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魂》二十立青

36、第三十六章 青冥孤凉繁不凡

　　巨大的撞击声响在鼎身，鼎内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都用魂识探路，拼命稳住翻腾得厉害的船只，杨帆和雪彤一左一右护着迟玺，陈清逸一人在船尾全力催动船只前进。

　　“杨公子能否来帮衬一下。”陈清逸满头大汗，催着三艘船。却发现杨帆坐于迟玺身侧一动不动。

　　“我来帮忙！”说这话的，是杨术派的那两个门徒，他们在这群人中，功法算是不错的。

　　杨帆一心为迟玺护航，才不管陈清逸说了什么。何况眼下的变故是天灾还是人为都不得而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护着迟玺，迟玺全力催动乾坤鼎，若是被人下黑手，他可是不敢想象。宁愿船走得慢一点，也不可能放着迟玺不管。

　　陈清逸见叫不动杨帆，只能回过头来专心施法，其他的门徒们倒是一个个都跑到船尾帮忙催动船只。
　　虽有乾坤鼎护持，众人不至于被熔岩烧死。但越来越高的温度和滚烫的河水都足以致命，唯有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此刻陈清逸也是真心帮忙，催着船只迅速前行。现在这三艘船上的人，可真的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出点乱子，都得全军覆没。

　　在这里催动船只，灵力消耗巨大，除了雪彤和杨帆，其他人都快支撑不住了。

　　直到声音沉寂，河水温度骤降，众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迟玺收了鼎，回望河面，只见一片黑雾弥漫，身后所处的位置已被滚滚浓烟浸满。而那烟，还有四散之势。不敢再做耽搁，迟玺也加入船尾，迅速往前催进。

　　河道越来越窄，河水也越来越浅，离乡河，正以肉眼可见之势在‘消失’。眼前没有了熔岩，只剩无边无际的沙漠。风吹来，扬起阵阵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客官可要换马？”离乡河的尽头，是一家客栈，客栈老板一看就是高深之人，明明离得老远，说的话却能字字清晰地传入众人耳朵。

　　迟玺立于船首问道：“拿什么换？”

　　客栈老板：“那就要看各位有什么了，船只我们可是不收的。”

　　在这离乡河尽头，停留着各式各样的船只，形态各异，新旧不一。想来，都是入这青冥的人抛弃的。是啊，没人打算回去，谁又会留着那船呢。船在这里自然是不值钱的。

　　迟玺回道：“船只我们也不换，还要回去的。”

　　客栈老板似乎来了兴趣，说道：“一生执念，抵不过半世浮华，即入青冥，还回去干甚？”

　　迟玺道：“因执念，方才不舍浮华，更应看尽千帆过，任笑眼万木春。”

　　客栈老板哈哈一笑，一席黑衣，随风而动，飞身来到迟玺身边，落在船首仔细打量着迟玺：“眼是一个小小少年，年纪轻轻怎地好像历尽沧桑了？”

　　迟玺回望他，毫不怯懦道：“人是会一天长大的。”

　　客栈老板回道：“就冲你这一天长大，好马任挑。”随后靠在迟玺耳边，声音轻佻道：“不过~~要记得还我哦。”

　　迟玺学着他的样子、他的语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既然如此，麻烦阁下一件事呗。”

　　客栈老板眉毛一挑，嘴角带笑，望着迟玺点了点头。

　　迟玺便说道：“我的船，有劳阁下守望了。我还要回去的~”

　　客栈老板哈哈一笑，潇洒且不羁，道了一声‘有趣’，随后道：“可~~”

　　迟玺转身，对众人说道：“今晚先住下，休整一晚，明早出发青冥。”

　　随后催动船只，入了客栈码头。

　　众人都有疲惫之意，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在客栈住下了。

　　客栈门前悬挂着‘静水流深’几个大字，想来便是客栈招牌了。

　　这离乡河也确实奇怪，出发时源源不绝的河水，流到此处尽隐于地下，像是被这大漠浸没了一般。这‘静水流深’几个字倒也颇有意味。

　　“在下迟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迟玺特意找到客栈老板，打算跟他聊聊。

　　“随意吧~青冥之人，无名无姓。不问过往，自在且安。”客栈老板刚说完，楼上出来一人，拿了壶酒，身着里衣，对客栈老板说道：“世非语，你又偷喝老子酒？”

　　想来，这就是老板的名字了。

　　世非语望着来人，回道：“世语非，别忘了你还欠老子20坛。”这语气，跟刚刚的偏偏气质全然不搭。

　　世语非看到迟玺等人，停下了下楼的脚步，对世非语道：“你下次带人进来住，先和老子商量一下行吧？老子衣服都忘了穿。”边说，边退回了房间。

　　世非语无语道：“谁让你平时不检点~”

　　随后楼上飘出一声：“我的客栈一般不住人，没人手招待各位，大家自觉吃住，不要损坏东西即可。”

　　迟玺和杨帆对视一眼，看来这两人都是客栈老板了。而且这两人的名字，也太难区分了吧。

　　世非语对迟玺道：“马在后院，明日自己挑。”

