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巴士站》林紫绪

27、番外二

　　吃完饭，周明义没有急着回家，开车带着尹安然游过车河之后才往家的方向驶去。在车上尹安然无心欣赏夜景，他总觉得坐在他旁边的人另有所图，不由暗暗戒备着。
　　回家之后，尹安然拿着装外卖的饭盒进了厨房，预备放进冰箱里，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环在他的腰上。
　　“现在心情好么？”周明义笑问道，微微弯下腰把下巴搁在尹安然的肩头。
　　“还不错啊。”尹安然边说边想把身后的人甩开。
　　周明义好像大号的树熊那样缠着尹安然不放。
　　“别闹了。”
　　“抱一下嘛。”
　　“有什么好抱的。”
　　“最近都不给人抱。”
　　周明义那故作幽怨的语气让尹安然爬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把周明义拉开，然后转过身面对他，“不太想……”
　　“嗯，也许一起洗个澡就好了，你说呢？来吧。”周明义说着伸手拉住尹安然的手臂就要把他往浴室的方向带。
　　“我不要。”尹安然急忙拒绝。
　　“帮你擦背哦，很舒服的。”周明义用充满诱惑的口吻说着，极力暗示中。
　　“不要，你自己去洗。”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这又不是非得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尹安然用略为严肃的语气说道，他想表明强硬立场，不希望被周明义的嬉皮笑脸给哄到。
　　周明义收敛了玩笑的表情，一只手摸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尹安然。尹安然在周明义深邃目光的逼视下心虚不已，表面上装出一副“这没什么”的架势。
　　“嗯，难道说最近身体不太方便吗？”周明义问道。
　　尹安然心里猛地一动。不方便，是啊，脖子上受了伤缝了五针，并且不想让周明义知道。
　　“没有。”尹安然否认道。
　　“真的没有？”周明义又露出微笑的表情。
　　“没有。”尹安然板起脸强调。
　　周明义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有转向坏笑的趋势，“既然并不是生理期，那为什么……”
　　咦？
　　尹安然先是一愣，当他反应过来周明义一开始说的“不方便”暗指什么，他一下子怒了，好像炸了毛的猫那样跳起来向周明义挥拳。周明义灵活地一闪身躲过了。
　　“你说什么！”尹安然怒道，继续追打。
　　周明义左躲又闪，看到他在笑尹安然更加生气。
　　“你太讨厌了！”
　　尹安然一路追打周明义，周明义一味后退毫不还手，边逃边笑。两个人笑闹至客厅，最后尹安然将周明义按倒在沙发上，带着怒意不假思索地气咻咻地压了上去，怒道：“你太可恶了！”
　　被压倒在下面的周明义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也看不出在反省他之前说错话，反而露出暧昧的笑容用双手扶在尹安然的腰上。当尹安然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姿态对他十分不利时已经来不及跳下来了。尹安然一阵紧张，周明义虽然在坏笑，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把双手放在尹安然的腰侧而已。
　　“……你打算‘不方便’到什么时候呢？”周明义笑问道。
　　“不是不方便，是不想。”尹安然加重音强调。
　　“什么时候可以‘想’，嗯？”
　　被这么一问，尹安然脸红了，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的窘相，周明义把手放下来，向上仰视着他。
　　“难道你打算再持续一段时间？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知道你对我出差不太高兴，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再说，你现在也不是不开心，我以为你已经不介意了。”
　　听着周明义略带委屈的诉说，尹安然几乎就要大声说出——我！然后他在心里用小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其实也很想……
　　当然，这话不会说出来。
　　尹安然从周明义身上翻身下来，坐到了一边。周明义靠过来倚在他的肩头轻轻蹭动着，在尹安然的耳边细语，“……你一点也不想我么？”
　　“想啊。”
　　这是尹安然心里的实话，只是现在的情况不是来点小浪漫就能解决的。而且这一次周明义做的也太老土了点，目的又表露的那么明显。尹安然想着，不由瞪了周明义一眼，别以为他这样就能哄倒他。
　　“好歹给个时限吧，就算要生气也该有结束时。”
　　“再……再过个几天。”尹安然说道。伤口是明天去医院拆线，不过拆线之后肯定会留下疤痕，尹安然还没想到要如何遮掩。
　　“好吧。”周明义这样说着，伸手抱住尹安然，不过也只是抱住，没有其他任何逾越的动作。
　　尹安然暗暗地想着：他还真是听话。

