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羲隐中录》高沧

28、霓为衣兮云之君（3）

　　“我们被骗了！”维尔娜跺了跺脚，拉着魏沐白转身狂奔而去，她的身体轻盈的像一片薄笺，每一次跨步都带着身边的男孩飘飞出去十几米远，旁边与他们相同的队伍大有人在。
　　甫一到目的地，维尔娜身上的热浪已经难掩兴奋席卷覆盖了整个树林，深绿色的叶子扑簌簌摇动，抗议着这位不速之客的狂暴力量。魏沐白倒不像她那么激动，只是默默无闻的将水下的情况尽收眼底，那里和岸上的一切相同，没有任何有所藏匿的异常。他不由得猜测，难道高沧或者他的搭档真的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底牌能够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毕竟他也是一位自主招生录取的同学，没有一点深藏不露的本事，也说不过去。
　　如果这样猜测的话，他们必然已经离开这个众矢之的去寻找更安全的地方了。思及此，他上前几步呼唤自己的搭档“他们不会留在这里等我们来找的，应该已经离开藏在其他地方了。”
　　维尔娜犹豫片刻，身边的其他竞争对手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这么多人，足以把整片瀑布区域翻个底朝天，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聪明的骗过了所有人逃之夭夭。真的有这样的普通人存在吗，甚至比无数的“活体能量探头”都聪明，她的表情有些凝重，站在原地铆着一股劲，非要把整个区域再搜索一遍才甘心。
　　直到她的姐姐安娜塔西亚出现，她依然一无所获。
　　“Vio，你有感觉到什么吗？”安娜塔西亚站在水潭边，她显然也在释放自己的能量，燥热得到了些许的压制，冰火交融，力量的激荡让周围剩余的学生们都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影响，他们散去的更快了，谁会愿意在这里夹缝求生呢，毕竟已经完成扫荡了。
　　“You wanna cheat.Sis？”维尔娜看了一眼身侧的魏沐白，似乎是在横梁他与姐姐在心里的占比，不过显而易见的，根据游戏规则，当然是前者对她帮助更大。
　　妹妹的抵触是安娜塔西亚从未料到的，她一直都是自己这里的小姑娘，是依赖信任自己的至亲，或许这才是这个活动真实的目的，这才是这个学院真实的目的，让每一个仍旧稚嫩的孩子迅速成长为独立的人。不过嘛，安娜塔西亚笑了笑不做回答。
　　她离独立还早呢。
　　“你干嘛！”维尔娜的力量被包裹缠绕限制在了她身边半径三米的球形范围里，任她再怎么突破，外面那层克制她属性的冰能量就是怎么都戳不破，她的“眼睛与耳朵”被固定在了原地，举步维艰。
　　“公平竞争，我不会作弊的。”安娜塔西亚笑的温柔，出手却并不温柔。作为姐姐，她的控制力明显要更优秀细致一些，能够把“冰”这种主修防御的元素力量运用出不亚于攻击性元素的效果，魏沐白看着姐妹两个人状似闹了别扭互相对抗的样子，和安娜塔西亚的搭档对视一眼，两个男孩都有些尴尬。
　　不过既然这里已经被完全搜查了一遍，安娜塔西亚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妹妹肆意的扫荡呢，如果说只是因为刚刚她们两人玩笑似的拌嘴就这么大动干戈，未免有点暴殄天物了吧。除非，这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娜塔西亚不想让维尔娜发现的，比如，藏着凭证的地方。魏沐白轻移脚步站在了维尔娜的斜后方，用对方的身体挡住了对面两人的视线，凝神静气感应着环境中的每一丝水汽。也亏得互不相让的两姐妹把力量全用来彼此压制难分胜负，这里其他学生的力量也基本上散尽，这才能够让他专心致志的感受空气中么一个细微的波动与变化。
　　高处落下的水，渗入泥土之中的水，被植物吸收的水，微观世界在他的脑中展开，所有生物的体态被水汽勾勒在视野中展现。岸边的青石、石上的青苔、因能量激荡摇动的树叶草木，都因他们身体内含水量的不同而与外界的空气有所区别与界限。
　　就在他右手的树林边，那颗郁郁葱葱的乔木，分明是植物的模样，却有着清清楚楚的人形。不得不佩服高沧莫名的能力，能够在这么严密的搜查之下护着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魏沐白脑中转了几个弯，他没必要一定和高沧争夺这个名额，而且对上高桥奈津江也有些欺负人。因此他虽然已经发现了两个人的藏身所在，但也并未点破。
