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斯年》莫拉拉

1、顾盼斯年

　　顾盼东第一次见许斯年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那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在惊鸿一瞥间让人沉沦。

　　迎新会年年就那样儿，无非也就是个才艺表演，顾盼东觉着今年也应该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可原本和同学在台下聊得正欢的顾盼东，在看到台上的一位舞者时却也恍了神。

　　是民族舞专业的大一新生表演，主舞是个男孩儿。分明是个男孩儿，可一群样貌身材都可谓出众的女孩儿们在他身边却都变得毫不起眼。

　　少年一头狼尾卷发，原本精致的面容上了点妆，细碎的刘海耷拉在眉眼旁，更显妩媚。一袭红衣，翩翩起舞，每个动作间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人与舞浑然一体，每个动作都由心而发，美得让观众唏嘘：“原来美是不分性别的啊！”

　　原本嬉闹的观众席瞬间安静，无不为这位少年的魅力所折服，包括顾盼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总觉得，台上这少年好似格外注意自己，每当有动作需要和观众有眼神交流相搭配时，那少年总会带着柔情似水的眼眸望向他这边，眼底是无尽的温柔，还好似透着些许明亮的光，像是在期待什么一般。

　　这场舞蹈结束后顾盼东没再看下去。他交往过的女孩儿也不少，无比确信自己性取向很正常，可还是在和室友们打了个招呼后遛去了后台。在掀开布帘的一瞬间，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原来那少年早已等在那儿，像是知道他会追过来一般。他笑得很好看，很好看，与他对视的顾盼东顿感自己像是坠入了香甜柔软的棉花糖堆，红晕慢慢爬上脸颊。在片刻的对视后，顾盼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顺势把手滑到耳旁，捏住自己火烫的一边耳垂。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顾盼东，你叫什么？”说完嘴角往上扯了扯，摆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那少年笑嘻嘻地眯着眼开口道：“我叫许斯年。”接着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是许、斯、年哦！”说完便继续望着顾盼东，眉眼的喜悦比之前更胜了。

　　顾盼东觉得这人怎么傻乎乎的，这么可爱，也被逗得合不拢嘴，笑意攀上面容。二人就这样把彼此的笑颜印入脑海。

　　之后二人的关系变得特别好，许斯年有空就去黏着顾盼东，顾盼东对许斯年的态度也很宽松，什么都依着他，有时候还为了陪许斯年而忘记和女友的约会。

　　许斯年在大二的时候向即将毕业的顾盼东表白了。顾盼东拒绝了，原因是他有女朋友。但二人的关系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反而比以前多了一丝暧昧，且都是顾盼东主动。顾盼东大四的前半年，两人慢慢的开始牵手，拥抱，开始不自觉会抚上对方的脸颊，开始用沉默的微笑来回应对方这些发自内心却又不合时宜的举动，对彼此的称呼也渐渐去掉了姓氏。

　　后来许斯年为了顾盼东换上女生装扮，义无反顾地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异类，成为了校友们饭桌上的谈资，只因顾盼东说他喜欢女生，只为能拥有追求顾盼东的资格。只要能和他堂堂正正在一起，他做什么都甘愿，再大的牺牲都值得。可在许斯年为他不计后果地迈出这一步后，顾盼东却踟蹰了。他忍受不了每天有人在背后讨论自己和一个男孩子暧昧不清，他开始厌烦许斯年，开始抗拒二人每一次的见面，开始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他好脾气，甚至开始羞辱他。

　　“许斯年，我哪里看起来不像个正常男人了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会喜欢你？啊？”言语间尽是轻蔑与不屑。

　　许斯年红着眼，哽咽道：“你难道没有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吗？那你迎新会上为什么会来后台找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勾引的我！你早就看准我了吧？呵，看来我摊上你这么个基佬，完完全全是我自己作的！”顾盼东从未用现在这样的语气同许斯年讲过话，许斯年震惊又委屈。

　　“我没有！没有……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吧？”

　　面对许斯年的质问，顾盼东没有说一句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也满是许斯年，也期待每天都见到他，可这种想法还没等他确定到底是什么，就被流言蜚语砸了个稀碎，他意识到，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和男孩子在一起呢？他可受不了人家的白眼。

