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司缙被罚回执器堂思过半月后,葛清婉便专程在执器堂中叫人替他收拾了一间屋子,让他独自待着。

      说是思过,其实也是给他时间修炼,至少葛清婉不会真的让他一直思过,在掌门没叫人盯着他的情况下,有些事葛清婉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缙原是想着照着掌门的令好好思过,但葛清婉告诉他。

      “掌门并未叫人守着你,便是不计较此事。你趁着这机会好好修炼才是正理,掌门素来惜才,若是日后你有所成,她自然对你另眼相看。”

      显然,葛清婉也清楚,司缙很在乎掌门对他的看法,因此才会这样说。

      而她的话确实说到司缙心上了,故而司缙没再坚持思过,反而按照葛清婉的,认真修炼起来。

      修炼之余他总会入梦。

      其实司缙入玉琼派之后,入梦的次数很多。

      但多数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有很少的情况会在醒来后回忆起一点内容。

      譬如这回。

      他梦见自己身为掌门首徒,一入玉琼派便入住了银芽丹玄旁的房室,那是隶属于掌门首徒的地方。

      历任掌门继任前便住在那里。

      皆因那处不止离银芽丹玄近,和后山的禁地更只有一个阵眼的距离。

      禁地乃玉琼派重要之地,轻易不让人靠近,整个门中除了玉琼宫内的阵眼,便只有这里能传送至禁地。而掌门首徒入住这处的房室,便但着守卫阵眼的责任。

      正因那房室意义特殊,因而司缙醒来后竟将梦中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回忆了起来。

      以至于不知道玉琼派是否真的有这规矩的他,竟打算去验证一番。

      尤其是想瞧瞧,那处的房室,和他梦中,是否一样。

      因此半月后他思过期满,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自己离开了执器堂。照着梦中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银芽丹玄旁的那处房室,当看见那房室屋檐两旁悬挂的符箓时,司缙滞了滞。

      因为在他梦中,这屋子外便悬挂着符箓,且位置和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点,司缙的心跳骤然变得有些快起来。

      这屋子和梦中的一样,是不是代表……

      “司缙师弟。”

      正当司缙想着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于是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我是执法堂的执事弟子,我叫崔子真,平日出来的少,你不认识也正常。”对方似乎知道司缙刚入门没多少久,因而解释了句。而他之所以知道司缙,自然是因为司缙这些日子在门中名气不小。

      而稍微解释了下后,崔子真便又问司缙为何在这里,同时提醒他这房室旁的阵眼重要,一般弟子不能随意接近。

      司缙闻言便道。

      “多谢师兄告知,我方才一时不留神便到了这儿,现在便离开。”

      崔子真闻言也没多想,毕竟对方刚入门月余,不知道这里重要也正常,因而只是略一点头,接着顺口说了句。

      “你快些离开吧,掌门过会儿便过来了。”

      听得掌门二字,司缙一顿,下意识问了句。

      “掌门会过来?”

      “是啊。”崔子真道,“掌门先前下令叫我们先来看这边有没有弟子,她要亲自来封了这件房室。”

      封了?

      “好好的,为何……要封了?”司缙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崔子真只说自己也不知。

      “掌门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不过这房室封了,也就意味着掌门不会轻易收徒了。”

      毕竟掌门首徒不会入住别的房室。

      眼见司缙脸色有些不好,崔子真只当对方是因着先前被掌门处罚了,心中还有些想不通,便宽慰了句。

      “先前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也别怪掌门,玉琼派确实不允许同门私斗,景砚他被降位,执武长老素来喜欢这个弟子,若是掌门不略罚一罚你,执武长老定然不会罢休。掌门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闭门思过的。”

      不仅是崔子真这样认为,葛清婉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让司缙在思过时修炼。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当时的莫倾霜其实有想过严惩司缙的。

      只是后来的她压制住了自己内心各种黑暗的念头,强逼着自己做出了最公正的决定。

      司缙闻言道了声谢,接着说自己这便离开。

      崔子真见状便又提醒了句。

      “日后没事不要再过来了,这地方的阵眼连接禁地,那是整个玉琼派最不能去的地方,一旦去了被人知晓,后果严重。且前几日掌门那张泷玄玉所制的卧榻才被执器长老亲自锁进禁地中,只怕日后还有用处,更不能轻易靠近了。”

      原来先前那张泷玄玉的卧榻被掌门下令拿去销毁后,众弟子费了许多力气都没能伤及那卧榻分毫,但掌门又不想再看见,葛清婉知道此事后便提议将卧榻放进禁地之中,横竖禁地若无要紧之事不会轻易前去,且时刻有弟子值守,放在那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弟子并不知道为何掌门忽然如此不喜那卧榻,要知道泷玄玉世间罕见,当初还是大师姐的掌门带回那泷玄玉时,玉琼派众弟子都羡慕极了。

      司缙虽然也不清楚,但当听得泷玄玉卧榻时,他整个人忽然恍惚了下,接着眼前出现一幕景象。

      黑水汹涌的海中,司缙看见自己手执长剑行走在海底,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指尖掐诀,重新加固自己身边的结界。但海底的黑水煞气滔天,时刻攻击着结界,而他在加固结界的同时,还要分出心神来对付海底的各种妖兽。那些妖兽司缙原本是不认识的,但入玉琼派后他曾看过派中卷宗,里面记载了不少上古凶兽,其中好几个,便和海底的一模一样。

