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歪》虾咕噜

3、3

　　吕泽峰这一嗓子声音够大，连婚礼现场的音箱都没镇住，声音直接穿透了天花板，让现场所有宾客都看了过来，露出震惊且八卦的表情。

　　几分钟前，宾客也没把这招亲当回事，热场子么，不就是一个抛梗，一个捧哏，宾主尽欢就行。

　　结果现在你们这是要玩儿真的啊？？

　　宾客们瞬间开始激动，有人还兴奋地吹起了口哨，云翘和方鸣枫瞬间成为了全场所有人的焦点。

　　坐在方鸣枫旁的官家千金顿时炸了毛，然而现场没人注意到她，尤其是坐在他们这边桌席的客人，本来以为她和方鸣枫是一对，结果坐下没多久，就发现这两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鸣枫待她和其他认识宾客没有两样，看起来甚至不熟。

　　只是这姑娘性格傲慢目中无人，脾气火爆，又爱在人多的场合出风头，这下看到方鸣枫竟然被别的女孩觊觎，自己还成了陪衬，压低声音，又气又急地给方鸣枫命令道：“你不准起来。”

　　方鸣枫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云翘，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吕泽峰在一边怼道：“你哪位啊？单身汉的事情，轮得到你说话？”

　　然后又催了催方鸣枫：“枫哥，快点啊，大美女看着你呢。”

　　整个宴会大厅越来越热闹，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帅哥美女配成双大家都爱看，一时人声鼎沸，气氛高涨。

　　在喧嚣的人声中，站在高台上云翘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贵宾席上坐着的方鸣枫。

　　他也在看她，只是眼中平静如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恍惚间，云翘好像回到了五年前。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中午，天气和今天一样不错，她慌慌张张穿过机场汹涌的人流，万分焦急地寻找着方鸣枫的身影。

　　很快，云翘就看到了远处站在扶梯上前往二楼候机厅，正和身边女友笑着聊天的方鸣枫。

　　她的心咚咚狂跳，即将失去方鸣枫的恐慌让她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接着向扶梯口狂奔而去。

　　周围的人都在看她，有好奇的，有嫌弃的，还有起哄的，鼓励的，眼看着方鸣枫即将消失在扶梯的尽头，云翘急得都快哭了。

　　然后她看到方鸣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这世上无数人在不经意间和他人生中的过客匆匆交汇的一眼，平淡，短暂，转瞬即逝，在周围充斥的起哄声中尤为尴尬。

　　就像此刻一样。

　　到底是长大了，云翘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在机场哭到失声的小女孩了，当她看到方鸣枫迟疑片刻后站起身来，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余瑾显然也没想到方鸣枫会这么捧场，震惊过后，马上让人递了一支话筒过去。

　　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是能在她的婚礼上，为云翘成就一段姻缘也挺好，汪门上下都知道云翘家里的情况，现在整个汪门，就是她唯一的娘家人，哪有娘家人不为自己家女儿挑好女婿的。

　　余瑾迫不及待的想抓住这个机会，话筒一递到方鸣枫手里，就问道：“方便介绍一下自己吗？”

　　方鸣枫的情绪非常稳定，在周围一片躁动中显得格外沉着。

　　“你好，我是方鸣枫，正好是毕业于藤校的，我本科也就读于宁大，和诸位是校友，说来也是缘分。”

　　云翘点点头，礼貌地说：“学长你好。”

　　身边有人大声问道：“帅哥你学什么的，也是学数学的吗？”

　　“法学。”方鸣枫说，“现在我是一名律师。”

　　宾客们看方鸣枫礼貌且配合，有问就答，马上就七嘴八舌问开了。

　　“帅哥你身高多少？这个美女看着可是很高哦。”

　　“律师收入如何？有房有车吗？”

　　“是独生子吗？父母做什么的？”

　　媒婆人人都爱当，今天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恨不得当场就把方鸣枫和云翘配成双。

　　余瑾只想当个介绍人，方鸣枫和云翘有眼缘就认识一下，没眼缘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尴尬，一看下面的宾客越来越激动，都快控不住场了，连忙招呼他们都坐下。

