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位夜游神》锦月浮光

1、萤与棠湫

　　很久之前的南方，妖兽横行肆虐。
　　其中有一位修为高深的狼妖嗜血成性，经常半夜袭击山下的村落，抓走妇孺孩童。百姓人心惶惶，请来法力高强的道士去降伏，却也是无功而返。
　　不过，在山林之间的万千萤火中，有一萤火沐浴在皓月清辉中得了灵性，它潜心修炼希望某日能得成正果。

　　某一日，一个叫棠湫的女孩上山采药，在林中迷失了方向。恰巧遇到狼妖出来觅食，危急时刻，萤出手救下了她。
　　交手之下，狼妖逐渐落入下风。
　　狼妖愤怒地质问萤：“你我同为妖族，为何帮助人类？”
　　萤说：“你好不容易有了如此修为，为何要残害生灵？”
　　狼妖轻蔑不屑地大笑道：“残害生灵？真是可笑至极！人类猎杀我族人时，可曾想过心慈手软，难道我们狼族就不是生灵？我狼族就应该被扒皮抽筋？”
　　萤愕然，但并未后退半分，“你不可伤她，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害妖族的事情，倘若因为对残虐之人的仇恨都施加给无辜之人，仇恨只会越来越深。”
　　“你如此轻信于人类，日后必定会自尝恶果。”狼妖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
　　萤向棠湫走去，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棠湫回过神来，身体颤抖地看着眼前的萤，没有回答，显然是刚发生的景象被吓到了。
　　萤也不在意，“你家在哪？我送你下山吧。”
　　棠湫只是点点头，然后静静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棠湫几次悄悄地向萤看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侧脸，发现他也不过是少年样貌。
　　“那个，我叫棠湫，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向萤喊到。
　　“萤。”萤转过身说道。
　　棠湫这才清楚看到他的眉眼，虽然同为妖族，却没有狼妖眉目间的那股凶煞之气。

　　“那棵大槐树下面就是我家了。”棠湫指着前方，一脸兴奋地对萤说道。
　　“是这儿吗？”萤问道。
　　“是这儿，”棠湫看着萤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嗯。“萤轻声回应她，随即转身离去。
　　“那你以后能还会来这里吗？”棠湫向他喊道。
　　萤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也许吧。”只留下空气中一点残存的余音。

　　自那次相遇以后，萤和棠湫又过上他们各自的生活，不同的是，他们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世界，联系却多了起来。
　　棠湫向依旧是每日上山采摘草药，不过她不知道，很多次萤都默默跟在她身后。
　　萤坐在树上，远远看着这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只是觉得她和遇到过一些其他的人不太一样，但是却说不出什么不同。
　　萤实现了承诺，有时会去大槐树下找棠湫，棠湫就带着他去热闹的街市，还有远离村落的河港。
　　因为棠湫，萤第一次接触到人类世界。

　　终有一日，萤下山找到棠湫。
　　“棠湫，只要越过这最后的天堑，我就不再是妖了。几日之后的月圆之夜，月光最盛，是我渡过雷劫最好时机。”萤看着棠湫说道。
　　“是不是渡过雷劫以后，你就不会再回来了吗？”棠湫眼里充满落寞之色。
　　渡雷劫可是凶险异常，成则得道升仙，败则灰飞烟灭。
　　“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去试试。”萤看向天空，眼睛满是期冀之色。
　　“你要走了吗？“明明已经知道，但棠湫还是想要再次确认。
　　萤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给了她答案。

　　萤走了，棠湫心中便像少了什么。
　　那一夜，在萤离开之后，棠湫带着所有采药换来的钱，趁着月色，悄悄离开了村庄，翻过了很长的山路，在第二日黎明之前，赶到镇上最灵验的寺庙。她守在寺庙门口，直到清晨开门的小师父叫醒了她。她支撑已经麻木的腿，踉踉跄跄地跑进殿中，把所有钱都放入功德箱中，然后跪在金碧辉煌的佛像前，重重磕了三个头，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她向住持讨要了一张护身符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她要在月光最盛之前找到萤，见他最后一面。