      而因为一边要对付那些凶兽,一边要加固结界,他的心神总有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因此结界便慢慢被海底的黑水腐蚀,那些水从结界的缝隙之处侵入进来,很快流到他的身上。而在那些黑水接触到他的瞬间,他身上的衣衫霎时便被侵蚀,接着皮肤冒出细微的白烟,随着白烟升起,那被黑水沾染了的地方很快流出鲜血。

      与此同时,前方一个猄海妖朝司缙袭来,他见状猛地往后一退,接着口中低念几句,几息后,他猛地挥剑,剑尖之处显出上百道剑光,脱离剑身的瞬间凝结成实体,接着朝前方的猄海妖袭去。

      猄海妖霎时穿心而亡,倒地消散的瞬间,上百道剑光也消散于无形,唯余下一抹剑影。

      眼见猄海妖阵亡,司缙收回长剑,想要加固身边结界,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原来方才那点时间,整个结界已经被黑水吞噬大半,汹涌而来的黑水将他浑身侵蚀得更为厉害,被侵蚀的血肉和黑水融在一起,很快便被黑水吞噬殆尽,他身上则愈发血肉模糊。

      然而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一般,一咬牙,将口中鲜血咽下后,再次掐诀加固了已经残破的结界。之后的便一直重复着先前的情况,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泷玄玉……”

      司缙听到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师弟,司缙师弟?”

      “——!”听得有人叫自己,眼前的一切骤然崩塌,司缙猛地回神,接着便看见了眼前的崔子真。

      “你怎么了?”崔子真问道,“方才你的脸色很苍白。”

      回过神来后的司缙在脑中将方才的景象都过了遍,接着摇头。

      “没事,可能近来有些累,多谢师兄关心。”

      崔子真摆摆手表示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累了你早些会执器堂休息,只是这里万不可再来了。”

      司缙嗯了一声,又说了句多谢,才离开了这里。

      而他走了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执器堂,反而去拭剑台找到了正在练剑的路景泽。

      “司缙师弟,你终于出来了!”

      路景泽看见他显得很高兴。

      “先前听说你被罚闭门思过,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想不通,看你现在这样,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对着司缙说了不少话,说着说着却听眼前的人忽然说了句。

      “师兄,我有事问你。”

      “啊,什么事?”

      司缙没回答,只是说了句让他跟自己来。

      两人于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司缙才开口问。

      “师兄,关于禁地的事,你知道多少?”

      路景泽原本还想是什么重要的事要单独说,眼下听得这话,不由地一愣,接着赶紧道。

      “师弟,你问禁地做什么,要知道那可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高了,他连忙降低声音,接着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看向这边后才继续道,“那可是本门秘辛,除了掌门就连旁的长老都极少去。”

      司缙便道:“先前从银芽丹玄那边过来,执法堂的崔师兄说了一些禁地的事,我听后有些不清楚,怕自己日后再犯了门规,所以来问问你。”

      “崔师兄?崔子真师兄吗?”路景泽有些奇怪,“崔师兄怎么会突然告诉你禁地的事?”

      他想了半晌没弄明白,最终道。

      “算了,既然他已经跟你说了,那我再提醒你几句吧。”

      毕竟他身为司缙师兄,也不希望对方真的跟先前一样因为犯了门规再被处罚。

      于是他告诉司缙。

      “整个玉琼派只有两个阵眼可以传送至禁地,一处在掌门的玉琼宫,一处便是银芽丹玄掌门首徒房室边。而因为禁地涉及本门秘辛,故而唯有历任掌门能自由进出,旁人便是长老也需征得掌门同意方可入禁地。至于守卫禁地,若是掌门有首徒,便有首徒守卫,若无则由各堂中执事弟子轮流守卫。门规律令,任何人无谕不得闯入禁地,违者逐出玉琼派。”

      说完这些路景泽还特意提醒司缙。

      “师弟,这些话你可千万听进去,千万不要走着走着走错道,去了禁地,否则便是没进去,被发现了也是不得了的。”

      司缙听了后,低低嗯了声,也不知在想什么,接着又问了句。

      “守卫的弟子,会一直都在禁地?”

      “倒也不是,每日会有一个交班的时间,只是具体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路景泽自己不是执事弟子,且因为葛清婉继任执器长老不过几年,因而门下尚未有执事弟子,因此再深一些的事他也不清楚了。

      就在他以为司缙还会问什么时,对方却只是说了句多谢师兄,不再往下问。

      “没问题了就去练剑吧。”路景泽道,“这些日子你不在我一个人练剑都没意思了。”

      这回自己没拒绝,嗯了一声便和他一道离开了这里。

      两人没发现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一道躲在暗处的身影才鬼鬼祟祟的跟着一起离开。

      .

      执武堂中。

      听了眼前弟子说的话,景砚不由地追问了句。

      “当真?”