　　尹安然提前和总编打过招呼，今天的工作只安排两项。大约下午三点结束了工作，尹安然将所拍的照片整理交出之后就欢快地赶往医院。
　　走进熟悉的诊室，尹安然只觉得一阵轻松。医生迎上来将尹安然带往里间的小手术室，他要在那里拆线。在去手术室的时候尹安然注意到诊室一角等候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手中竖起摊开的报纸将他的上半身完全挡住了。是陪朋友来看病的吧。这个念头在尹安然的脑海里只是一闪，然后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转回到他自己身上。
　　线被从肌肉中抽出的感觉很清晰，尹安然不禁皱紧了眉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虽然不疼，但是那种拉扯皮肉的感觉还是蛮恐怖的。拆完线，医生又一次检查了一下伤口，消过毒之后，他嘱尹安然在洗澡时仍然要注意。
　　“再过个五天，或是一周左右你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那现在也算是好了吧？”尹安然确认般地问道。
　　“嗯，没事了。”
　　步伐轻快地走出手术室，尹安然很想唱歌，这时他一抬头，看到之前先到的那位阅报的候诊者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站起来，向他走过来。
　　周明义！
　　尹安然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做梦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来时看到周明义仍然就在眼前。
　　就在尹安然发怔的功夫，跟随在他身后的医生走了过来，医生看到周明义，笑着打招呼，“让你久等了，可以接他回去了。”
　　什么！尹安然的眼睛在医生和周明义之间打了几个转，从医生的语气、态度来看这两个人根本就很熟。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家吧。”周明义笑着伸出手来。
　　尹安然瞪视着眼前的人，心里仿佛有一团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尹安然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笨笨地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独角戏！
　　“回家吧。”周明义早已注意到尹安然沉阴下来的表情，他仍然微笑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尹安然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和周明义吵架，他手一挥，挡开周明义伸过来的手，然后就大踏步地走出去。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愤怒让尹安然的眼眶灼热起来，他极力压制住内心涌动的感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身后有脚步声赶了上来。尹安然满以为周明义会挡在他前面拦住他，然后对他解释，尹安然也已经决定不管对方现在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结果，周明义并没有跑上前来拦住处于暴走状态的尹安然，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同时，周明义伸手过来握住了尹安然的一只手。
　　一瞬间，尹安然内心暴躁的情绪被这温柔的一握给拂去了。那只熟悉的手传递过来的不仅是温暖和关怀，还有歉意。
　　他做错什么了么？应该没有。尹安然这么想。既然周明义没有做错什么，那又为何要生他的气？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他已经知道尹安然受伤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站在医院大门外的马路上，尹安然四顾，他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这时，一直被握着的那只手被牵动了，似乎是要带他去到什么地方。
　　尹安然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着牵着他的那个人走了。

　　车子并没有开回家，而是开到了宁静路上的一处海滩边。坐在车里，看着眼前一望无际蔚蓝色的大海，潮水起伏。看着看着，尹安然的内心平静起来，最初的愤怒消失了。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路都沉默的周明义开口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尹安然说着转过脸，望向另一个方向。
　　“我知道。”
　　正式同居已有三年多，这一对恋人一直相处的很好，他们彼此都会约束自己，宽容对方，尽量找到好的相处之道。而相处之道其中的一点就是——在最生气的时候独自冷静，待情绪平复之后再来面对。
　　看海，也算是平复情绪的一种做法。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尹安然问道。
　　“第一时间。”
　　“第一时间！”尹安然顿时转过脸来看着周明义，惊问道：“第一时间？！”
　　“是啊。”
　　“谁告诉你的？”尹安然顿时想到了他周围的同事、朋友。难道说那么多人都已经被周明义所买通，难道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周明义的掌控之下？
　　“别意外，”周明义的语气很平静，磁性的声线有一种安抚躁动神经的做用，“你做娱乐记者，工作时前辈有没有告诉你做这一行的要务？”
　　“你什么意思！”尹安然不悦地反问，他讨厌对方现在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记车牌。”周明义脸上一直是淡淡的笑容。
　　一听这句话，尹安然顿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所以……”
　　“我的车总是在你公司的附近出现，你觉得你那统领着一队娱乐记者的老总，他会对此毫无察觉？”
　　原来是这样。尹安然明白了。“他……联络你？”
　　“他在本市自然也有他的人脉。他十分客气地通过中间人向我询问。你的老总是我公司的客户之一，他对此事颇为紧张。”
　　“然后呢？”
　　“然后我请他吃饭，告诉他我们已经正式同居，我的戒指就是证明。”周明义平淡地说道。
　　“吓？”尹安然没想到周明义如此直接，他几乎能想像得出杂志社老总脸上夸张的惊讶表情。
　　“你……”
　　“放心，除此之外我没有提及其他任何事情。安然，我无意干涉你的私人空间。这几年来我是怎么做的，我们是如何相处的，我相信你心里有答案。既然他问了，我不想隐瞒，而且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相信我，知道你是我的恋人又如何？周围人不会对你另眼相看。这一次你受伤，他告诉我，纯粹是出于关心。同事的关心，朋友的关心。”说完这些，周明义转过脸来，“现在明白了么？”
　　尹安然点了点头。回想两个人正式同居以后的生活，他的确并没有受到过任何特殊的对待，周围所有的人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当然，他周围的朋友不知道这件事的居多数。同时他也可以肯定，周明义并没有利用他手中的便利条件对他进行暗中的窥视，或者做些什么会令他不快的事情。
　　见尹安然脸上的表情完全缓和下来，周明义问道：“还生气吗？”
　　尹安然摇摇头。
　　“那我们回家吧。”
　　“可是，”尹安然再度转过脸来，瞪视着周明义，“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假装不知道！”
　　“因为我发现你并没有告诉我。我回到家，你并没有扑到我怀里说你受伤了，很委屈，更没有要求任何安慰。那我能怎么做？戳穿你？我只好静观其变。我问过医生，他向我表示这伤的确并不十分严重。我想伤口拆线之后，这件事就算是告以段落了，你心里可以让这件事过去。所以我去医院，等着接你回家。”
　　听着周明义的话，尹安然皱着眉，想说点什么反驳的话，又说不出来。
　　“对不起，”周明义非常温柔地道歉，抬起手用手指抚摸尹安然的脸颊，重复着，“对不起……”
　　尹安然别过脸，“你没有做错什么，干嘛道歉。”
　　“我心里有歉意。”
　　“不用啊。”
　　被道歉之后尹安然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眼睛有些酸涩。
　　“可以回家了么？”
　　“嗯。”

