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91、番外十八

　　吃过晚饭，周明义一直呆在客厅看电视，连尹安然调侃地问“你不用去看看电脑”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
　　十点过后，尹安然说要洗澡，周明义便去卧室铺床，准备睡觉。
　　“咦，你今天睡的还挺早。”并肩靠在床头的时候，尹安然笑道。
　　周明义侧过脸凝望尹安然，深褐色的眼眸，深邃得让人觉得仿佛会被吸引进去的眼神，尹安然内心一阵悸动，他本来就有心事，被周明义的眼睛一看，尹安然觉得他有心事的事虽然掩饰的很好，不过仍然瞒不过周明义。
　　“怎么了，看着我。”脸上在笑，尹安然眨着眼睛，避开与周明义的目光相对。
　　“你呢，你怎么了？”周明义专注地看着尹安然，然后问道。
　　果然，他察觉到了。尹安然低下头，吸了一口气之后又抬起头来冲周明义笑笑，周明义在这努力做出来的想让他安心的笑容下看到了苦味，立刻伸手搂住了尹安然。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肯说。”
　　尹安然把头靠在周明义胸前，低声说道：“没事。”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尹安然想了想说道：“就是因为没事发生，所以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那你不开心。”周明义这么说着，一下下抚摸尹安然的头发。
　　“真的没事。”尹安然说道。
　　抚过尹安然的脸颊，周明义托着他的下巴，让尹安然抬起头来跟他对视，看了一会之后他说道：“工作上的，还是朋友之间的？”
　　尹安然怕周明义误会什么，忙摇头道：“都不是，你别乱猜，都不是。”
　　“那是什么？”
　　尹安然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之后低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周明义瞬间就释然了，他了解地抱住尹安然，哄道：“没事，没事。”
　　“嗯。”尹安然闷声应着，把脸埋进周明义怀里。
　　拥抱了好一会，仿佛在恋人温暖的怀抱里得到了力量和勇气，尹安然的心情好多了，他冲周明义微笑，这时的笑容看起来比之前舒心了许多。周明义摸摸尹安然的额发，他没有强要尹安然倾诉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到尹安然委屈隐忍。
　　周明义靠在床头用掌上电脑看新闻，尹安然玩游戏，两个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扰。玩了一会游戏之后，尹安然跪坐在床上，问一旁的周明义道：“你渴不渴，我做杯茶给你。”
　　周明义放下电脑道：“你呢？想吃宵夜吗？”
　　“宵夜不想吃了，就是想喝点东西。”
　　“我拿果汁给你，要什么味道的？”
　　尹安然突然有种冲动，不想喝果汁，倒想喝一杯酒，让他沉郁的心被舒放一下。“不，不要果汁，给我酒。”
　　“嗯？”周明义扬扬眉峰，略带诧异，露出一脸“怎么家里的小朋友竟然要喝酒”的表情。
　　“你嗯什么嗯，给我拿罐啤酒就好。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两罐。”尹安然见周明义表情如此，忍不住捶床，他又不是要大喝特喝或是借酒浇愁，一罐啤酒又能怎么样。只是，现在的心情确实很想喝喝酒。
　　“好，我拿给你。”周明义点点头，笑着起了身。
　　过了一会，周明义回到卧室，尹安然见他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矮圆玻璃杯，杯中分别是深浅不同的琥珀色酒液，不禁问道：“你拿的什么？”
　　周明义笑着扬扬手中的杯子，“调的酒，给你。”
　　尹安然一脸疑惑地接过来，拿着杯子说道：“喂，要是不好喝我可不喝，我不喜欢洋酒的味道。”
　　周明义笑得胸有成竹，“喝喝看，你先喝喝看。”
　　一面瞄着周明义，尹安然一面把杯子移近嘴边，先是闻了闻，鼻端嗅到些许酒味，他皱眉，盯了周明义一眼，然后倾过杯身，小心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甜的，再舔一舔，还是甜的，果汁的味道很浓，混杂在里面的些许酒味并不明显，味道可以接受。尹安然冲周明义赞许地点点头，表示还不错。
　　“可以喝吧。”周明义笑道。
　　“嗯。”
　　肩并肩靠在一起，尹安然喝着酒，不时看一眼身边的恋人。
　　“怎么？”一直被看，周明义不禁笑着问道。
　　“跟你一起喝酒。”
　　“没什么啊，一起喝喝小酒不是很好的事情嘛。”
　　也对哦。这样想着，尹安然的心情更加放松，把头靠在周明义的肩膀上，慢慢品味杯中周明义专门为他调制的酒。