      那弟子忙点头。

      “我不敢欺瞒师兄,您叫我守着那司缙,待他出来了便告诉您,我就一直关注着。今日刚好是他思过半月之期,我看着他从执器堂出来了便忙跟了上去,谁知他之后去了银芽丹玄,我见执法堂的崔师兄也在,便不敢跟太近,只是隐约听得两人说了些禁地的事。之后司缙回了拭剑台,找了路景泽两人去私谈,我跟上去后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听了个全程。那司缙问了不少关于禁地的情况,还问了禁地弟子轮值是如何轮换的,再之后他们便没再谈,我也就赶紧离开了。”

      “问了禁地的事……”景砚听后想了想,接着忽地笑了起来,“好,好啊!我正愁找不到法子对付他,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被掌门斥责,更不会从执事弟子降为入室弟子。如今他既一直问禁地有关的事,想来不是随口问问,你这几日再继续盯着他,他有任何动向,记着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那弟子闻言便忙应声离去,留下景砚在身后阴阴笑了两声。

      “司缙,这次我要你死在我手里!”

      .

      几日后。

      禁地门外,今日值守的是执法堂的两位执事弟子,正值深夜,整个玉琼派都变得安静下来,尤其是禁地之处,更是静得只听见蝉鸣和呼吸声,两名弟子站在禁地外一刻不敢松懈。

      只是精神高度紧绷的也总有走神的时候,因此两人偶尔会互相聊几句。

      眼见夜色愈浓,左侧的那名弟子便忽地开口说了句。

      “正法堂的弟子该来了吧?”

      平日差不多就是这时辰该交班了。

      “应是快了。”崔子真道。

      两人于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等到。

      “奇怪,平日都很准时的,怎的今日竟拖延了起来?”

      “想来有什么事耽搁了,再等等吧。”

      崔子真倒是觉得再等等也行,另一个却等不住了,“前日师父教的法决我还没吃透呢,还想着回去加紧练习,这正法堂的弟子不来,太耽搁我了。要不……”他说着提议道,“要不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可!”崔子真闻言忙阻止他,“守卫禁地如此重要之事,怎能擅离职守?”

      “诶呀,这禁地又不是只靠着我们守,本身还有阵法挡着,只有掌门和诸位长老才能解阵,旁人便是来了也进不去的。”

      “那也不行。”崔子真坚持不让他离开。

      “好吧好吧,那就再等着吧。”

      两人就这样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正法堂的弟子,对方刚来便忙着致歉,说自己在正法堂中有事被绊住了,这才来晚了。

      几人说着交接了后,崔子真才和另一个弟子离开了禁地。

      他们没注意的是,在自己离开后不久,银芽丹玄那处的传送阵又走出个人来。

      静谧漆黑的法阵中,司缙一出来就整个人体力不支一般地跌倒在地。他单手撑着眼前的草地,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间,剧烈喘息着。

      他似乎遭受了什么巨大冲击一般,整个人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光洁的额间不住地沁出汗珠,英气的长眉紧紧皱起。

      脑中混乱的声音不住地回荡纠缠着。

      【司缙,带我来禁地做什么?!你疯了吗?】

      【疯?是啊,我早就疯了。】

      【你如果还认我是你师父,就让我离开,今日你闯下弥天大祸,六荒诸门不会放过你,你让我走,我去找他们……】

      【走?不,师尊,你不能走。你就留在这儿,哪也别去。】

      【司缙,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想……要你啊。】

      【——!你说什么,你这是欺师灭祖!】

      【……我知道。】

      【六荒那些人我自己去应对,师尊,从今往后,你就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逆徒!】

      一切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缓过神来的司缙头痛欲裂,喘息愈发沉重。

      几息后,当他终于好一些了想再回想方才的记忆时,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最终,他在被人发现前离开了这里。

      灵灯闪烁的法阵旁,一枚弟子铭牌掉落在地,静静躺着。

      直到司缙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许久,从暗处在走出个人来,那人小心地走到那属于司缙的弟子铭牌处,接着赶紧伸手,将那枚铭牌捡起后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

      玉琼阁中。

      莫倾霜再一次从梦中醒来。

      她单手按在自己胸口剧烈喘息着,双眉紧蹙,显然还陷在方才的梦境之中。

      自从司缙留在了玉琼派,她梦见那些事的次数就越发多了。

      尤其是今夜,她梦见了当初对方在她结契大典上一剑要了她道侣的命,在场前来观礼祝贺的诸门派长老和亲传半数毙命于司缙手下,整个玉琼派泰半被司缙毁去。

      而她自己则被对方强行带至禁地。

      可笑她那时还想着司缙会被各门派寻仇,打算替对方担下此事,谁知对方竟对她抱着那样令人不齿的想法。

      那之后不久,莫倾霜便被司缙废了灵力,再也无法离开禁地。

      她从玉琼派的一派掌门,最终成了司缙的笼中鸟。

      若是早知道,她……

      “掌门!”

      正想着,她听得玉琼宫外有弟子在叫着什么,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

      一般来说玉琼宫外值守的弟子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尤其是入了夜,基本不会打扰莫倾霜。

      除非真的有十分紧急的事。

      思及此,莫倾霜来不及再想方才梦中的事,忙将那些尽数推至脑后,接着起身,伸手穿上掌门袍服后,便匆匆往外走去。

      “何事?”