　　在顾盼东待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里，许斯年每天都穿好裙子，化好妆去见顾盼东，像普通的女孩儿们一样，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见男友，只是这人不仅不是自己的男友，还一点都不待见自己。

　　可纵使顾盼东怎么羞辱许斯年，许斯年都依旧赖在他身边，渐渐地顾盼东也习惯了他以女孩子的形象伴着自己，不过他的脸上再没出现过像从前那样，温柔得让人心动的笑容了。

　　顾盼东毕业那天，许斯年消失了。

　　顾盼东的生活突然没有了许斯年的影子，没有了那个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怎样都不走的尾巴。顾盼东想过，他其实并不想许斯年离开自己，反正那些传言他才是受害者，照这样的情况，只要自己装傻装到底，岂不是一箭双雕？可现在许斯年不见了，他却慌了。

　　打开许斯年在学校旁的租房，东西都被清走了，空荡荡的房子，这是顾盼东从没想过会看到的，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许斯年会离开自己，任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心一下子像是跌落悬崖，连呼吸都好似被遏止了一般。桌上有一封信，顾盼东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慢慢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被精心用塑料密封起来的信，从泛黄的纸张不难看出，这是某人小心珍藏的回忆。由于保管得当，纸上的孩童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亲爱的许斯年妹妹：
　　你好！我是四年一班的顾盼东。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就像天使一样漂亮。前天放学，我指着你跟妈妈说，以后想找你做我的女朋友，但是妈妈说你是男孩子，只是喜欢穿小裙子而已，但是我才不信她呢！

　　长大后如果我们再遇到，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三年一班
　　顾盼东

　　原来学校迎新会上并不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只是顾盼东早已经忘记了去兑现自己的承诺，而许斯年却一直等待着他。努力为了被他看见，终于二人再次相遇，那个期待已久的少年却发现，曾经那个小哥哥已经把自己忘了个干净。他当时得是有多伤心，多失望呢？

　　可惜顾盼东这么晚才明白，迎新会上许斯年眼底的光原来是在期待着与自己相识，那明亮、温暖的光原来是为自己而生。原来他穿上女装不仅是因为顾盼东喜欢女孩子，还因为他想让顾盼东记起来他是谁，可顾盼东却和众人一样羞辱他。

　　许斯年离开后顾盼东经常去二人以前一起去的饭店，一边吃饭一边望着窗外，好似在等人一样。斯年以前就是这样等他的，他有时看到了，却没有赴约，如今换成自己等他了，才知道盼不到思念的人是有多么煎熬。说实话顾盼东没怎么尝出菜的味道，他就这样一直盼着他的许斯年，一直盼一直盼，那人却在没出现。

　　一转眼过了三年，顾盼东每天工作很累，但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大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许斯年，想起他和自己在一起时的笑容，很美好，很怀念，也会想起他被自己羞辱时，他脸上的悲伤与绝望。所以他不敢停止忙碌，不敢给大脑回忆的机会。因为他明白，不管怎样，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年末假期前的最后一个项目刚做完，许斯年就被同事邀去了公司年会，还组织去看一场民族舞蹈，听说主舞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来这座城市是为了一位故人。挺有故事的一个舞者，会不会也像许斯年一样……但又怎么可能是他呢？果然一碰到跟他相关的事，自己的大脑就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所以顾盼东干脆没去看，找了个借口在门外等着大家。在他眼中，没人能够比许斯年跳得更抓他眼球了。表演结束的比他想象中要早，同事都纷纷出来了，听着同事们纷纷赞美那位舞者美得让人忘却性别，顾盼东用微笑回应，却一语不发。他把同事一个个送上车，然后告别，最后独自一个人靠在剧院大门口的墙边，木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他很想要见，却怎么样都见不着的人，直至眼眶湿润。

　　抬头一瞬，他看见了那个他思念已久的人朝他走来，少年带着温柔的微笑，望着他，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不同的是，这少年换回了本来的装扮，不再是从前的女孩儿扮相了。

　　顾盼东抬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然后他放弃了手上的动作奔向许斯年，小心地搂在怀，生怕把人再弄丢了。

　　这个少年生的那么好看，如同从前的每一次相遇一样，又一次惊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