　　“挺好喝的，你怎么弄的，放的什么？”
　　“果汁，一点点威士忌。”
　　“喝不出来。”
　　“一点点而已，还有一点啤酒和柠檬水。”
　　“哈，我就说，喝着是有一点啤酒味儿。”
　　杯中的酒快喝完了，尹安然觉得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四肢懒洋洋的，他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吃吃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我心情好嘛。”尹安然说道。
　　周明义伸手揽住尹安然的肩膀，摸了摸他的鬓发，然后说道：“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嗯。”
　　“今天还是有不开心了吧。”
　　“一点点。”
　　“遇到什么了？”
　　“没遇到什么，不小心想到小时候不愉快的事了。”这一回，尹安然自己痛快地说了出来。
　　“嗯。”知道恋人并没有遇到不愉快的人事物，周明义安心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尹安然轻轻地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让周明义心动。幼小心灵上留下的伤痛，在过去了那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仍然会有感觉。
　　抓住尹安然的手臂，周明义把他整个人带进怀里，他拍抚尹安然的背，嘴里说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拥抱了一会之后，尹安然从周明义怀里抬起头来，见周明义正凝视着他，两个人对望片刻之后尹安然又笑起来，他推着周明义笑道：“没事，我没事的，干嘛那么严肃。”
　　“你不是不开心嘛。”
　　“一点点，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喂，你别那么严肃，我又没怎么样。”
　　“好吧。”周明义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尹安然接下来就笑个不停，靠在周明义肩头，开始跟他碎碎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他常去光顾的蛋糕店。
　　“真的很好吃。”
　　“吃，吃，也不见你胖。”周明义笑道，伸手在尹安然的脸颊上拧了一把。
　　“喂，”尹安然挡开周明义的手，略带怨念地认真说道：“吃是因为我饿，我每天要跑那么多地方，工作量很大，哪像你，坐在办公室一动不动。”
　　“嚯，你这是在说我吗？”
　　用头蹭着周明义的肩膀，尹安然撒娇般地说着，“说你又怎么样，你还不许说了，你本来就是坐办公室的嘛，最多从顶楼下到楼下，还是坐电梯。”
　　被尹安然逗笑了，周明义无奈地摇头，“你是说我运动量不够吗？”
　　“也不是啊，虽然没有看见你动，但是你身材好的很呢，还有腹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奇怪。”尹安然说着就动了手，伸手去摸周明义有腰腹。
　　周明义忍不住去捏尹安然的后颈，嗔道：“什么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啊？”
　　尹安然回道：“本来就是嘛，我没见你做过仰卧起坐，也没见你做过别的什么运动，那你说，这腹肌哪里来的？”一边说尹安然一边扯开周明义的睡衣扣子，周明义的胸腹顿时暴露出来。
　　周明义忍不住笑，按住尹安然的肩膀，“啧，小东西你还真是不怕死。”
　　“本来嘛，本来嘛，家里有间健身室但是没见你去过，你天天呆在书房，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周明义瞬间失笑，“你才一动不动。”
　　尹安然立刻反驳道：“我每天都有跑很多地方。”
　　“我也没有一动不动。”
　　“那你的腹肌是哪里来的？画上去的吗？我不信，让我摸摸。”这么嚷着，尹安然按倒了周明义，跳上去压在他身上，把原本就被扯开的睡衣拉得更开，伸手在周明义的胸前小腹上一通乱摸，边摸还边说：“嘿，手感还不错，是真的。”
　　“喂……”
　　周明义的身体紧绷起来，一把攥住尹安然的手腕。
　　尹安然微露不满，仰起脸盯着周明义，“哼，看吧，还不让我摸。”
　　周明义哑声道：“你这小东西……”
　　“你就会欺负我。”

　　侧躺在枕上，尹安然觉得身体软软的，不想动弹，他见周明义面对着他也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正注视着他，忍不住问道：“干嘛看着我。”
　　周明义笑了，“你好看嘛。”