      到了玉琼宫外,才看见那弟子面色慌乱。

      “回掌门,方才有弟子来回话,说、说……”

      “说什么?”

      “说有人闯入了禁地,还打伤了守卫禁地的执事弟子!”

      莫倾霜闻言眉心一跳。

      “现在是哪一堂的弟子值守?”

      “是正法堂的师兄们。”

      能打伤正法堂的弟子……

      莫倾霜略一思索,又问道:“现在那两名执事弟子如何了?”

      “执武长老最先知晓,因此先送师兄们去疗伤了。”

      “执武长老?”莫倾霜闻言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可查到了是谁闯入禁地,打伤执事弟子?”

      这话一问出来,那弟子便犹豫了,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莫倾霜见状便道:“回答本座。”

      “……是。”那弟子只好应了声,接着低声道,“执武长老说,说是……司缙师弟。”

      “——!”

      .

      司缙回了执器堂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他缓了许久才从先前的那股难受劲中缓过来。

      为了想起那时自己脑中闪过的那些言语究竟是什么,他甚至连修炼的事情都暂时放下了。

      可无论他如何去想,却始终想不起来一丁点关于那些话的内容。

      他只记得那些话对他的冲击非常之大,以至于他现在额头还在隐隐作痛。

      就在他还在尝试记起的时候,忽听得房门被敲响,接着路景泽的声音在外响起。

      “司缙师弟,你休息了吗?”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似乎带着担忧,司缙闻言便暂停了自己的思绪,从椅子上起来打开了门。

      “师兄?”他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时,却听得对方说掌门派人来叫他去玉琼宫。

      “掌门?”

      司缙闻言霎时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后问了句。

      “有说是什么事吗?”

      这么晚了,掌门怎么会忽然叫他去?

      “我也不清楚。”路景泽摇摇头,接着道,“只是从那前来传话的弟子面色来看,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且不像是好事。”

      但此时究竟是好事坏事司缙也来不及想了,掌门叫人来传,他需得立时三刻赶去。

      于是司缙跟着前来传话的弟子匆匆赶去了玉琼宫。

      入殿的瞬间,他才真的意识到,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事。

      因为除了掌门,还有葛清婉、威仪长老和执武长老。而众人神色都十分严肃,尤其是上首的掌门,在看见司缙的瞬间,眼底的冷意仿佛凝结成实质一般,要将他冻伤。

      唯有葛清婉这个做师父的,看了眼司缙,眼底隐约有担忧闪过。

      威仪长老则是长叹口气。

      而一旁的执武长老看了司缙一眼,冷笑一声。

      “弟子司缙,见过掌门,见过师父、两位长老。”

      即便如此,司缙也没有显得慌乱,他紧了紧指尖,恭敬见礼。

      “掌门,司缙既然来了,方才的事也应当问他了。”

      执武长老最先开口,语气带着些冷嘲。

      葛清婉身为司缙师父,自然要维护对方,因而道:“执武长老未免太急了,先前便说不若等正法长老和执法长老回来再议,你偏要此时便说此事,兹事体大,难不成也不让另两位长老知晓?”

      “执器长老说笑了。”执武长老看向对方,“你明知正法长老如今正闭关,执法长老正外出,等他二人回来,等到何年何月?难道这事就这样一直拖着?”

      这两人原本就不对付如今又因着先前司缙和景砚的事又结下梁子,因而说话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

      一旁的威仪长老见了,便出来圆场。

      “好了,如今司缙也来了说这些也无用,倒不若先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看向司缙。

      “司缙,我且问你,今夜你可曾离开过自己房间,去过别处?”

      原本还不知葛清婉和执武长老在争执什么的司缙闻言一顿,接着拱手道:“回威仪长老,弟子夜间修炼难以寸进,便离开房间在崔嵬阁四周走动了半个时辰,之后便回房了。”

      “只是在崔嵬阁周边走动?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譬如……禁地?”

      “不曾。”司缙回答的十分迅速。

      谁知他话一出口,便听得执武长老又是一声冷笑。

      “葛长老你瞧见了,这便是你门下弟子,张口便说瞎话,连面色都不变的。”

      葛清婉简直烦死对方了,听得这话便下意识怼回去。

      “一切还未查清楚,执武长老莫要张口就来,说我弟子说谎。”

      “还不算清楚?那被我弟子捡到的铭牌不能作假吧?”

      说着他看向上首的掌门。

      “还请掌门做决断!”

      原本一直没开口的莫倾霜,这才伸手,将那放在长案上的弟子铭牌拿起来,接着指尖凝灵,往下一送,那铭牌便轻飘飘地飘至司缙跟前,接着悬浮在半空中。

      “司缙。”莫倾霜看向对方,“本座问你,这是你的铭牌不是?”

      司缙原想说不是,可当他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怀中空了时,才骤然一滞,最终拱手艰难道。

      “回掌门,这确实是……弟子铭牌。”

      “既如此,你为何说自己不曾去过禁地?”

      “弟子……”

      “你可知,今日值守禁地的执事弟子被人打伤,禁地法阵也被人损坏?!”莫倾霜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如此,你还说自己不曾去过禁地?若你不曾去,为何你的铭牌会落在禁地门外?!”

