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暗獭

1、重生

　　刺耳的铃音，由远及近。

　　柏知从长梦中醒来，伸个懒腰，继续趴在桌上。

　　桌子的质感却很古怪。

　　她家里，无论是茶几还是书桌，都用夹着棉花的软布包裹着，也没有棱角。

　　这个桌子有点刺，还硬梆梆的，她迷迷糊糊用手抓了抓，发现上头只有一支笔和一片纸页。
　　烦躁。柏知把这些碍事的玩意儿全给推开。

　　“同学，卷子掉了。我给你收了啊。”

　　陌生的声音。
　　她家里怎么会有陌生的声音。

　　柏知有些惊讶地睁开眼，从桌上爬起来。

　　阳光很温暖，她这才感受到。窗外高大的银杏树投下光斑，洒在她的桌面上，面前戴着眼镜的成年女性在她桌上把卷子齐好转身离开。

　　柏知这才看见，自己的前头坐了个人。
　　她也没在家里。

　　这里应该是临海市三中的一间教室。
　　黑板上板书着。

　　“临海市第三中学校高2020级新生入学考试
　　考试科目：英语；
　　考试时间：14:00——16:30”

　　这简短的三行字，昭示着什么。

　　柏知从地上捡起笔，戳戳前方女生的后背。

　　女生的背脊很直，她的长发垂到柏知的桌面，剩下的半截碑桌子挡住，柏知看不见。

　　柏知想，这人头发还挺好看，又黑又直。

　　被她用笔戳，女生的背脊抖了下，却没动。她好笑地伸手去抓了把她的头发，手感还挺光滑。

　　女生终于侧过身。
　　柏知没有看见她的脸，只听见——

　　“有事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似少年，把她从迷茫中刺醒。

　　柏知因为惊讶，眼睛瞪得有些大。
　　“林舟？”

　　少年彻底转过身，面向她，和声音一样清冷的面容，如同神明，不可亵渎。
　　不似疑惑的语气，他开口问：“你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

　　他们从小就认识，少年家就住她家斜对面，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大学、工作，始终在一起。

　　但是此时此刻，饶是浑浑噩噩她也冷硬道：“不认识。”

　　林舟拿着笔袋，站起来离开。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柏知又趴回桌上，享受西晒。

　　她不想看到这个人。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在趋于平淡后终结。

　　大学毕业的时候，柏知笑着说：“我觉得谈恋爱就免了，过段时间我们直接去把证领了吧。”
　　林舟当时正抱着她，陪她在家里看电影。

　　“嗯。”他声音很淡。

　　柏知后来想，想来自己应该是她难为了他。

　　炽烈的情感一日比一日浓厚，他们没有正式谈恋爱，直接订了婚。
　　林舟给她戴上订婚戒指，轻吻了她戴着戒指的手指。
　　这是他们之间，做过的最亲密的事。

　　柏知以为，他的感情和他为人一样，是含蓄内敛的。尽管没有再近一步，他们的感情依旧像潺潺的春水一样温和细密。

　　他们手牵手，一起在饭后散步。
　　柏知穿着绀色的长裙，林舟穿着白衬衣，笔挺的西裤勾勒出他笔直有力的腿形。

　　“婚礼定在下个月，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她问。

　　林舟松开她的手，面色不变道：“柏知。”
　　柏知假装生气，“叫我知知。”

　　林舟后退一步，为难地皱起眉，开口说：“柏知。”
　　“我认为，在这里停下就好。”

　　柏知伸手去拉他，“那我们回去吧。”

　　他取下戒指，递给她。
　　“我认为我们不合适。”

　　戒指，柏知没有收。
　　“你确定了吗？”

　　林舟点头说是。

　　“那你把它扔进垃圾桶吧。”她取下自己的戒指递给他，“和我的一起。”
　　他面无表情地收下，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把两枚亮闪闪的戒指扔进去。

　　如果故事停在这里，她尚能在遇见林舟的时候，向他问声好。
　　毕竟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父母也是交好的朋友，说不定以后过年时，还会去彼此家里拜访。

　　林舟是个好人，只是自己在感情上难为他了。
　　仔细想想，除了订婚的祝词，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表露爱意的话。

　　如果故事没有继续。

　　如果她没有坐上那一辆旅行巴士，没有遇到山体滑坡。
　　如果她早就死在那里。
　　如果她没有看见，林舟在碎石下双手带着血地挖出她。

　　柏知明明看见，他的眼睛在找到她的一瞬间亮了的。

　　可是他沉吟片刻，放下她了。

　　他把她留在了碎石下。

　　柏知感受着西晒，阳光很温暖。
　　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只是让他陪伴了她一段时间，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甚至想要她去死。