　　尹安然伸手轻拍周明义的手臂，又嘘他，“少来。”
　　“是很好看。”周明义说的认真。
　　“才没有，我是普通人，一般好看。”
　　“我觉得很可爱。”这样说着，周明义伸手过来，姆指抚过尹安然的眉毛，又用食指轻触尹安然的脸颊。
　　“一点也不可爱。”尹安然说道，身体向周明义那里挪了挪。

　　接下来的日子里尹安然还是每天奔波在这个都市之中，偶尔路过，或是时间合适，他继续光顾AOE甜点屋，连尹安然自己都觉得他是这间蛋糕店颇为忠实的回头客。
　　再见到高翊，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这一次尹安然发现这位经理人看起来神情和以往不太相同。以前的数度见面，高翊都是从容大方的，而这一次，他的脸容明显憔悴了些，仿佛生过病似的，立刻引起了尹安然的关心。
　　“高先生，你还好吧。”
　　高翊见是熟面孔的老顾客，他冲尹安然笑笑，“我还好。”
　　尹安然的目光在高翊的脸上打转，他担心高翊是生病了，想问，却又不便开口。
　　拿着托盘选好了蛋糕，尹安然又在柜台那里挑选饮品，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高翊一眼，高翊正跟店里一个兼职送货的年轻人说着什么，后者的表情有些失落、有些惶然，连连点头，然后两个人握了握手。尹安然从这个动作里察觉出了别离的感觉，心里一跳。
　　怎么了？这间蛋糕店是出了什么事吗？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尹安然一边吃着甜甜圈，一边暗暗留意高翊的动作，这个经理人巡视店里，四处打量，目光不像是在检查什么，反而带着眷恋不舍之情。
　　当高翊走过尹安然身旁时，尹安然忍不住放下手里的甜甜圈，主动向高翊搭话，“嗨。”
　　高翊原本沉静的神情当在听到尹安然叫他时，瞬间换上微笑的脸，“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
　　“啊，没，没什么。”甚少这样主动找还不太熟悉的人搭话，尹安然自己先红了脸。
　　高翊见是熟客，也知道尹安然并不是想投诉什么，表情并不紧张，微笑道：“有什么需要还请告诉我们。”
　　“我，我，”尹安然的脑筋飞快地动着，问道：“我想问问最近有什么新品要推出吗？”尹安然想到最近他来，确实没见店里推出新品，以往的时候店里常常推出一些应季应节的新品。
　　高翊的神情一窒，随即露出一丝苦笑，“啊，最近没有新品。”
　　“哦。”
　　停了一刻，见尹安然再没有问什么，高翊转身要走，就在抬脚的一刹那他停了下来，然后回过身对尹安然说道：“以后也不会再有新品了。”
　　听到这话，仰头看着高翊的尹安然一愣，目光中写满问号。
　　面对着熟悉的顾客，高翊觉得刚才的话不应该对顾客说出来，然而现在，有点难以控制情绪的他却还是说出来了。
　　“怎么了？高先生，呃，我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高翊有满腹的心事想找人说，然而他又找不到人，现在，面对着尹安然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了倾诉的冲动。
　　“谢谢你常来光顾我们店。”
　　尹安然一怔，随即笑笑，“因为东西很好吃啊，我很喜欢。”
　　“不久之后，AOE要结束了。”
　　高翊轻轻的一句话让尹安然顿时完全愣住了。什么！结束！那以后要去那里吃蛋糕、买面包？！
　　“为什么？”尹安然脱口问道。
　　“唉……”
　　高翊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尹安然忍不住想关心，他试探着追问，“高先生，方便告诉我吗？为什么？这里不是一直经营的都很好吗？为什么？”
　　高翊的眼神一暗，想了想，在尹安然对面坐了下来，又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不得已。”
　　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尹安然真的很想知道，他安静地等待，准备听高翊要说些什么。
　　高翊起初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给店里的顾客，当他开始诉说起来之后，话就停不住了，安静聆听的尹安然成了高翊的倾诉对象。
　　AOE这间店是由三个朋友合伙出资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只是以前尹安然没有注意到大厦上的广告招牌。投资人出了资之后，起初是由其中一人出面来经营这间蛋糕店，后来，这个人不太愿意做了，他们便想找个职业经理人来管理这间店，几经辗转，高翊成了这间店的经理人。
　　高翊虽然不会做蛋糕，但是他懂甜品，学的又是管理，他非常愿意担任一间蛋糕店的经理，两边一拍即合。这几年，AOE在高翊的经营下运作的很好，营业额季季有增长，口碑也做出来了，有相当稳定的客户源。投资人稳收利润，也相当满意。