      司缙原本以为掌门是知晓了他曾从银芽丹玄处传送至禁地,叫他来也是要问讯此事,当看见自己铭牌后,他便打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谁知在听得对方的话后,他忽地一怔。

      “执事弟子被打伤?”他的声音有些茫然。

      显然并不知晓此事。

      而一旁的执武长老见了便觉着他是在装模作样,因道。

      “倒是会装,分明是你打伤的,却装的什么都不知一般。”

      闻言司缙猛地回神,接着忙道。

      “掌门明鉴,弟子今夜确实去过禁地,但从未靠近门口,并未打伤守卫的执事弟子,更没有损坏禁地法阵!”

      事实上,他当时隐在暗处,在听得那两位弟子说禁地除了有人守卫外,还有法阵运转时,他便打消了入禁地的念头。

      尽管他很想去看看那禁地内泷玄玉所造的卧榻,看自己能不能记起一些记忆,可他也知道,目前的自己没办法解开那法阵,只能暂时离开。

      谁想他离去后不久,那执事弟子便被人打伤了。

      且自己还遗失了铭牌。

      眼下怎么也解释不清。

      而听得他的话后,执武长老便得意一笑。

      “方才还不承认自己去过禁地,这下不打自招了。”说着看向葛清婉,“执器长老,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葛清婉也没想到司缙竟真的去过禁地,一时间竟也不知要说什么。

      只能沉默,看着司缙的眼神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而上首的莫倾霜神色未变,眼底还是一样的冷凝。

      “你既去了禁地,为何又不认自己打伤了执事弟子?”

      “弟子确实并未出手伤过执事弟子,连靠近禁地的门都不曾……”

      “够了。”眼见他还在狡辩,莫倾霜不欲再听,“眼下物证在这儿,你也亲口承认自己曾去过禁地,原本无谕擅闯禁地便是犯了门规,你还伤及同门,罪加一等。”

      “掌门!”葛清婉知道她要说什么,因而先一步开口,希望对方能有所留情。

      而然莫倾霜却并没有留情的打算。

      她只是看着下方的司缙,半晌徐徐开口。

      “擅闯禁地,伤及同门,依门规,即刻逐出门墙,永不录用!”

      这话一出,葛清婉狠狠闭眼,一旁的威仪长老也深深叹了口气,为着自己好容易遇见的好苗子感到遗憾。

      唯有执武长老面上带着快意的笑。

      显然觉得自己终于出了口恶气。

      而司缙听见自己被逐出门墙后,整个人怔住了,反应过来后,还在为自己解释,说自己不曾伤及同门,更不曾靠近禁地。

      可此时已经没人信他了。

      “掌门,您相信弟子,弟子真的不曾打伤同门,更不曾……”

      “司缙,算了。”眼见素来冷静沉默的司缙变得慌乱无比,葛清婉知道他是不想离开玉琼派,但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改变结果,因而她只能劝对方,“你就当从未入过玉琼派,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下山,日后你若于修道一途还有机缘,我们再相见吧。”

      “师父!我真的不曾伤及同门!”

      葛清婉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念在你根骨难见,掌门才没废去你的灵力,否则你便不单是被逐出门墙了。”

      而是这些日子在玉琼派所学的都要被废去。

      葛清婉说着便去拉司缙,谁知指尖刚碰到对方,司缙便猛然往后退去。

      “我不走!”他的声音终于有些崩溃,“我不离开玉琼派,我没有打伤同门,我不下山!”

      他说着猛然跪下,看向上首的莫倾霜。

      “掌门,弟子求您,不要赶我走,只要能留下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要不、要不然您降我为外门弟子吧,我去守山门,我都可以的!只要不让我离开!”

      无论平日的他表现得有多稳重多沉默寡言,可他到底还是才不到二十的少年,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显露出了自己惊慌的一面。

      尤其是他费了这么多努力才终于入了玉琼派,当初的他差点殒命于天隐林。

      好容易留了下来,怎能就这样下山?

      他这些日子的梦境,和今日看见听见的那些话都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而最根本的……他不愿离开。

      无论掌门如何冷待他,他还是想留下来,只要留在玉琼派,就算是留在对方身边了。

      司缙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执着于留在这里,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下山!

      而眼见他这副模样,葛清婉着实有些不忍。

      这是她自己的弟子,这些日子她也算看着对方成长的。

      她还从未见过司缙如此卑微慌乱的时候,就连当初求她帮自己入玉琼派时,司缙也是没有这样。

      葛清婉想着,转而看向上首的掌门。

      可对方面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还是一样的冷然。

      见状她便知晓此事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便想着再去劝司缙。

      而一旁的执武长老却凉凉着声音开口。

      “犯了如此大错还想着留下来,真当我玉琼派门规是废纸不成?若是你司缙都能留下,那我门下弟子景砚当初岂不白被降位了?”