　　迟玺拱手道：“多谢。”

　　杨帆道：“这客栈，就你们二人吗？”

　　世非语道：“足矣~~”

　　迟玺：“知己难觅，二位也是难得。”

　　这时世语非穿好衣服，慢悠悠地走了下来。走到世非语身边，靠着他懒洋洋地坐下，问道：“今晚吃什么？”

　　世非语道：“滚开~老子放了马，该你去做饭。”

　　雪彤客气道：“可否方便借灶台一用。”

　　世语非这才看到人群中还有个女子，尴尬地咳了一声，坐正身姿，歉意道：“随意~~随意~~”

　　世非语道：“姑娘是要做饭吗？”

　　雪彤点了点头。

　　世非语接着道：“若是把我二人的口粮算上，今晚便让大家免费住了。”

　　雪彤浅笑回道：“没问题。”

　　世语非盯着迟玺和杨帆等人看了看，转头对世非语阴阳怪气地说道：“是有饭吃才免费吗？”

　　世非语拍了世语非一巴掌，提醒道：“这群人还要回青宇的，你给我注意点。”

　　世语非了然，问迟玺道：“小哥此行，所为何事啊？”

　　迟玺回道：“寻人。”

　　世语非道：“青冥之人可不好寻啊，看你生得如此俊朗，我给你个忠告。”

　　迟玺：“多谢。”

　　世语非：“入了青冥，千万不要多管闲事。还有啊~”世语非越说，越离得迟玺近了一些~

　　世非语一巴掌拍到世语非屁股上，不悦道：“你当老子不存在吗？”

　　世语非坐正了身形，回道：“人家一小孩，我指点指点他。”

　　世非语给了世语非一个警告的眼神，世语非咽了咽口水，这才靠回了世非语身边。

　　看着这奇奇怪怪的两人，众人都有些莫名。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雪彤的饭做好了。

　　吃过饭，众人早早进房休息了。大家都是精疲力尽的，只剩客栈的两个老板精神旺盛，一直吵个不停。

　　第二日一早，迟玺来到客栈后院，看到十几匹壮马。还有几头小马驹。想来这放马养马便是客栈老板的日常了。

　　选了一匹马给雪彤代步，迟玺便带着众人往青冥出发了。

　　迟玺很清楚，他这一行二十几人，若人人都骑马，这客栈可就不剩马了，可若只选几匹，那总有人要走路的，速度还是一样，而且这些人都是来帮自己的，总不可能自己骑马让他们走路吧，干脆全部用走的得了。

　　唯有雪彤不同，她骑马，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即领了客栈老板的情，也顾全了大家的面。

　　世语非立于屋顶，看着只选了一匹马的迟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浅笑。自言自语道：“愿君归去，初心未改。”

　　世非语上来就给了他一脚，两个人一言不合，扭作一团..........

　　青冥

　　大漠之中的城镇，原以为百般荒凉，处处戾气，人烟散乱。但入眼的却是别样的繁华，人声鼎沸，房屋密集，市场流通，应有尽有。

　　“这青冥怎么好似世外桃源？”杨帆望着和谐平静的街道，有点难以相信。

　　但随后他们在街角看见两人打架，一人不敌，当众惨死。离事发地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个面摊，尽管桌椅都被溅了血，吃面的几人都未曾抬一下眼。自顾自地吃完面，放下碎银走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咦~~我收回世外桃源这句话。”杨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得离迟玺近了一些。

　　“这里的人，的确不会管闲事，只要与自己无关，就当视而不见。”陈清逸站在迟玺身边，轻声道。

　　迟玺点头道：“先看看青冥的形势，不要妄动。此事不可急。”

　　陈清逸道：“我去看看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迟玺点头示意后，陈清逸带了两个人，离开了。

　　青冥的人员虽多，但除了‘红尘’客栈外，却没有一个正常的客栈。想来也是，都是来长住的，谁需要客栈啊。陈清逸兜兜转转好久，才发现一个没人住的破屋，捯饬捯饬，应该可以落脚。

　　随后众人便在破屋里住下了。雪彤带着两个迟家门徒出门买了些所需品。其他门徒四散开来，到处转转看有没有可以打听消息的地方。

　　毕竟这里的人大多独来独往，若众人走在一起，难免引人眼光。现在对这里还是一无所知，更应低调。

　　“找到迟家人，怎么确定啊？”晚间，众人围成一圈，正式商议寻人之法。

　　“乾坤鼎认得。”迟玺道。

　　“怎么认？滴血认亲？”陈清逸道。

　　“把乾坤鼎交给她一试便知。”迟玺回答得毫不遮掩。

　　“那人是你什么身份啊？”陈清逸继续道。

　　“我舅舅。”迟玺回道。

　　“他怎么会到青冥呢？”杨帆好奇道。

　　“还不确定。”迟玺不想‘迟家典故’里都没有记载的东西被人流传，便没有解释缘由。

　　“你确定他还在世吗？”陈清逸这句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确定。”迟玺垂了眼眸，院子里的火光映得他脸上光影跳跃，如今的他，说话的语气，几多惆怅。