　　卡特琳娜与高桥悠树赶过来时，这里除了瓦格纳姐妹与隐藏在几人视野之中的高沧与高桥奈津江，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她与高桥悠树自瀑布上游一跃而下，在后者风控的帮助下稳稳落在几人面前。陌生且不容小觑两股能量平稳释放，迫使瓦格纳姐妹的争斗无法分出胜负，只得暂停。
　　“你们的配合不错啊。”维尔娜瞥了一眼身后的魏沐白，见他看着高桥悠树一脸防备，顿时心里不是滋味。
　　卡特琳娜当然感觉得到身边男孩与魏沐白之间眼神的较量，得知他的搭档是维尔娜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的确是非常不满的，但她始终弄得懂道理也拎得清楚大局，这只是一次合作游戏而已，从魏沐白解释的态度来看，维尔娜不会为他们之间带来任何问题。所以她的回应既自信也不甘示弱，怎么说她也有着强于其他人相当大程度的异种能量控制力，怎么会在此时退让呢。
　　“你们配合也不错。”她看了魏沐白一眼，对方与她目光相接，淡淡的笑了笑。怎么说，出于对男朋友的报复，她曾小小的“诱惑”过自己的搭档，但当真的与他见面，她却什么火都发不出来，就连不起眼的醋意，也统统烟消云散。甚至，甚至有些羞愧。
　　这样的眉目传情显然影响了在场某些人的观感，仿佛是唯恐他把两人的线索全盘托出般，维尔娜转过身拽住了魏沐白的手腕“我才是你的搭档！”
　　卡特琳娜吹了吹额前的碎发，一脸苦笑的样子落在高桥悠树的眼里，又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可爱，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顶，对方疑惑的看过来，他也并未解释。并不想女孩输在对面那对别扭搭档的面前，这种幼稚的小心思，还是掩人耳目的好。
　　“他们变成了一棵桃树，就站在石头旁边，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其他人发现了没有。”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听到他们的悄悄话，他贴在女孩的耳朵上用气声开口，或者说也有点勾引挑逗的意味所在。
　　“说的对，你只是我的搭档。”魏沐白拉下维尔娜的手，他是男孩，对于其他男孩们的想法自然有着同性的默契，或许曾对李渺颜早于自己认识卡特琳娜有过不满，但很快就能够摆正心态，因为他能够从李渺颜的言行举止中明确的感觉到，对方对于卡特琳娜，甚至是这一类的女孩，都完全没有兴趣。但高桥悠树不同，在他的眼中，魏沐白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眼神，那是逐渐喜欢上同一个女孩的，相似温柔。
　　“嗯，安娜塔西亚应该已经发现了，不然没必要在这里跟维尔娜吵架的……”卡特琳娜稍微错开和高桥悠树的距离，不想让魏沐白以为自己和其他的男生太过亲近。她把要说的话打在手机屏幕上给对方看，观察着维尔娜的状态，猜测维尔娜应当没有意识到，但魏沐白不一定，那么他会把猜想与那个少女分享么。
　　高桥悠树点点头，他也不是一个会夺人所好的小人，至少现在还不是。同样用手机打字发送给卡特琳娜，嘴里则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可以用光做出一个虚假的人影来，引他们离开么？”
　　“可以，但是不知道安娜塔西亚的搭档是什么属性，如果贸然行动被发现的话，我们两个要应付他们，我不太能确定可以分神处理好你妹妹。”
　　高桥悠树心下略动，看来他的搭档还是一位言而有信的人，至少这种下意识地考虑已经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了。何况需要她照顾的还是竞争对手，无论是她言行一致的保证还是只是安抚自己的表面功夫，他都非常感谢。
　　“还要继续吗？看起来你们的进度还差得远。”安娜塔西亚站在空地上，双手在身前交叠，这个动作显得她有种气定神闲的优雅，就算还在和妹妹持续着无形的较量，也丝毫不落下风。
　　其实维尔娜也看起来也和姐姐一样稳如磐石，哪怕翻涌的热浪已经全部被压制，她依然不肯退让“我们的进度就差在这里。”
　　“哪怕已经被别人扫荡过无数次了，你还要再做无用的工作。”安娜塔西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失望来“你没必要因为不相信别人，而为难自己。”对方是自己的妹妹，她始终是不忍心真正伤害她，但她同样也是竞争对手，也必须不留余地。
　　维尔娜倒退两步捂住了胸口喘息，空气的温度不再因她波动，除了水源边的沁凉外，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冷冽。她平复了呼吸，扫了一眼较远处似乎在看热闹的另外两人“是吗？姐姐，你看高桥悠树还在这里悠闲地看戏，那么他的妹妹会在哪呢？”
