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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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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颜璐来接颜辞回家。
颜辞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一脸心神不宁,听沈韩讲完施朗的事情后,他一整天差不多都是这状态。
虽然到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颜璐还是提醒颜辞系安全带,说了两遍颜辞都没反应后,颜璐意识到不对,也不急着开车了,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颜辞点头,将学校里关于施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颜璐听。
从头到尾将施朗的事情过了一遍,颜辞好像能理解傅煊为什么会关注施朗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家庭、父母、孩子、早恋、家暴……所有这些全都缠成死结,让颜辞陷入迷茫,他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侧脸,喃喃问道,“究竟……是谁错了呢?”
傅煊不在,颜辞憋了一天的话无处可说,这会儿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并不一定非要他人替他解惑。
于是,一说完,颜辞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车内晦暗不明,颜璐双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她认真地听完了颜辞说的每一句话,紧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咔哒!”
颜璐落后一步锁好门,颜辞弯腰换好了鞋,拖着步子往客厅走。
“小辞……”颜璐站在玄关没动,手里还拎着包,看着颜辞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颜辞慢半拍回头,看见颜璐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想起来白天车上的异常,突然有些心累,自己现在都自顾不暇,竟然还有心情去担心施朗。
屋里没开灯,颜辞站在昏暗的客厅里,低垂着脑袋努力开口,“我……”
“去洗澡吧,我去给你热牛奶。”颜璐放下包,走过来开灯,语气与平时无异。
“我……”颜辞还在试图坦白,颜璐接下来一句话直接让他破防。
“把书包放下回房间吧。对了,好久没见到小傅了,有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
颜辞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颜璐——这是什么意思?
在察觉到儿子异于常人的感情后,还邀请对方来家里做客,为什么?
颜辞抬头时过于涣散的眼神让颜璐心疼,她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也许我们都有错,但该自责反思的却不应当是你们,不论是你,傅煊还是施朗,都如此,你懂吗?”
错误的源头是家庭与家长,孩子只是受害者,无论何时,都不该由无辜者来承担痛苦。
颜辞觉得他听懂了,又好像没懂,最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颜辞自认活得潇洒,凭借一副温柔相,他能与大多数人交好,却又碍于心性,难以与他人交心。
好,也不好。
于颜辞而言,他不喜欢妄自菲薄,一直都觉得自己这样挺好,不用与别人有太多联系,他也可以少去很多烦恼。
但最近,他的心思好像重了一些,脑子里总是闪现出很多以前的片段。
颜璐当初请施家三口来做客那晚,用餐结束后,颜璐和施恒夫妇在阳台上聊天。
出于礼貌,颜辞从厨房端了一些饭后小甜点出来给施朗,都是一些带奶油的小西点,女生会喜欢的。
施朗的视线很快就黏在了西点上,眼里流露着藏不住的喜欢。
颜辞将托盘放到施朗面前,示意她自便。
可施朗只是看着,许久都没伸手,在窃窃地偷看一眼阳台后,咽下口水,笑着拒绝了颜辞的好意。
许是当时颜辞疑惑的神色太明显,于是施朗小声解释,“我在跳舞,最近长肉了,不能吃这些。”
颜辞默然,施朗无意看见他身后柜子上的东西,讷讷道,“对不起啊。”
颜辞不解,“什么?”
施朗悄悄指了指他身后的糖果盒,声音放得更低,“你上次给的糖果,我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把糖扔了,抱歉。”
扎着马尾的女孩,坐在沙发一角,瘦瘦弱弱的,满脸内疚。
颜辞也学着她的样子,偷偷看了阳台一眼,见三个大人还在说话,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小声对施朗道,“没关系,我有很多糖,以后再送给你。”
因为糖果,颜辞认识了施朗,因为糖果,他们成了朋友。
后来颜辞才知道施朗跳芭蕾,张蔷对她要求严苛,如果达不到要求,会有惩罚。
可最近发生在施朗身上的事情,早已超过了所谓“惩罚”的边界……
临睡前,颜辞再次确认了一遍,傅煊还是没有回消息。
他握着手机划来划去,最后还是给傅煊发过去了一条:【我想你了。】
一天下来,颜辞满心疲累,原以为会很难入睡,结果躺下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白天想了一连串的事情,晚间倒是一夜无梦。
夜色浓郁,高空之上,星光微闪。
颜辞思念的傅煊正推门走进一处昏暗的房间,他的步子很轻,走到床边后,低声道,“阿姨,你去休息吧,晚上我在这。”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边隐隐有些光亮,如若不是傅煊出声说了话,堪称死寂的房间里根本没什么人气。
环境幽暗,缺少光亮的床边有个人站了起来,看不清面貌,只大概有个轮廓,她朝傅煊微微点了点头,让开了床边的位置,然后同傅煊进来时那样,轻手轻脚地离去。
待陈思思离开后,傅煊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场面和他年后在医院照顾林诗清时很像,那时,也是一个坐一个躺,现在依旧如此,改变的只有地点而已。
傅煊报给颜辞的平安是虚假的,他把林诗清的状况说轻了。
陈思思说林诗清的状态很糟糕,这是实话,说得再具体一点,就是林诗清除了抑郁和燥郁外,还患上了癔症,她现在浑浑噩噩,已经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了。
之所以把自己长时间锁在房间里,是因为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傅煊把脸埋进手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动作不敢太大,怕吵醒林诗清。
然而,睡不安稳的人哪怕动静再小也会有所察觉。
“向远,向远……”床上的人还没彻底醒过来,但意识已经开始找人了。
照顾了这么些天,傅煊多少能分辨出林诗清是清醒着还是活在幻想里,当下抓着她不安分的手就往被子里塞,面不改色地撒谎,“他喝醉了,已经在客房睡下了。”
“他——”
问来问去,无非就是几个同样的问题,傅煊料到了林诗清要问什么,继续道,“已经来看过你了。”
“那就好,那就好。”
林诗清已经彻底醒了,因为傅煊的谎言语气都变得轻松了一些。
傅煊起身去开床头灯,林诗清还躺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谴责地看了傅煊一眼,“你这孩子,下次你爸爸来看我,要把我叫醒啊。他来看我,我还在睡,这叫什么事?”
