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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he Truh That Lies ...


  •   “我还是不明白。”
      每次结束后年轻的那个总会反复问一个同样的问题: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海德里希没有说话,他正站在窗户前,可能只穿了一条裤衩。这是他前往布拉格出任波西米亚总督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在外面狂狼了一个下午和整个晚上,最后滚到了这里。然而在这本该舒心的时刻,总有些事情要搞他的心态,比如闷热至极的天气,比如怎么擦也擦不着的火柴,又比如喋喋不休的舒伦堡。每次□□过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日的机灵和圆润一概不见,变得尖酸又刻薄,疑神疑鬼,并且充满了自我厌弃,像条滋着毒液的蛇。
      他在划到第四根火柴的时候才终于把烟点着了,心情也随之平复了一些。
      “你变胖了,”舒伦堡回头厌恶地盯着他的臀部,“像一个桶,连你的妻子都不愿跟你过夜。”
      海德里希将烟灰磕在窗台上,他突然想到,如果能揪着他的头发给他两巴掌,这个世界也许就安静了。他们不是没打过架,只是原因记不清了,他惊奇于他那小个子里爆发的力量和刻骨的仇恨,像个刚□□完就要一口咬掉亲夫脑袋的螳螂。
      怎么就把原因给忘了呢?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海德里希发现自己居然认真思索起了这个无聊的问题。是自己骂了他的妻子,还是侮辱了他的兄弟?不,哪一个都不至于让他如此歇斯底里。那些家伙的评价不是全无道理,他总是倾向于忘记自己曾对别人施加过的恶意。
      “你应该跟我一起去,我需要你在那里。”
      他最终只是淡漠地说。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很多遍了,莱因哈德,你想都不要想。”
      海德里希看到自己笑了一下,他早已从他的嘴里得到过太多理由,真的假的都有。他们之间的眷恋早就在剧烈的挣扎中消磨殆尽,像是一丛被急雨浇灭的野火,只剩下空虚的乏味。
      舒伦堡不再说话,他起身坐在床头。
      “说实话,”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眼前出现一根烟,“我也不知道。”一伸腿的事情,谁会记那么清。
      他有些丧气地抬手揪过那根烟,海德里希拔下自己嘴里那根递给他点上,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舒伦堡不得不给他腾出地方,然后默默地把腿收回来,趁海德里希发现它们伸直了也不过才到自己脚踝之前。他此时被笼罩在海德里希那庞大的阴影里,这无疑让他感到更加沮丧了。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想要让海德里希说点讨喜的话比强迫希姆莱不结巴还难,而他也实在没兴趣再与他进行一轮新的饶舌了。在这个沉闷而又漫长的时刻,他们并排靠在一起,茫然地像两个坐在马路牙子上的无业游民。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怎么挤都挤不干净。空气粘稠地令人窒息,他们足足沉默了有将近五六分钟的光景,直到海德里希无聊地吐出一圈蛋筒形状的烟雾,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当初决定培养他,有部分原因是这色相讨了他喜欢。然而渐渐地,有些东西就变了,他开始厌倦他的那张脸,厌倦他那副任何时刻都好像游刃有余的模样,厌倦他笑起来时弯曲的眉眼;他恨他的虚情假意,却又不得不配合着逢场作戏,他恨他像个轻盈的飞蛾,能够静谧而轻巧地周旋在那么多诡计与倾轧之间,翅膀上碰不着一丝尘埃。无数次,他都想要捏碎那脆弱的头颈,看着他坠落,他想要践踏他的全部骄傲,想要摧毁他的所有自尊,想要剥去他一切表面的伪装,他不喜欢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不稳定因素,就如同他不喜欢乐章里一个太过跳跃的音符。他总能如愿,他将他变成了现在这个会在痛饮过后跟他上床的浪货,然后又在清醒时像个怨妇那样牢牢骚骚地抱怨,虽然不够体面,但却足够真实。
      或许舒伦堡也同样恨他,这让他多少感到一丝心安理得。他们互相憎恶,却又臭味相投,活着的时候不放过彼此,死后也无法让对方安宁。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海德里希回想起不久之前才刚得到的满足,心里升腾起短暂的温柔,虽然他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和温柔最不搭界的人,其他类似的或许还有体贴、尊重、谦虚、等等。但这是一种所有男人在睡过他们的爱人之后都会有的一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黑暗的海面泅渡许久,终于看到了远方灯塔上的一点光亮。这种感觉让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用武力使他人屈服的混蛋,虽然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但眼下他却认为自己完全拥有温柔待人的能力。他们此时挨得是那么近,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青年的发顶,他被那亲密的距离莫名镀上了一层善意,尽管对许多男人来说,这种善意就如同早上的晨露,天光大亮后就会很快挥发得一干二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贴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早就已经厌弃了对方的肌肤,连同处一室都会觉得恶心;身上满是彼此的气味,像是在午夜前的更衣室里交换过古龙水。然而此时,他依然想要将他触碰,想要轻轻抱一抱他,或是亲一亲他的脸颊,他们不会有一辈子了,但能有那么一刻,也是好的。
      可对方似乎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这不免让海德里希有些失落。他之前遇到的男男女女,凡是愿意做他一晚伴侣的人,没有不接受这份馈赠的,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他这一段情绪过去,等到天亮,然后恢复正常,然后各奔东西。
      “别指望我说出些离别的话来。”
      “我宁愿你闭嘴。”
      他将烟头摁灭在床头柜上,“现在几点?”
      “六点差十分。”
      “再睡一会儿,司机九点钟来。”
      “你别想再碰我。”
      “那你去睡地板。”海德里希似乎想给自己找回点场子。
      青年瞪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去抱另一床被子。
      他们最终远远背对着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地凑合了一宿,像一对刚吵过架的夫妻。

      然而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海德里希突然被一个声音弄醒了。
      “我希望你死在那里。”
      一句清晰的梦话。不过海德里希并没有生气,他甚至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
      “我希望你如愿以偿。”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近距离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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