      他显然是恨不得司缙赶紧滚出玉琼派,因而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

      而此时的葛清婉已经没了心情和他再去争辩。

      倒是一旁的听了全程的威仪长老似是想起什么,便说了句。

      “我记得,若是玉琼弟子犯了要逐出门墙的门规时,除了逐出门墙,还有一个处置方法。”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求着掌门让自己留下的司缙猛然停下,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希冀。

      而葛清婉和执武长老闻言也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葛清婉看向对方,声音变得有些不稳。

      倒是执武长老说出了那法子。

      “确实是还有法子,那也要看这小子熬不熬的住。”

      毕竟玉琼派数百年,还从未有人通过那法子留了下来。

      上首的莫倾霜显然也想到了是什么,因而眉心也是几不可察地一蹙。

      “这法子不必提。”她说着拂袖,“明日执器长老送司缙下山便是。”

      葛清婉也觉得司缙肯定撑不下来,因而也没似先前坚持让司缙入门那样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可司缙在听得有法子能留在玉琼派后,便更不愿下山了。

      “掌门,是什么法子,求您告诉弟子,让弟子一试!”

      他说着猛地往前,额间和玉琼宫内坚硬的地面狠狠一触,发出尖锐的响声。

      “请您告诉弟子!”

      “司缙你别这样!”葛清婉见他如此,忙弯腰想将他拉起,可对方却纹丝不动,口中还一直念着让掌门给他留下来的机会。

      他的额间一直在磕着,很快便沁出鲜血。

      这下不说葛清婉了,便是威仪长老都有些不忍。

      莫倾霜见了他这模样,面上神色依旧,隐在宽袖中的指尖却不自觉地紧了紧,只是依旧没开口。

      倒是一旁的执武长老,许是想着就算是告诉了他,他也定然不愿意,又或者熬不下来,因而便带着看热闹的心思,开口道。

      “若是你不愿下山,想留在玉琼派,唯一的法子便是去执法堂受七十二道透骨钉之刑。每个时辰一次,一日十二个时辰,一共持续六日,若你能熬过六日不放弃,还有命在,一切罪过便能抵消,继续留在玉琼派。”

      司缙不知道透骨钉之刑是什么,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可怕,他只知道自己要留下来,因而听后下意识便要说什么,却被威仪长老拦住。

      “司缙,你要想清楚。”他道,“这透骨钉之刑不是天隐林那种程度的,比之要可怕上数万倍。”

      “没错。”葛清婉也劝他,“玉琼派建派数百年,从未有过一位弟子能熬得过透骨钉的刑罚,素来犯了大错的都选择离开玉琼了,横竖离了这里还能入别的宗门,若是选择接受这刑罚,便是拿命去博,受苦不说,平白丧命于这透骨钉之刑下的不在少数。”

      可他二人的话司缙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是认定了自己还有能留下来的机会,因而坚定道。

      “弟子愿意,愿意受七十二道透骨钉之刑!”

      似乎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他还如此坚持,这下连一直针对他的执武长老都有些愕然,接着再次开口,反而罕见的带了些劝诫。

      “司缙,我确实希望你离开玉琼派,但你根骨百年难见,若殒命于透骨钉之刑,实乃可惜。且那透骨钉之刑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那是玉琼派传承数百年的刑罚,每道透骨钉都是数万根小的消骨钉组成,钉入身体时,整个人仿佛四肢百骸都被千凿万击,那摧心折骨的感觉痛不欲生,寻常人便是受一道透骨钉便已经无法承受,疼痛会持续十数日才会逐渐减退。你若真的要受,便是七十二道,连着六日一刻不得消停,且那疼还会一直累积,你只会更加受不住。”

      执武长老确实想让司缙离开,但他也不打算要对方的命。

      毕竟他和司缙之间没有必然的利益冲突,不过是因着景砚的缘故,而那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先前被落了面子才会如此。

      眼下见司缙为了留下竟不惜接受七十二道透骨钉之刑,他到底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且司缙确实根骨罕见,他也不希望六荒之中自此少了个天才。

      原以为自己这样说后,司缙便会有所顾及,不会再坚持,谁知对方听后竟又问了句。

      “敢问长老,是否只要我接受透骨钉之刑且坚持了下来,我一定能留在玉琼派?”

      这……

      眼见他这样问,执武长老一时语塞,接着方道。

      “是,只要你能坚持下来。”

      “那弟子愿意!”

      他再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决定。

      这下在场的三个长老都一时无言,因为谁也没想到,话说到这程度,他还是要坚持。

      而上首的莫倾霜听完几人的话后,看向司缙,徐徐开口。

      “司缙,你愿接受透骨钉之刑本座不会拦你,这是本门规矩。但本座最后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一旦入了执法堂,上了刑台,要么你真能熬过留在玉琼派,要么便是殒命于刑台上。透骨钉之刑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

      “你……想清楚了。”

      司缙闻言沉沉喘息几下,接着再次坚定道。

      “弟子想清楚了,弟子愿受七十二道透骨钉之刑,即便殒命,也绝不后悔!”

      “……”

      见此情况,谁也不再劝,莫倾霜只是略一摆手。

      “带他去执法堂。”

      葛清婉闻言没法子,只能应下。

      几人到了执法堂后,莫倾霜亲自打开刑台的入口,接着转过来看向司缙。

      “你真的想好了?”