　　“各位别激动，让我的师妹和这位方校友私下联络一下好不好？先加个联系方式？然后进一步了解下？今天是我和我老公的主场啊，大家别搞错对象了，我酒席都给大家备好了。”余瑾还特意向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六分钟就开席了。”

　　下面宾客都被逗笑了，也知道再继续闹下去就是为难这两个年轻人了，便开始催他们加微信。

　　吕泽峰在身边官家千金气急败坏中，用胳膊肘撞了撞方鸣枫：“快快快，赶紧过去把微信加上。”

　　方鸣枫没有回应他，不过吕泽峰看到顺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看起来十分配合余瑾的提议。

　　他对台上的云翘说：“我就职的中诚律师事务所有专门负责知识产权的部门，不久前接了一个算法的知识产权案，其中有一个争议的焦点就是其中的建模，我们所的律师对算法建模这些不太了解，今天有幸能加上微信，学妹也有时间的话，还请指教一下。当然，学妹有任何法律方面的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听了方鸣枫这番话，宾客们一边感叹方鸣枫这话说得有水准，一边也被浇灭吃瓜凑对的心思。

　　方鸣枫这话说得很体面，他主动邀约加云翘的微信，给足了云翘面子，进可和云翘进一步接触，退也可以和云翘谈工作谈事业，也捧了新娘的场，顺带还宣传了一下自己的律所。人都这样了，他们这外人也没必要猜来猜去了，但是听起来，感觉像是没戏的意思。

　　——只有吕泽峰知道，这绝对不是没戏的意思。

　　方鸣枫要是真想拒绝这大美女师妹，绝对不会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比如他们身边那位官家千金，方鸣枫会尽可能让自己的拒绝委婉一点，不伤到对方的自尊心，但他的态度一定是坚决的。

　　吕泽峰剥了一颗喜糖，瞄到身边的方鸣枫准备动身了，便把糖扔嘴里，心下盘算着多久能喝上兄弟的喜酒，结果方鸣枫人还没动，却听台上的云翘说话了。

　　大美女人美，说话的声音也甜，看到方鸣枫动身，都有点急了：“等等啊，我还没说我要加微信吧。”

　　方鸣枫顿住脚步，又一次看向云翘，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眉微微蹙起来。

　　云翘说：“是这样的，这位学长，我昨天就和我的师门姐妹们都说了，我今天不会加任何人的微信，为什么呢？我给你解释一下，我们研究生的很清贫的，我一定要给你们说。”

　　这人见人爱的富贵花，竟然在婚礼上开始给所有宾客算账。

　　“我们研究生呢，收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生活补助，一部分是老板给的工资，生活补助是500块，这个是固定的，老板给的工资就不方便说了啊，反正我们老板给的是够我们吃喝玩乐还能攒点小钱钱的，师娘还经常请客——再次谢谢老板和师娘！”

　　云翘又给汪敬祖夫妇抛了一个飞吻，夫妇两个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想递眼神让学生们赶紧上去按住他们蹦跶的师妹，结果所有弟子都可怜巴巴地看过来，满脸写着“想涨工资”。

　　汪教授：“……”

　　然后云翘继续了。

　　“所以啊，我们研究生真的很清贫的，今天和这位校友加上微信，能成就算了，那是我们一起收别人钱，要是没成，你们看他那么帅，结婚肯定快，过几天就得找我收礼金了，我今年已经给出去十几份礼金了，而我还有至少五年，才能博士毕业拿工资，所以我今天，绝对，绝对不会加任何人的微信，你们谁也别想让我多送一份礼金出去。”

　　全场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连汪敬祖的太太都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汪，回头还是给学生们都加点工资啊，要不都没钱送礼金了。”

　　汪教授：“。”

　　弟子作妖，受伤的只有他老汪了。

　　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方鸣枫蹙起的眉头也放开了，随即展颜无奈一笑：“那行吧。”