　　然而就在今年年中，三个投资人各有原因，想要拆伙并收回各自的投资，而AOE所在店址的商铺铺主又在店铺租赁合同到期之后表示不想续租。想要撤回投资的投资人加上不愿意续租的铺面，两方面协商之后的结果就是AOE要结束了。
　　突然出现的意外让高翊震惊了，他两边奔波协商，然而在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情况已经无法再扭转，这间店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为什么要撤资，不是一直有稳定的营利么，为什么？”尹安然也觉得不明白。
　　高翊苦笑了一下，“几个投资人年纪都大了，想法有变化，有一位是想把钱收回去交给子女再投资别的；有一位是想变现，蛋糕店在不在他不关心，股份转让也可以，他只想收回现款。他们三位加上各自的家人在一起也协商过，一直没能达成统一，最后竟然闹到要拆伙了。”
　　“那铺位呢？AOE不是也在这里好几年了么？”
　　“就是因为铺位的位置太好。”
　　尹安然透过身旁落地的大玻璃窗环顾窗外，确实，这个铺面面积不大，位置却是极好，不管是间蛋糕店或是别的什么店铺，往来的客流量一直在，东主并不愁出租。
　　高翊露出疲惫的神情，抬手撑住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无奈脆弱的一面，“唉，当我听到投资人要撤资拆伙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太突然了，紧接着铺主方面表示不想再续约，我觉得，铺主是想涨租金，用了不续约这样婉转的方法。一间蛋糕店，确实也掏不出更高的租金，以前能租在这里是运气好。我努力从中斡旋，想保住店，换投资人也好，搬位置也好，只要店还在。可是不管我怎么四方游说都是不行。”
　　看着长长吁气的高翊，尹安然能感受得到，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尽力了，然而也失败了，所以才会显得这么失落。
　　“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么？”尹安然问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高翊低下头笑了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东主追求更高的租金也无可厚非，再说这间铺确实铺位不错，换了是我我也希望可以租得更好些。”
　　“AOE要结束？”尹安然心里万分不舍，他对这间小店已经有了感情，也很喜欢这间店，如果AOE没有了再到哪里去找这样一间合他口味的甜品屋呢？
　　高翊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会把铺子结束，对这里的员工……就只能说抱歉了，唉……”
　　员工们也得重新找工作，不要说在这里工作了数年的几位员工，就连来这里兼职送货的学生们也得要重新再找兼职，尹安然心里一顿，大都会，工作机会还是有的，不过人都喜欢稳定，这间小店如家般亲切，骤然家散，相信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我准备好推荐信和遣散费。投资人已经决定了要结束，确实……”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重新找找投资人？以AOE过去的经营情况，也许能找得到。”
　　“我已经找过了，我从一开始就努力想找新的出资人了。投资人撤资和房东收铺这两件事刚好赶在一起，时间上又很紧，我怕等不及AOE就要散。”高翊捧住头，“如果我能顶下这间铺子，我早就这么做了，我的钱不够，不够，我怎么样也凑不到足够的钱……”
　　高翊说的难过，尹安然心里又是一沉。找新的投资人并非易事，更不能只凭嘴说，需要准备大量的相关材料，光是这个就需要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我的“零用钱”够不够，尹安然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不管了，总之，先查查铺主是谁。看着面前的高翊，尹安然觉得现在的他已经灰心到不打算再争取，他已经放弃了。尹安然却不死心，他喜欢这间可爱的小店，他想出手帮帮这个还不太熟悉的“朋友”，他想帮帮他，先去找找铺主，看看能不能争取到续租铺位。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也许AOE还不必关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