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搞模范监狱》霓语凝烟

9、抉择

　　陈默玉骑着白马，带领车队仰首阔步走在西去的古道上，夕阳余晖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红的霞光色。

　　青莲粉黛不施，坐在马车里。透过半卷的车帘，她看着夫君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形，想着即将开始的闲适生活，心里如落入被太阳晒了一整日的棉花般温暖柔软。

　　陈渝带着小月坐在靠后的一辆油壁车里。车厢内皆以天青色素缎包裹，又准备了鹅羽垫软枕倚靠，几乎如软榻般舒适。见没有外人，主仆二人干脆散了发髻，脱下鞋袜，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半躺着。

　　青莲给还陈渝准备了花生酥、杏仁饼、樱桃干等大包的糕点干果。于是她和小月一路上边吃个不停，边聊天解闷儿。

　　“小月，你对京城可有留恋？”陈渝嬉笑着拿起一段山楂条塞到小月嘴里，“这些东西一旦出了京，可不一定吃的到。”

　　小月嘴里本就塞着一块儿绿豆酥，加上山楂条，更是撑的一张窄小的瓜子脸儿如满月般圆润。她费力咽下嘴里填着的东西，含混不清道：”我们做奴婢的，在哪儿都是伺候主子。不过蜀中没有京中那么大的沙尘，平日里夫人喝喝茶弹弹琴，心情好了我们的日子也好过的多。”

　　“要说的话，奴婢只舍不得京城府里种的那些蜀葵和栀子花。”小月又拿起一块酥酪奶糖，咬了一小口，“京中干燥，那些花都是我和青儿他们几个好不容易种活的。这些花花草草都娇贵的很，难得侍弄，只怕落在新人手里没几日就会枯死。”

　　陈渝想象着本来葱郁茂密的园子满苑败柳残花的模样，心绪骤然凄迷起来。

　　这一去恐怕再无缘返京。等以后按部就班的议亲，出嫁，生儿育女，伺候公婆。直到面目模糊，成为后宅中善乏可陈的中年妇人中的一个，会不会也像失去照料的花草般萎靡枯朽，不堪一击。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小月看着陈渝轻蹙着的眉头，调皮一笑，“不会是想着，等到了崇州，见到那梅知府家的大公子，是叫表哥好呢，还是直接叫一声夫君，省的日后不好改口。”

　　“休得胡说。”陈渝轻斥道，“你若再乱说，我就当你是春心萌动招架不住了。改日禀明母亲，找一户人家将你如愿以偿嫁出去。”

　　“夫人早就说过，奴婢从小姐四五岁起就随身伺候，以后肯定是要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去姑爷家的。”小月眨眨眼睛，“小姐去哪里小月就去哪里，休想甩掉奴婢。”

　　陈渝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她本就不注重主仆尊卑，和小月又年纪相仿，平日里嬉笑玩闹成一团儿，现在连小月也敢拿她玩笑。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车队略微骚动，缓缓停了下来。

　　陈渝返过身，用手指将车帘撩开一个窄窄的缝隙，悄悄打量着追上来的人马。

　　来人一共约莫十七八个，除了领头的一身银白光亮的苏州暗纹落云锦衣袍，其余皆是青衫青袍的差役打扮。马队的最后跟着一辆乌木马车，庄重古朴无甚装饰，看样子有些眼熟。

　　陈默玉察觉到来人，掉转马头迎了上去。

　　定睛一看，陈默玉连忙下马，拱手行礼，“草民拜见廷尉大人。”

　　孙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脸被夕阳的余光笼罩，看不出表情。他拍拍手，身后一位差役捧出一小箱金锭子和绸缎包裹的一叠银票，双手双手毕恭毕敬地呈给陈默玉。

　　另一位差役则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酒壶，和一个白瓷酒杯。

　　“谢廷尉大人前来送别。只是山高路远，终有一别，还廷尉大人留步。”陈默玉再次拜谢，“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草民自问无功，不敢受禄。”

　　“陈翰林多虑了。”孙康草草一拱手回了礼，“我此次前来，有三件事。”

　　“第一，为陈翰林送行，特备薄酒三杯，祝你从此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多谢廷尉大人。”

　　陈默玉定了定神，执壶倒酒，一饮而尽。

　　“第二，这些黄金和银票大可收下。因为本官已经决定买下你京中的旧宅，价格就按那肖老板，也就是你委托的那总纂官侄儿的报价来。他今早已经将房契转交于我。“孙康指了指那堆金银，

　　“你点点看。”

　　陈默玉壮着胆子粗略清点了下。

　　“分文不少。”

　　“管家，替你家主人收下吧。”孙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府管家颤颤巍巍的上前接了过来，回车上找箱子锁好。