　　“你的伤，怎么样了？”雪彤来到迟玺身边，轻轻坐下。催动乾坤鼎时迟玺很是吃力，估计又牵动了内伤。这两天的步行，也没休息好。

　　“无碍~”迟玺回道。

　　随后众人汇报了一下一天的收获。哪里人员密集，哪里信息流动大，大致规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安排。

　　第二日大家各自散开，迟玺和杨帆一道走在青冥人员最密集的街上。

　　“什么味道，这么香？”杨帆望着一个小摊，挪不动脚。

　　“的确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不如咱放肆一下？”迟玺嘴角一弯，朝小摊走了过去。

　　“好好好~~”扬帆赶紧跟上。

　　迟玺在小摊把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随后给了老板一块金条。

　　他这个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这个只剩钱财‘走路’的青冥，这块金子的分量可是不得了的。这里，钱就是一切，人情早就不剩了。

　　“什么情况？”杨帆也被他吓了一跳，这几个菜再怎么也不可能值一块金子吧，连百分之一二也值不了啊。

　　迟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出门急，随手抓了一把，只带了这个。没事，我还有的是。够咱们吃的了。”

　　“这我可找不开啊。”小摊老板看了一眼，并未收。

　　“不用找，你就包了我们的伙食就好，你看看能包多久的？”迟玺看着小摊老板说道。

　　“一年~~”小摊老板回道。

　　“不用这么久，再算上几个人的伙食，反正我们就来你这吃，行吧！”迟玺回道。

　　“那行~~”小摊老板收下金子，进屋了。

　　杨帆看着被收走的金子一阵心疼。把嘴凑到迟玺耳边说道：“不是说低调行事吗？”

　　迟玺哈哈一笑道：“这里的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谁会留意一块金子呢，没事的。不然你负责我们的花销啊？”

　　听到最后一句，杨帆转头拿筷子开始扒拉饭。他可没迟玺这么豪横，身上带的钱也没那么多。让他负责开销，还是算了吧。

　　随后迟玺用金子买了水果摊的水果；茶摊的茶；水市的水等等，一天时间，把金子花出去七八块。杨帆跟在身后直心疼，直到迟玺塞给他两块才算完。

　　“姐姐，我们去看看大漠吧！”临近傍晚，迟玺叫上了雪彤，和杨帆一起走到了青冥城外。出行前，迟玺把包裹行囊留在了破屋。

　　黄昏时的青冥格外昏暗，风沙飞扬，吸一口气，都能感觉到满嘴的沙。三人走了一段，选了一个土坡，迎着昏暗的夕阳而坐。

　　厚重的乌云透不出半分残阳，望不见一丝橘色。三个背影在风沙中格外渺小。

　　“弟弟可是有什么安排？”雪彤轻声道。

　　“不知道，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迟玺望着入眼的起伏，又在心里唤了一下令。‘你是否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了？’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寒令，迟玺心底还是有一丝不甘。他要找到他，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今天可是豪横得很，到处派金子。”杨帆没好气地说道。

　　雪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陷入了深思。

　　这时一阵笛声传来，断断续续，有些跑调，迟玺有些疑惑的朝笛声的出处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另一处的山坡，握笛子的手有些颤抖，气息也有些不稳，表情却格外投入。

　　一曲毕~~迟玺鼓起了掌。老者转过头来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

　　“好听~好听~~”迟玺看老者高兴，又出声夸赞道。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是门技术！！”老者把竹笛在手中转了转，躺到了沙地上。

　　“我是真的觉得好听，前辈的笛声，跟我的心绪一样。”迟玺走到老者身边，坐了下来。

　　杨帆要跟去，被雪彤拉住了。稍一思量，杨帆坐回了地上。远远看着迟玺和老者侃侃而谈。

　　老者手中的竹笛停止了转动，坐起身，把笛子放到嘴边又吹了起来。

　　迟玺躺在沙里，闭着眼静静地听。

　　“好听。”一曲结束，迟玺睁开眼，望向老者问道：“这是什么曲？”

　　老者看着迟玺一脸的认真，有些动容。“已经多少年没人认真听过我吹曲了。你这个少年，却如此真诚。”望向已经黑暗的天际，老者回道：“无名，瞎胡吹而已~”

　　“随心随性，真好啊！”迟玺感叹道。

　　老者道：“来这青冥，不就求个自在吗？若有放不下的，来这里作甚？”

　　迟玺回道：“我是来寻人的！找到了便回去。”

　　老者转头看向迟玺，说道：“这里的人，你怕是寻不回了。”

　　迟玺道：“没人寻的，自然不回。有人寻，就不一样了。”

　　老者长笑一声，回道：“既如此，当初何必放她离开？”言外之意，以为迟玺是为爱而来呢。

　　迟玺也听明白了老者的意思，回道：“我来寻亲的。”

　　老者哦了一声，问道：“何亲？”

　　迟玺道：“舅舅。”

　　老者道：“我在青冥三十载，还未见过回去之人。这里如今有上万之众，分布大漠与戈壁，你怕是要好找一番。”

　　迟玺道：“只要她在，就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