　　柏知后知后觉。
　　她死了？

　　她猛地坐起身，用力掐自己两把。
　　像自己每次做噩梦一样，用力挤两下眉企图醒过来。

　　很痛，没有醒。
　　不是梦。

　　柏知低头，看见自己穿着浅蓝色的衬衣，白色的及膝百褶裙。

　　是她高中时的校服。

　　大学时，有一个风靡全球的题材，被各种艺术作品运用。
　　难不成。
　　她重生了？

　　***

　　什么林舟，被柏知彻底抛到脑后。

　　市三中明面上是不许学生用手机的，但是私底下很多人都带着。
　　想要快速搞清自己现在的处境，得先把自个手机找到。

　　柏知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才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跟着她走进了一间教室。

　　进门前她抬头看了眼，高一二班。
　　她高中时的确是在高一二班就读。

　　还好教室里，这会所有人的桌子都被打乱，排成了四列八行，用作老师。
　　柏知不记得位置，随便找了个没人坐的位置，挤出一个笑脸，拍了下一旁坐着的女生。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看到，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她所在的考室没有留下书包，想来自己的书包应该是留在教室里。

　　女生性格很好，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手机递给她，“打吧。”

　　柏知的手机号一直没变过，她按下号码，走到一堆没人要的书包里，播出自己的号码。

　　不一会柏知就看见一个深蓝色的书包微微颤动，应该是她的。

　　不过原来她高中的时候喜欢的是这种直男款式？

　　她提起书包，垂眉走回位置把手机递还给女生。

　　女生收回手机，看着她，欲言又止。

　　柏知挑了下眉，发觉四周有不少的人看她。

　　“怎么……”

　　她话没说完。

　　有一只手，抢走了她的书包。

　　她一时没查，差点被带着摔了一跤。
　　柏知正要发毛，转过身却被面前人略高的身形和高傲的态度定在原地。

　　林舟嗤道：“搭讪不成，偷我书包？”

　　什么玩意儿？

　　“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书包？”柏知被他的话刺得丢了逻辑，下意识反驳道。

　　林舟把书包拉链打来，抽出一本书摆到桌面上。
　　“你翻开看看，是不是写着我的名字。”

　　柏知没敢翻。
　　难道她刚才播出的不是自己的电话，播成林舟的了？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柏知有些脸红。
　　“你，你的书包和我的有点像。抱歉。”

　　林舟也没再作声，提着书包走开坐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散着冷气，隔着她老远。

　　借林舟手机的女生见状，宽慰她道：“没事啦，看错了而已——对了，你是柏知吗？”

　　高一这会刚入学，彼此应该都不太熟悉。
　　柏知点点头，“我是柏知。”

　　女生松了口气。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考室是按中考成绩倒着排的，你和林舟都是中考第一，应该在最后一个考室考室吧。
　　所以你不是在我们教室考试，难道是回教室的时候，走错了吗？”

　　看见柏知有点懵，她有些慌乱。
　　“没事的，我开学的时候也走错了！你一定不是路痴，只是不熟悉教室，走错很正常！”

　　柏知一字一句，像是不敢相信般开口：“我……走，错了？”

　　女生点点头，“我记得你应该是分到的一班吧，就在教室出门左面，需要我带你去吗？”

　　女生把怔愣着的柏知带去一班门口，说：“我叫岑月，今天这件事过后我们也算是朋友啦，有时间来找我玩吧。”

　　柏知点点头，“谢谢。”

　　她和岑月道别，敲敲教室门。

　　一班的老师赵生已经组织学生搬回课桌，正站在讲台上说些什么。

　　“柏知回来啦。”赵生看见她，“进来吧。我已经让同学帮你搬好课桌了。”

　　整间教室只有第三排中间空着，桌上放着一个淡紫色的“洁丝珀特”双肩包。

　　柏知低着头，急匆匆地移到位置上坐好。她打开书包把手里的笔扔进去，瞥见放在里面的白色桃子牌手机。
　　她把手机取出来，握在手里，把书包塞进桌洞。

　　赵生继续说着：“这一届分科之前不会再分班，入学考只是探探你们的底，看看你们暑假有没有丢掉一个作为一个准高中生的基础知识。考好了，继续努力，没考完也不要紧，从今天开始正式收心。”
　　“我看了隔壁二班的中考平均分，只有小数点后比我们低。你们自己看着办，要是有觉悟觉得自己这次入学考拉后腿了，分数正式出来以前就给我把检讨和接下来的计划书写好交到我这里。”
　　下头不少学生都低下头。

　　“柏知，你跟着低头干嘛，觉得考不过隔壁长发美人？”

　　柏知听到这个形容，呆呆地抬头。

　　赵生看见她失了魂的表情，笑道：“得，考不过自个儿主动来负荆请罪吧。”

　　“散会！都给我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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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我可以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