　　明明是拒绝，现场却没有一点尴尬的气氛，正所谓真诚就是最大的必杀技，云翘说了一声“准备开席了”，把话筒交给了余瑾，自己下了礼仪台，迎接全汪门上下的膜拜。

　　方鸣枫则又坐了回去。

　　吕泽峰没想到这招亲竟然变成这样，笑得不行，他把凳子拖近一点，手握成拳采访方鸣枫：“意外不意外？以前都是你拒绝别人，结果人姑娘因为不想送礼金拒了你。”

　　“不意外。”方鸣枫打开手机，迅速回复完刚刚看的工作邮件，又谢绝了同桌其他人帮他倒酒，然后对吕泽峰说，“是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诶，那你等会儿还去要微信吗？”

　　婚宴已经宣布开席，冷盘也上了，方鸣枫抽出筷子，夹了几片冷菜放进碗里：“等会儿我要过去给汪教授和太太敬酒，顺便送几张名片过去，我这里确实需要数学和计算机方面的专业人士帮忙。”

　　“不是，我问你要不要加美女学妹的微信。”

　　方鸣枫笑了笑：“都说了不会加了，为什么逼人家。”

　　其实他也有云翘的微信，只不过被拉黑了。

　　在他出国后的第一年里，逢年过节也会给云翘发消息和红包，云翘从来没回过他，也没有收过红包，到了第二年的春节，当他给云翘发新年红包时，却发现云翘把他拉黑了。

　　那个微信号方鸣枫后来找到和云翘有好友的一个校友试过，发现云翘再也没用过那个微信。

　　不仅是微信，Q/Q，手机号，邮箱，所有他们曾经发过消息的联系方式，云翘都没有再用过了。

　　他们就这样失了联。

　　今天方鸣枫非常意外会在这场婚宴上见到云翘，他吃了点东西，回头看到汪教授那边敬酒的人不多了，便起身去了一趟地下车库，从车里拿了名片夹，接着回到了宴会厅。

　　谁知去了汪敬祖那一桌，却发现云翘不在了。

　　一见方鸣枫过来了，汪教授太太旁边坐着的一个学生马上说：“方学长找云翘吗？云翘今天是伴娘，去给新娘帮忙去了。”

　　“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嘴这么大。”汪教授太太嗔怪地拍了一下这个八卦的学生，然后让了一个位置，招呼方鸣枫说，“鸣枫，过来坐坐。”

　　方鸣枫的母亲和汪教授太太比较熟，以前也见过这对教授夫妇，对方盛情邀请，方鸣枫便过去坐了，他把名片发给了在座的学生和汪教授夫妇，然后又以茶代酒，敬了汪教授和太太。

　　汪教授太太问了他什么时候回的宁城，是不是这次回来就留下来了，方鸣枫说是，然后又问了下他工作情况，听起来事业很顺利，辈分大的长辈和小辈聊天，总要问问婚恋情况的，汪教授太太又问方鸣枫有没有在追的女孩，方鸣枫说没有，是真的单身。

　　汪教授太太说：“我不知道你对翘翘感觉如何，要是行，你让你母亲给我发个微信，我来牵线，去问问翘翘有没有想法。至于今天的事，你别在意，这姑娘就是这么古灵精怪，你汪伯伯啊，所有学生里最头疼的是就是她，聪明那是真聪明啊，就是不用正道上。”

　　帅哥总是受到优待的，方鸣枫没来得及开口，汪门其他弟子也跟着师娘一起七嘴八舌“安慰”方鸣枫。

　　“方学长，被拒了真的不是你问题，云翘师姐她昨晚和我们在小群里聊天，是真的说了今天不加任何人微信，还给我们说了让我们也别加，清贫研究生挣钱不容易。”

　　“是的，方学长，你真的太优秀了，就是可能和云翘师姐不来电，据说云翘师姐喜欢小奶狗。”

　　“你傻了吧，师姐那是glow的妈粉，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小奶狗了，就是晓璇师姐开玩笑的。”