“知道了,下次叫醒你。”傅煊像个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面无表情,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你爸爸,他喝醉了,身边没人照顾,万一难受怎么办?”林诗清说着,要掀被子起来。
傅煊来不及思考,迅速摁住了林诗清瘦骨嶙峋的双手,不过是用来稳住她情绪的谎话,哪能经得起检验。
不知是哪里触发了关键,林诗清突然坐在床上不动了。
傅煊知道她要“醒”了,松开手坐了回去。
“小煊,你回来了啊?”
又恢复了原样,傅煊心里叹气,他已经在家里住了几天,每次林诗清“清醒”了都要这样问上一句,如同失忆了一般。
傅煊没回答,因为他知道林诗清的重点从来都不在他这里。
“向远,向远……”
果不其然,林诗清又喊起了傅向远,这一点倒是不变,不管是身在虚幻还是现实。
“不用找了,他没回来。”
林诗清清醒着,没有撒谎哄骗的必要,再大的谎言也会被揭破,骗不了她。
“哦。”林诗清呆愣愣地点头,兀自掉了会儿眼泪,看到傅煊还在房间里没走,突然道,“你生日要到了吧,月底回家吗?我给你煮面。”
傅煊惊诧她还记得这茬,但还是拒绝道,“不用了,我和同学在学校里过。”
林诗清自动略过傅煊的回答,或者说傅煊的想法在她眼里根本不重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等你回来,我去订个蛋糕,再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回来和我们一起给你庆祝生日……”
又是这样油盐不进,又是这样满打满算全是为了让傅向远回家,还是以他的生日为借口,虽然傅煊从不稀罕过生日,但也不想自己的生日被这样“计划”着完成,他低喝道,“够了!”
猝然被打断,林诗清惊愕地看向傅煊。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他不会回来。你好好配合陈阿姨治病,好好生活才是对的,没有那个男人,日子一样可以过下去!”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呢。”
按以往,傅煊说了这种话,林诗清的情绪早就控制不住了,如今只是轻飘飘地假意斥责,不知道是又分不清现实了,还是傅煊的话根本就无足轻重。
林诗清在床上摸索着,要找手机,“我手机呢?我要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起过生日。”
“他不会回来,你清醒一点。回来了又怎样?每次他回来你都一身伤,这么多年了,还没受够吗?”
傅煊很早就明白他和林诗清不过是傅向远泄愤的工具,早年傅向远只要工作上稍有不顺心,一回家就会施暴,殴打他们母子的次数恐怕比回家的次数还要多。
近两年好了一些,无非是傅向远回家少了,去小三那的时间多了,但只要一回来,绝对少不了动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小三面前隐藏得那么好,真是让人佩服。
傅煊坐在床边,冷静地向林诗清阐述现实,试图让她找回点心智。
林诗清放弃了找手机的想法,她垂着头,唇角发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傅煊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挡也挡不住。
无计可施的林诗清猛地发出一声尖叫,伸出手使劲推搡傅煊,“滚!你滚!谁说他不会回来,我还活着!我还在这个家里!他怎么能不回来?你滚!”
过激的言语加上大幅度的动作,林诗清挥手打翻了一旁的台灯。
清脆的碎裂声宛如林诗清断线的理智,就那样发出一声清响,然后,再也恢复不了原貌……
房间里的声响引来了陈思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刚洗完澡,准备去休息了,放心不下,想再来看一眼林诗清,没想到正巧撞上她情绪失控。
傅煊学不会如何照顾陷入癫狂的林诗清,每每如此,都是陈思思来帮忙。
陈思思将林诗清重新哄入睡,傅煊在门外看着,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好像方才突然疯狂的林诗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晚上还是我来守着她吧。”陈思思轻轻带上门,留了条小缝,以便能及时看到林诗清的动作,她多少猜到了林诗清发狂的原因,却说不出责备的话。
“对不起,我该让着她的。”傅煊主动认错,陈思思摇头,林诗清变成现在这样,谁对谁错没有很好的评判标准,而且,现在谈这个也没有意义。
“阿姨,你去睡吧,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发生刚才的事了。”
傅煊的保证很有说服力,陈思思回客房了。傅煊跟在林诗清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她变幻莫测的性子,一直都相安无事的隐忍了过来,在他眼里,林诗清现在只是病情加重了一点而已,像往常一样,忍下情绪照顾她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