      “弟子……”

      “司缙!”这回一路过来都没再开口的葛清婉最终没忍住,忙喊了声,“要不你别去了吧,明日跟我下山吧,不要白白将命丢在了这里!”

      “谢师父关怀。”司缙只是朝她一拱手,接着转回来看向莫倾霜,“掌门,弟子想好了,要么死在这上面,要么熬过了留在玉琼派。”

      “……好。”莫倾霜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挥手,将他送入刑台,接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指甲掐诀,启动了透骨钉之刑。

      那刑台整个封闭,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能清楚听见里面的声音。

      因而几乎是莫倾霜启动刑法的瞬间,第一道透骨钉落下,深深扎入刑台中司缙的体内。

      “呃啊啊啊——”

      惨烈的哀嚎声传来,令人闻之不禁头皮阵阵发麻,可想而知刑台内的人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因为透骨钉在钉入体内的瞬间疼痛反而是最轻的,那之后四散开来的数万根消骨钉会顺着人体中血液脉络四散游走,让人仿佛置身于无间炼狱,连喘息都是一种奢侈。

      因此前几息还能听见刑台中司缙痛苦的哀嚎声传来,过了不久,便只听得微弱的喘息声了。

      而又过了一会儿,甚至连喘息声都没了。

      唯有刑台中烈烈寒风的声音呼啸而来。

      “掌门,司缙、司缙他不会已经……”见状葛清婉不禁红了眼。

      她以为司缙没熬过第一道透骨钉便已经没了。

      然而莫倾霜却只是静下心来听了半晌,接着道。

      “他还活着。”

      只是喘息声几乎听不见罢了,但还能感觉到神魂,可见并未因此消散。

      听得这话葛清婉也没感觉到高兴,反而更难过了。

      “可这才第一道透骨钉,他便已经这样了,还有七十一道,他可怎么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她心里难受极了,“你说他为什么非要留在玉琼派,走了不好吗?他根骨这么好,去哪里不是宗门抢着要,何必在这儿受这样的罪,还不一定熬得下来。”

      莫倾霜闻言没说话。

      只是心中想到了上一世的司缙。

      不禁也觉得不明白对方。

      是啊,他为什么非要留下来?

      若是上一世便罢了,上一世的司缙是她的首徒,衣食住行,门中地位皆是最高最好,受众弟子敬仰尊崇。

      可上一世的他却最终成了那模样。

      这一世自己分明已经用了各种方式让他离开,也给了他机会选择,他却非要留下。

      明明这一世的他只是普通的入室弟子,且才入门月余。

      这玉琼派,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思及此,莫倾霜不由地转头看向已经封闭的刑台。

      这样也好。

      若是他真的熬不过去,便是他的命数。

      自己日后也就不必再日日梦魇了。

      若他能熬过去,那便……

      紧了紧指尖,莫倾霜没再往下想。

      “走吧。”她对着葛清婉说了句。

      葛清婉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见她如此,莫倾霜也没劝,只是吩咐了句。

      “记得叫弟子替他去银芽丹玄拿药。”

      若是他真能熬下来,自然要第一时间用药。

      .

      司缙因擅闯禁地,打伤同门而选择接受七十二道透骨钉之刑的事第二日便在整个玉琼派中传开了。

      原本还因为听得他打伤同门而愤慨的弟子们在听说他去受刑后,都惊住了。

      “我的天,真的有这样的狠人啊!”

      拭剑台中,众弟子聚在一起,说着这事,都显得很惊异。

      “我听说那透骨钉可怕极了,数百年来选择受刑的没一个能熬过去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司缙是昨夜就开始受刑了,他受了第一道透骨钉后整个人就只剩出气了,不剩多少进气,连喊的力气都没了。”

      “太可怕了!你说他图什么啊?他天资这么高,去哪个门派不是修行,为什么非要留在玉琼派,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位!”

      “谁知道呢!原本我还觉得他打伤了正法堂的两位师兄很可恶,现在看来,他都要死在刑台上了,也算是还了两位师兄了。”

      “我也觉得。”

      众弟子正叽叽喳喳的聊着,没注意一旁的一个执武堂的弟子在听了个大概后,就悄然离去。

      那弟子匆匆跑回了执武堂,找到了正在打坐的景砚,将自己方才听见的都说了出来,最后还接了句。

      “听那些弟子的意思,司缙这回是死定了,真的活不过来了!”他说着有些害怕,“景砚师兄,你说掌门他们会不会发现真相啊?这要是查到了我们……”

      “住嘴!”景砚厉声打断他的话,接着起身赶紧去房外看了眼,确定没人后才走了回来,“这种事怎么可能轻易查到?就算那司缙不认是自己伤了执法堂的弟子又如何?如今他都去受透骨钉之刑了,七十二道透骨钉下来,你以为他还有活路?他死了一切死无对证,谁能查到什么?除非你……”他说着眼带杀意地看向对方,吓得那弟子忙保证说自己绝不会说出去。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景砚这才满意点头,“这件事就这样,日后烂在你肚子里,否则若是被发现了,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一起!”