　　“但是晓璇师姐貌似说过什么康奈尔CS？”

　　“对对对，有这事。”这几个学生都想起来纪晓璇说过云翘疑似有个康奈尔大学念CS的crush，但是具体情况如何，都不太清楚，纷纷和方鸣枫开玩笑说，“学长你这专业没选对，云翘学姐就喜欢学数学学计算机的，你要是读的是康奈尔的CS，那就是绝杀。”

　　汪门弟子就爱八卦吃瓜凑热闹，对于云翘的事，方鸣枫既没问也没有任何表态，倒是问了几个关于建模的问题，然后又一次表示，学弟学妹们有法律问题，自己可以帮忙。

　　汪教授太太见他不愿意提私生活，便也不再过问了。

　　“那就这样了，您二位多保重身体，我先回桌了。”方鸣枫回头一看，新人夫妇已经开始敬酒了，便和汪门这一桌道了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吕泽峰马上凑过来问：“打听到什么了吗？有戏吗？”

　　方鸣枫顾左右言他：“我过去咨询那个算法案子的问题。”

　　吕泽峰说：“那又不是你接手的案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方鸣枫反问道：“律所难道不是我的吗？”

　　吕泽峰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老板说的是。”

　　说完一抬头，看到新人夫妇和三位伴娘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要给他们这几桌敬酒了，有些激动地说：“来了来了，又来了。”

　　方鸣枫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不是，你是真不动假不动啊？”

　　方鸣枫的手机正好在这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朋友的电话，向吕泽峰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去外面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吕泽峰知道方鸣枫这边又是老和尚入定置内外不理了，就和他每次问方鸣枫为什么不去交个女朋友方鸣枫也不愿意提一样，便也懒得再说了，开始和这桌的其他宾客碰杯聊天。

　　然而这一次，方鸣枫的电话很快，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新人夫妻过来敬酒，余瑾和丈夫喜气洋洋的：“谢谢啊，谢谢各位来捧场。”

　　这一桌都是新郎方请来的贵宾，和余瑾见得不多，便多聊了几句，敬酒也是一杯杯敬的，吴敏敏和纪晓璇一人托着一瓶茅台给新人夫妇以及宾客们添酒，两人都忙，只有帮新娘拿着随身物品的云翘并没有什么事做。

　　在新人和宾客们聊天的时候，她便开始无聊地东张西望，倏然间，她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两人对视几秒后，云翘把脸别开了。

　　方鸣枫则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拿过桌上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被吕泽峰看到了，连忙问道；“你干嘛呢，你杯子里是可乐。”

　　“哦？”方鸣枫这才回过神来，把酒瓶放了下来。

　　“你有点古怪。”吕泽峰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方鸣枫笑笑：“拿错了。”

　　“可乐和茅台都能拿错？”吕泽峰刚说完，新娘和新郎便走了过来给他敬酒，忙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和新人们碰杯。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双方喜气地碰了杯喝了酒，然后一起转头看向下一个敬酒的方鸣枫，发现方鸣枫竟然在看云翘，云翘则在桌对面开心地和纪晓璇说话。

　　吕泽峰咳了一声。

　　方鸣枫又一次回过神，见新娘新郎都盯着自己，不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和新郎新娘碰了杯，笑道：“恭喜了，百年好合，我开了车，就用可乐代酒，心意是一样的。”

　　说完他就在吕泽峰目瞪口呆以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哥你这是加了料的可乐啊”，仰头把杯中可乐喝了下去。

　　这杯被方鸣枫自己加了料的可乐刚入喉他就察觉到问题，不过还是面不改色喝完了。

　　他人还镇定，吕泽峰要疯了。

　　“你还真喝啊。”等新人夫妇一走，吕泽峰马上拉着方鸣枫坐下来。

　　“你有问题，我认识你四年了，你方鸣枫什么时候翻过这样的车。”吕泽峰拿着桌上方鸣枫喝过的空杯像是惊堂木一样重重在桌上敲了一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和那个云翘妹子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