　　失算了。
　　维尔娜的强硬与高傲让高桥悠树和卡特琳娜都忽略了，她并不是个虚有其表的愚蠢女孩，瓦格纳姐妹两人的聪慧与胆略是不相上下的，她们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这么一想逻辑通畅且完全自洽，作为高桥奈津江这个普通人的兄长，能让他关注姐妹两人的“战局”这么久，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虎视眈眈要掘地三尺挖出他妹妹的人全部搞错了方向，他才能优哉游哉的在这里坐山观虎斗。
　　魏沐白还没来得及看到卡特琳娜与搭档脸上的表情，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就朝他的方向席卷，仿佛深秋的强势冷气旋扑面而来。已经无暇再考虑别人了，水花在安娜塔西亚面前绽放，与冷气相遇凝结出了薄薄的霜花扑簌簌落下，却被冷风裹挟重又席卷。女孩回头看了一眼总算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搭档，信心满满地展开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空气再次升温，冷风遇热，其中的冰霜霎时融化成了雨滴细细密密打在了对峙的四人中间的草地上。
　　看来安娜塔西亚的搭档和高桥悠树一样，是一位风属性的异能者。似是不满意在自己与姐姐的战争中作壁上观的另外二人，维尔娜睨了一眼容色不动的卡特琳娜，能量的波涛蜂拥荡开涟漪轻而易举将四周的树林扇动的哗啦啦响起来。
　　受到了能量的冲击，高桥奈津江的身影一闪而没，高桥悠树上前一步却被卡特琳娜拦下“他们看不见你妹妹，让她到你这里来。”她侧头低声说道，却将藏在裙摆后的手机塞在对方手里。
　　“有我，没人看得到她，让她快跑。”
　　高桥悠树却没看屏幕上的这句话，但也能够也心领神会。卡特琳娜的这句“耳语”必然也已经被另外四人截获，他的手在搭档的掩护下发送信息给高桥奈津江，对方会在他们共同营造的假象中迷失攻击目标，这样才能够完全保证普通女孩的安全。
　　“快走，不要担心被发现，去操场上等我。”他选择了操场作为汇合点，他的能力在空旷的地带更有优势，而室外也便于卡特琳娜的发挥，已经为可能无法避免的遭遇战最好了打算。至于离开了瀑布区域之后不再能被卡特琳娜庇佑的情况，就交给高沧来处理好了，对方能在这么多学生的眼皮底下把妹妹藏起来，自然也有万全之策。
　　两人的算盘打得忒好，瓦格纳姐妹交换眼色已经朝高桥悠树与卡特琳娜靠了过来，另两人也颇为敬业的做出一把严阵以待的模样，似乎他们空空荡荡的背后真的隐藏了什么价值千钧的宝藏。但是，他们究竟也不是算无遗策的人。悦耳响亮的手机提示音从不远处的树下穿来，令剑拔弩张的几人为之一愣。
　　“哼！真是狡猾！”维尔娜身影一掠朝发出声音的地方伸手抓去，所过之处气温升高，树叶仿佛都因高温跟着卷缩。
　　安娜塔西亚倒没出手，首先高桥奈津江未必还在原处，再者让妹妹消耗消耗高沧她坐享其成又何乐不为，因此她只是闲抄双手与竞争对手搭话“我猜是…安泊尔同学出的主意么？”
　　“我可以把这话看作是夸奖吧，谢谢。”卡特琳娜迎着魏沐白的目光无奈的抿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出手，与维尔娜配合形成的水汽在男孩的控制下白蒙蒙的包裹过来，其中显现出一条分明的轨迹，那是“透明的”高桥奈津江与高沧的逃脱路线，他们放弃了原先的计划，一跃而起返回了瀑布上端的高处。
　　“呵呵，当然可以。”安娜塔西亚把手伸给自己的搭档“你应该能感觉到他们去哪了吧……”后者点点头，牵住少女的手揽住她两人追着空气中的轨迹而去，虽然一旦离开了瀑布的范围就没有办法再看到水汽被破开的道路，但只要他们在风中疾驰，那就逃不过所有风属性操纵者的眼睛。
　　维尔娜一击落空也不泄气，她与魏沐白操纵的都不是善于飞行的元素能量，理论上说火焰也是无重力的元素，不过至少她现在还达不到能够随风飘飞的程度。故而呼唤着搭档追随姐姐的身影而去，他们或许对空气之中的变化不能像前面二位一样体察的细致入微，但只要能跟上他们咬住他们，就不会脱离目标太远。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人满为患的瀑布区迅速归于宁静，在学院里的几大顶尖队伍确认这里人去楼空之后，所有聚焦在这里的灼热眼光终于散尽。
　　“她们俩怎么不像刚刚一样怀疑了，明明我还站在这…”高桥悠树挠了挠头，他的头发并不生硬，有些像魏沐白，但比后者要长了一些，会随着周身的微风漂浮。