　　回到家，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周明义去洗手，下厨做饭。尹安然缩在客厅沙发里咬着姆指发呆。前思后想，尹安然觉得他好像做错了，又好像没做错，越想越觉得心里怪怪的。
　　吃饭的时候，尹安然不时去看周明义的脸色。明知道那个人一向会隐藏，喜怒不形于外，他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
　　察觉到尹安然好像做了错事的猫躲起来偷看主人的反应那样地来偷看他，周明义暗笑。
　　吃过晚饭，周明义去书房工作了，尹安然很想再和周明义谈谈，数度在书房门外徘徊，他发现周明义是真的在工作，神情认真，不能打扰，只好继续等。
　　直到晚上十点多，周明义手边的工作似乎结束了，看到他姿态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尹安然端了一杯水进去，放在周明义面前的办公桌上。
　　“谢谢。”
　　“不客气。”
　　瞄着尹安然脸上讪讪的表情，周明义笑了。
　　“你笑什么！”尹安然问道。
　　“你现在的表情很可爱啊。”
　　站在周明义身旁，尹安然握着拳想了想，认真地问道：“如果，如果没有人告诉你我受了伤，你会知道吗？你会继续留在欧洲直到工作结束？”
　　“你觉得你受了这样的伤，知道的人有胆量敢不告诉我？” 周明义笑笑，伸出手，用姆指轻轻擦过尹安然颈部的肌肤，然后补充道：“……除了你自己之外。”
　　尹安然无言，低下头。
　　“干嘛，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害怕我罚你么？”
　　“我没有做错事。”尹安然立刻说道。
　　“所以我也没有罚你。”
　　“你明明知道，还装着不知道。”一想到此，尹安然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这是控诉吗？那么你自己呢？你不也装着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吗？”周明义抬起眼帘，深邃的目光直看进尹安然的眼里。
　　“你也知道这是个意外。”尹安然分辩道。
　　“你距离危险那么近而不做自我保护，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正确？”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尹安然低下头。
　　“是，我知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那件沾了血迹的衬衫时我的感觉，嗯？你考虑过吗？”
　　“其实也没……”接触到周明义的目光，尹安然的声音低了下去，“……真的不疼，真的。”
　　“不疼，好吧，可是受了伤是真的。”
　　“那倒是……”
　　“所以，还要替你的行为辩护吗？”
　　“我才没有！”尹安然重新抬起头反驳道。他并不是要替他自己辩护什么，只是觉得他，呃，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吧。
　　“那你刚才说了一大堆都是在说什么？”
　　“你！”
　　眼看着尹安然又激动起来，周明义笑着伸手拉住他，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只是受了点小伤，周围的人都不必惊慌，你也不想为了它而影响我，对吧。”
　　“是，是啊。”
　　“但是你不让我们关心你那就不对了。”
　　尹安然听着，没有吭声。
　　周明义笑问道：“如果是我受了这样的伤而不告诉你，你会如何？”
　　“你敢！捏死你！”尹安然立刻怒道。
　　“所以，你不能双重标准。”
　　“少来！”
　　“还生气吗？”周明义笑问，握着尹安然的手，与他十指尖缠，那种带着缠绵之意的感觉让尹安然心动。
　　“还有一点。”尹安然坦白道。
　　“不如做点什么灭火的事情吧。”周明义笑着提议。
　　不知为什么，尹安然觉得周明义所说的“灭火”似乎还有其他含义。他不由戒备地望向他。
　　“要和好的话，我有个好建议。”周明义露出招牌式的、让人看不出内容的微笑。
　　“什么？”
　　周明义伸手将尹安然拦腰抱住，用下巴在他的颈间磨蹭着，“绝对是个好建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