　　她在日落之前就已经来到她和萤最初相遇的那个山林。
　　她不知道萤修炼之所，于是她开始四处寻找，但却始终不见萤的踪影。天越来越黑，她仍在山林里不断穿梭着，一切精怪猛兽都被她抛之脑后，此刻，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勇气和迫切。
　　棠湫想起萤曾对她说过，白日里萤火太暗，人是看不见萤火的，只要在深夜里，萤火才会展现出它的光和颜色。
　　棠湫顺着山林里萤火的指引，朝着山林中光亮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萤火越来越多，萤火之间有序地间隔着。
　　到最后，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皓月当空之下，一个少年他盘膝而坐，闭眼准备什么。他周身万千萤火围绕着他欢乐地轻舞着。清风吹过，他衣服上的层层白色羽绒就轻轻摇摆起来。这一切，都像是仙境，而那少年就如同梦幻中走出来的一般。
　　在棠湫愣神之际，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月光被乌云所遮挡，少年的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棠湫向着萤走去，然而，一瞬间，狂风大作，她寸步难行。狂风吹得她睁不开双眼，棠湫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风。但她仍试图用手臂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怪风，一步一步缓慢地萤火聚集的地方靠近。这奇异的风宛若利刃，在棠湫脸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不想死的话，就别靠近他，这乌云正是雷劫即将降临的征兆。若是这天雷落在身上，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会灰飞烟灭。“
　　棠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赫然是那只凶厉的狼妖。棠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放心，今日我不会吃你。我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到底能不能踏出那一步。”狼妖紧盯着萤身上的变化道。
　　风越来越大，乌云也越来越密集，皓月此时已经完全被遮挡。
　　电闪雷鸣，一道天雷就落下了。
　　轰隆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山谷之间回荡，狼妖面露惊恐之色。
　　第一道天雷承受下来，萤的背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口，血染红了他衣服上的白色羽绒。
　　紧接着就是第二重天雷，萤的背上又是一道伤口，不过，伤口更深。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两重天雷先后接连落下。棠湫攥紧了拳头，此刻，就算是一旁的狼妖也不禁在心里为萤捏了一把汗。
　　第五六重天雷同时落下，不复之前那般不动如山，萤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着，他周身原来的萤火已经熄灭大半。
　　剧烈的痛苦让萤精神出现片刻的恍惚。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与那人在凡世俗世里走了一遭。
　　只是那人最后对他说，“你不会再回来了吗？”眼神里分明有很多眷恋和不舍。萤不敢看那人的眼睛，他怕他会改变心中的想法。
　　此时，棠湫的声音和眼神在萤脑海中重复，他的心乱了。
　　狼妖惊呼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分神。”
　　一旁的棠湫合上双掌，虔诚地祷告着。
　　七八重天雷落下！声势比上两重天雷还强上数倍。
　　萤身体向前倾倒在地上，一口鲜血染红为数不多的萤火，他的手臂被雷电击穿，身上的白色羽翼已经化为齑粉，
　　看到这一幕，棠湫心急如焚，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转身向那狼妖跪下。
　　“求您救救他，我愿将我的性命给你。”棠湫决然说道。
　　“求我也是没用的，我们妖类对天雷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况且他心神已乱，这两重天雷已经毁去他一魂三魄，就算没有最后一道天雷，他也是难逃一死。这种情况，即便是大罗金仙来了，恐怕也是无力回天。”狼妖眯了眯眼，眼神中透露复杂之色，“只是不知道这无亲无故的萤火会有什么牵挂。”
　　这九重天雷，一重比一重凶险。能在如此剧痛下，分散注意怀念别人，莫不是疼出幻觉了？狼妖心里暗自惊讶，又摇了摇头。他既然放不下这凡尘俗世，想来今日要就此陨落了。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修为。
　　此时的萤已是血肉模糊，若这最后一道天雷落在他身上，他将必死无疑。
　　眼看最后一道天雷就要落下，萤闭上双眼，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了。
　　轰！第九重雷音，宛如洪钟大吕在耳畔响起，只是他却迟迟未有痛觉。
　　萤迟疑地睁开眼睛，他并没有灰飞烟灭。
　　紧接着，他瞳孔猛地放大，他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为他承受了最凶猛的一劫。
　　狼妖看到这一幕，已然是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萤啊，我一生从未求过愿，不过现在看来神仙们还是挺灵验的。棠湫嫣然一笑。
　　此刻萤在这尘世唯一的牵挂消失了，他眼睁睁看着，天劫之下，棠湫的三魂七魄化作数不清的萤火混入夜色。他心如刀绞，一下昏死过去。
　　乌云散了，皓月又散发出清冷的光辉，一点点萤火汇聚弥补萤缺失的一魂三魄。那些残存不多的萤火重新欢愉起来，围绕着萤轻轻跳跃，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