　　卡特琳娜认真的细细感受身边空气中的能量波动，捕捉四股不相上下的强大力量对她来说易如反掌，那次意料之外恍若幻梦的奇遇似乎给她的身体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在她每一次超越身体极限触碰能量运用极致时，都更加分明。
　　直到确认了他们的四周不再有任何来自生物体的强烈能量溢散，她才收回了大范围且细密精确的控制力，看了一眼高桥悠树，仿佛对自己搭档的表现非常满意一般，眼梢的弧度不经意间飞了起来“因为普通人只在意他们所看到的……”她的眼神瞥向搭档的背后“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高桥悠树背后的空气中，朦胧的绿意连绵浮动，一男一女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男孩眉眼清淡，女孩一脸惊魂未定的紧张。
　　这个学院里藏龙卧虎的紧张态势出乎高沧的预料，虽然令人惊叹，但这些与他无关，他只要知道他想查清的那些事就可以，至于其他，他完全可以不去在意。
　　高桥奈津江则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在逐渐适应了身处搭档的怀抱中后，虽然不断有忽冷忽热的感受让她禁不住想要轻呼，但都迅速被男孩抵挡在怀抱之外。接着便是忽然袭来一股汹涌热浪，以至于她的脸颊都感受到了灼痛，随即高沧将她按在怀里于是她的视野也跟着黑了下去，呼呼的风声自耳边刮过。重获光明时，再映入眼帘的就是兄长担忧的脸，与他身边那个妆容完美的女孩，据说是能够超过哥哥的厉害人物。
　　一个不怀好意的虚伪女孩。
　　“哥。”
　　高桥悠树只是看着妹妹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即转向高沧，这个立在一边不发一言的男孩“奈津江给您添麻烦了，多谢。”
　　对方点点头，看似不甚在意“不用客气。”眼神扫过矮一些的卡特琳娜，似乎是确认对方是否在隐藏实力似的停顿了片刻“看来我们真是运气好。”
　　“嗯？”你说什么呢？”高桥奈津江没来由的觉得卡特琳娜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或许是那双罕见的眼睛太具有攻击性了，可她明明风轻云淡地笑着，怎么还会让自己害怕呢？粉白的脸，棕红的眉睫，粉红的唇，又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呢？
　　高沧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搂着高桥奈津江本想迅速穿过人群离开，但又发现如果不采用一些特殊办法不仅逃不过瓦格纳姐妹与她们搭档的感应，而且还可能会暴露出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且卡特琳娜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帮助自己藏匿了身形，所以他便将计就计跳上瀑布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则原路返回，或许他的真身并不擅长高速运动，但在光的加持下，倒没有辜负两人为他们做好的数种铺垫。这样的对手，他是的确庆幸他们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他们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跟错了目标，你们需要确定一个可以藏身的地点，距离比赛结束还有…”
　　“13分钟。”高桥悠树接过卡特琳娜的话“他们被我们骗了之后，一定会逐一推翻我们之前的那些话，一路猜下去，原路返回的概率很大。”
　　“去操场。”高沧并没有看到兄妹俩的沟通信息，却做出了一样的判断，那么不难猜测，他能够最大范围施展能力的最优条件，同样是空旷广阔。
　　高桥奈津江深知自己只是这几位能人异士之中的小角色，没有自保能力却还是众矢之的，因此表示全听大家安排，无条件配合所有要求与规则。
　　卡特琳娜与高桥奈津江对视，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未免太过凑巧，她不由得猜测高沧掩藏的真实能力，与高桥悠树不同，她知道这所学院里还有其他的秘密等着她发掘，所以这些不符合常理的每一件事，都在激起她的兴趣与好奇，都在挑战她所能忍耐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