　　“最后一件，令千金陈渝，通过大理寺呈报，丞相大人特批，特任命为诏狱重建搬迁相关事宜的总顾问。相关薪俸按主簿级别发放。”

　　陈默玉目瞪口呆。一众仆役立在一旁，也鸦雀无声。

　　“陈小姐，请随本官打道回京吧。”孙康从袖中掏出一卷雪白的宣纸，“这任命文书，由丞相大人亲自签发，还请小姐莫要推辞。”

　　“渝儿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自己留在京城里。”青莲下了马车向陈默玉奔来，眼泪已经止不住落下，“廷尉大人，您去跟丞相大人说说，就说渝儿她病得厉害……”

　　青莲刚要跪，被陈默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丞相大人的决定，岂是你我可以阻拦？”

　　“夫人不必担忧，陈小姐担任大理寺顾问期间，自然是住在陈府旧宅之中。除了陈家随身的下人，大理寺也会安排人手保护照顾。”孙康淡淡道。

　　“这，渝儿终究一介女流，抛头露面，实在不妥。日后说起亲来，可如何是好？”青莲依旧穷追不舍。

　　“夫人放心，若令千金终身大事有耽搁，大理寺继续按主簿俸禄供养便是，定叫她衣食无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小姐，可否亲自上前一叙？”孙康最是看不得妇人的眼泪痴缠，冲着陈渝的马车一拱手。

　　这就要进行入职谈话了？陈渝觉得比起回蜀中接受包办婚姻嫁人生子，留在京城大理寺做个监狱相关技术服务人员其实不坏。

　　于是她大大方方掀起帘子，“孙大人车里请。”

　　陈渝示意小月下车，又学着孙康一贯的威严口气道：”全部给我退下。我与廷尉大人的密谈，涉及大理寺机密。任何人不得打扰，偷听。”

　　陈默玉夫妻面面相觑。

　　孙康跳下马，掀开车帘，就看到陈渝披散着头发，盖着一块织花绒毯，靠在软垫上的慵懒模样。

　　“我这副样子不便见人，休得怪我。”陈渝调皮一笑，“不速之客可是你。”

　　孙康向来见过的京城闺秀都是衣着华丽，柔婉雅致的。不曾遇上如此散漫的女子，自己钗松鬓散，不但没有半分羞愧，反倒怪他不请自来。

　　陈渝伸出纤纤玉手，“丞相大人的墨宝，请给在下一观。”

　　孙康把文书递过去，陈渝仔细读了，又递回给他。依旧不置可否地笑着。

　　“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白纸黑字朱批俱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只能就范咯。”陈渝故作轻松，“再说你连陈府都买下来了，我还能不回去？”

　　“大理寺决定尽快在城外选址，重建一座诏狱。”孙康长舒了一口气，“就按你文书中提到的，配上高墙铁窗，男女犯，少年犯，已决未决犯都分门别类管理。注重监室卫生，组织适当劳动……”

　　“原来，你心里早就知道我会跟你走？神机妙算，在下佩服。”陈渝直视着孙康，“文书里的方案你就这么上报了，不怕我万一执意回蜀中，或者身在曹营心在汉，你的算盘全部落空？”

　　孙康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你脑袋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从什么地方来，但我看得出，你是真的对诏狱感兴趣。何况一旦回了蜀中，你的终身大事便全随陈翰林安排了。依你的个性，多半是不愿意的。”

　　“这天下这么多姑娘，若是个个都要问问愿不愿意，何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陈渝被猜中了心事，可依旧嘴硬。

　　“所以，我这不是来问你愿不愿意了吗？”孙康促狭一笑，“你愿意跟我回京城吗？”

　　陈渝亦不相让。她坐起身，理理头发，庄重行了个拜礼，用毕恭毕敬的口气道，“为廷尉大人鸿鹄之志，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孙康见如愿以偿，也不再捉弄陈渝，起身下车去了。

　　陈渝唤小月扶青莲上车，言简意赅的说了自己的打算。青莲只当陈渝是迫不得已，哭的双眼红肿，也只能安排起陈渝回京的事。

　　最后商量定了，留下小月和玉兰两名丫鬟，还有翠竹和青松两位小厮随陈渝回府贴身照顾。其余人照原定随陈默玉夫妇返回蜀中。

　　陈默玉上书因病辞官还乡，自然是不能回京。青莲本想留在陈渝身边，却被陈渝一口回绝。

　　陈渝推说青莲当年作为家眷随夫进京赴任，理应与陈默玉同进同出。而且陈默玉有病在身，青莲更应随行照顾，留在京中容易让人起疑。青莲这才答应随陈默玉一同离去。

　　天色渐晚，陈渝拜别双亲，同小月一起坐进孙康带来的乌木马车，掉头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