      那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接着景砚不耐地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别叫人发现了。

      待对方走了后,景砚连坐都不打了,起身给自己到了杯茶,正准备喝一口时,似是想起什么,便将杯子举起,接着将杯中茶水缓缓浇在地上。

      “司缙啊司缙,这你就别怪我了,我不过想让你吃点苦,再滚出玉琼派,你倒好,自己选了条死路,那我便借这杯茶,送你上路,祝你一路顺风。”说完还低低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

      .

      原以为司缙受不了多少道透骨钉,顶多一日便会殒命,谁知他竟熬了有四日之久,且神魂仍在。

      也不知是如何熬下来的。

      葛清婉这四日基本都在刑台外等着,很少离开。

      且每过一日她都会派人去玉琼宫通知莫倾霜一声,说司缙又熬过一日。

      她是想着,看掌门能不能动恻隐之心,看在司缙已经受了这么多透骨钉的情况下,免了对方的之后的刑罚。

      然而每个去了玉琼宫的弟子都铩羽而归。

      回来给葛清婉带的话都是。

      “掌门只说了句‘知晓了’,便没再说其他。”

      葛清婉见状失望极了。

      可她也知道,司缙能够受透骨钉之刑已然是不易,否则他连受着刑罚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只能祈祷着司缙的根骨能再起点作用,让他能熬过剩下的两日。

      就这样,司缙又熬了一日。

      到第五日这天,正在玉琼宫中理政的莫倾霜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接着从长案最里端将司缙那枚弟子铭牌拿了过来。

      这铭牌五日前司缙去受刑时她便收了回来,原想着对方熬不住了后,她便会将这铭牌销毁。

      不曾想对方虽才入门修行月余,竟能在透骨钉下生生熬了五日。

      若是他真能熬过明日,那这铭牌还是要还给司缙的。

      思及此,莫倾霜将那铭牌握在掌心之中细细摩挲着。

      玉琼派的弟子铭牌皆由明英石所刻,上书着弟子名姓和所属哪一堂,师从何人。

      上一世的司缙铭牌之上刻的是掌门首徒——司缙。

      这一世便只有个“执器堂入室弟子司缙”,天差地别。

      看着那明英石,莫倾霜有些晃神。

      这时的她意外地没再想起那些黑暗的场景,反而想到了当初她是怎么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司缙,又是怎么把那个乖巧懂事的少年带回玉琼派收为首徒的。

      而在司缙没发疯前,他一直都是莫倾霜的骄傲。

      莫倾霜对他悉心教导,所有术法皆倾囊相授,为他处理好了所有长老之间的关系,就是希望他日后继任自己掌门之位时,能够不受任何阻碍。

      那时的司缙极为听话,素来对她唯命是从。

      只要是莫倾霜说的,他绝不会多问一个字,莫倾霜甚至怀疑,若是她让对方去死,对方也会毫不皱眉立时三刻自裁于她跟前。

      这些曾经司缙乖巧懂事的记忆在莫倾霜重新回来后就没再被她记起过。

      直到眼下,司缙在刑台受七十二道透骨钉时,她看着对方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弟子铭牌,才一点点记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也是真心爱护过自己这个首徒。

      这样想着,她的指尖再次划过刻有司缙名字那两个字上,然后直接忽地一顿。

      似是看见了什么,她不禁将那铭牌拿近了些,确定上面似乎有一丝血迹。

      莫倾霜见状眉心一皱。

      接着将那铭牌放在长案上,指尖掐诀,将那丝血迹从铭牌中逼了出来。

      将那血迹凝在指尖后,她仔细感应了一番,接着眼底逐渐凝起冰霜。

      .

      另一边,先前那个弟子火急火燎地赶到景砚房中,接着连敲门的功夫都没有,便直接推门进去。

      “干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眼见那弟子跑进来,正在休息的景砚不由地厉声呵斥对方。

      那弟子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了,匆匆跑到景砚跟前,接着赶紧说了句。

      “师兄,不好了不好了!”

      “慌什么!”景砚道,“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那弟子这才赶紧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景砚听后,原本还不耐的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弟子便道:“师兄,弟子先前捡了司缙的铭牌时不当心割破了了手,留了一滴……啊!”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景砚一脚踹翻在地。

      “废物废物!”景砚气得打骂,“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弟子也不想的!”

      “这么重要的事,你先前怎么不说!!”

      现在全玉琼派都知道,司缙的弟子铭牌眼下在掌门手中,掌门若是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先前也没记起来,这几日总觉着心下不安定,想了许久才忽然想到这事,这才赶紧来找师兄你了!”那弟子说着忙上前抱住景砚的腿,“师兄这你一定要帮我啊,我不想去受透骨钉之刑!”

      “滚——!”景砚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厉声道,“你记着,这事是你自己做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牵连我!”

      “可明明是师兄你……”

      “跟我没关系!!”

      景砚显然不想认下此事。

      而不管他们二人在这里如何争执,另一边的莫倾霜却已经赶到了执法堂的刑台外。

      “掌门?!”眼见她过来,一直守在那里的葛清婉有些惊愕,接着忙道,“司缙他的神魂还在,只是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我知道。”匆匆说了这句后,莫倾霜直接指尖掐诀,接着念了几句法决。

      “掌门你要做什么?!”葛清婉惊道。

      “停下刑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