带着还是小娃儿的司徒长流的悲惨过往中。

　　乱鸿峰主正在给弟子们上课，随手起了一卦，因为是比较基础的课程，读卦难度不宜设得太高，便惯例地以华鸣峰为占卜对象。本想让弟子自行解读一番，不料弟子们支支吾吾，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
　　这真是奇了怪了。
　　乱鸿取回卦象，眼睛一扫，顿时脸色大变：“孔幽。”
　　从谜藏峰转来的弟子从树后阴影里出现：“弟子在。”
　　乱鸿又起了一卦，没有变化，急匆匆地将两份卦象塞进袖子里：“你在这里看着他们…让步落来教。”步落是簿算大师兄。
　　孔幽恭敬道：“是。”
　　簿算峰主架起灵剑，朝耀顶峰飞去。

　　“我不要养小孩！”云浅飞大叫道。
　　黎丞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杯冒气的热水。
　　陈雁鸣到隔壁司徒的房间八卦新师弟去了。
　　“我不要养小孩！”云浅飞掰下四方木桌的角，四方木桌变成八方木桌。
　　“我不要养小孩！”云浅飞用力甩开针包，抓起四根银针卡在手指缝里。
　　“哈……”黎丞终于给了回应，喝下一口热水后吐出胸口一股浊气。
　　四师弟的房间传来小孩特有的尖锐叫声。
　　云浅飞手一甩，四根银针齐刷刷地插进墙中，只留下四个小点。
　　“哈……”黎丞喝下第二口，“隔壁好像要杀人了，你……我去看看。”
　　“你给我坐回去！”云浅飞气冲冲地踹了门，不久隔壁一句中气十足的咆哮震得黎丞杯里水面荡开涟漪，“都给我闭嘴！！”
　　哇喔。
　　幸好没说脏话。
　　隔壁安静下来了。
　　云浅飞率先回了房，身后跟着陈雁鸣，石无争被司徒长流推进房中，左看看右看看，缩到八方木桌下，又被司徒拔了出来。
　　“来，见过你大师兄。”陈雁鸣温声细语道。
　　石无争怯怯地躲到他身后，结结巴巴地问了句安。
　　黎丞脸上的表情裂了一半。
　　这就是小说里号称能统领万怪千妖的石无争？
　　你不要骗我。
　　这肯定不是同名同姓。
　　黎丞朝石无争招招手，小孩儿走了两步，他又伸直手掌让人停下。
　　忘了自己刚病愈，不能传染病菌。
　　“……石无争，是吧？”黎丞不抱希望地问道。
　　小孩点点头，扬起脸看向陈雁鸣。
　　陈雁鸣细声道：“大师兄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怕。”
　　云浅飞见状立即指着陈雁鸣，脸上急切得令黎丞瞬间明白他的心思。
　　黎丞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大约是你家在何方、家有何人、为何来此，之类的问题。
　　小说里没写石无争的家世，黎丞问了也是白问，纯粹走走流程。
　　“好，情况我大致懂了。雁鸣，这段日子就先麻烦你照顾一下他。长流，你来协助三师兄，别整天闹小师弟。”
　　一旁的云浅飞正在用视线收拾细软，露骨得只要石无争一转身他就会跳窗逃跑。
　　“浅飞……浅飞！！”黎丞喊他，“过几天兽修小师妹就要来了，你负责带她。”
　　兽修二字咬音极重。
　　“好！”云浅飞态度瞬变，扔掉视线里的包袱，笑得眼睛都没了。
　　三师兄和四师弟带着小师弟出门熟悉环境去了。
　　云浅飞坐到床上，拿走黎丞的茶杯：“你受得了吗？”那可是兽修，兽。
　　“只要它们不靠近我。”黎丞知道他在问什么。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云浅飞道。
　　黎丞缩回被窝里，道：“别太过分，她是你小师妹。”
　　云浅飞帮黎丞掖好被子，笑道：“不会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