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南安有木

1、正文

　　爱你在心口难开。

　　01
　　舞台的灯光照下来，莫名的有些晃眼。耳边是熟悉的旋律，清冽而有磁性的男声将故事娓娓道来。即使已经经过了许多遍的排练，白故却仍不可避免地在听到那一句歌词时被触动，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眸，眼神流露出几分悲伤。
　　只是一瞬间，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怼着他的脸拍的镜头，便抿抿唇收敛了情绪。
　　身后背对背坐着的人明明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白故却觉得整个后背的神经都被调动到了极致，温新的体温仿佛透过薄薄的衣料和流动的空气一路向上，烧红了他的脸。
　　伴奏进行着到了他的部分，白故猛地回过神来，拿起麦克风开始演唱自己的部分。
　　两人下场后，温新表演时的认真与专注就立刻烟消云散。他变为平常不正经的样子，勾着白故的肩问他自己唱得好不好。白故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新的注意力就因旁边的人的搭话而被吸引了过去。他一下就忘了自己刚刚求表扬的行为，转身和那个人交谈起来。
　　白故安静地盯着他和别人叽叽喳喳的背影，再次想到了那一句歌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唱的是别人的故事，一字一句却无意间扎进了自己心里。
　　温新好像一直都比他讨人喜欢。
　　不然他也不会喜欢上他，却完全没发现他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白故皱了皱眉，干脆发起呆来。现在没有镜头对着他，他便放心地压低了帽檐，任刚刚收起的难过肆意地在身旁释放，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冷意。
　　思绪胡乱漂泊，刚刚目光猛然触及的摄像机再次浮现在眼前，白故不免心头一跳。
　　那帧画面如果被剪到彩排花絮里，会不会被别人看出些什么呢？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关于他和温新的CP——“温故知新”——的糖点剪辑视频，其中就专门有一个他在和温新一起录综艺时的挂相合集，有些是他还能记得清当时的感受的，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却被CP粉中的那些显微镜女孩轻而易举地拎出来，大大方方地铺陈在他眼前，让他心虚不已。
　　而他看过那些视频这件事，就像它们至今仍躺在他的收藏夹中，以及他对温新怀抱着不单纯的心思一样，是不能说、也绝不能被看出来的秘密。
　　几年前，在经纪人们发现他们组CP带来的不一般的效应之后，两方便干脆联合起来，通过在节目和现实中的营业来增加他们俩的曝光度和热度。
　　刚开始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商业营销手段，甚至一度想要拒绝，却败给了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滋生出的私心。
　　他不敢想，如果温新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是什么反应。
　　会嘲笑他假戏真做，还是恐惧到直接远离？
　　亦或是，也会对他有一些欢喜呢？
　　可是联系温新平时的行为，白故半点都看不出最后一种假设的可能性。
　　越是坦荡，便越是心里没有鬼；越是在众人面前亲密，便越是没有动心的可能。
　　温新就是这么对待他的——从没有一丝避讳，肢体接触从来都是随意而自然，动不动就黏在他身上。他耳朵红了个透的时候，温新却仿佛没有一点点的害羞。
　　从一开始的刻意表演和伪装管理，到后来两人真正熟络起来发现性格相投而成为重要的朋友之后温新时不时的亲密举动，都是如此。
　　所以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比起承受暗恋的痛苦，他更怕坦白后会失去温新，哪怕只是作为“兄弟”。
　　就让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吧。白故压了压胸口翻涌的酸涩情绪，转头看向温新同别人谈笑风生的侧脸，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痴迷与宠溺。
　　如果能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他愿意。
　　一个笑容慢慢浮现在了白故的嘴角。

　　02
　　白故看到热搜的时候，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最近没什么通告，只是过两天要上个综艺，至于下一部要拍的电视剧，公司那边还在洽谈。整个人都松散下来的感觉让白故有些不习惯，他不自觉地点开与某人的聊天对话框，回过神来后又怕打扰到对方休息，便只得作罢。
　　退出社交软件回到手机主界面，白故的目光无意间触及自己许久没使用过的微博。他挑了挑眉，突然来了兴致。
　　要不今天营个业，发几张自拍，让粉丝知道一下他还活着？
　　万年不更博、一更博就是广告和剧宣的某人丝毫没有愧疚感地点开微博，然后顺手点进了热搜。
　　不慌，先了解一下时事……
　　却没想到在榜单第一处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温新杨卿恋情疑似曝光”。
　　白故深吸一口气，点开页面的手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颤抖。博主手上似乎有很多实锤，直接放出了视频。虽然画面很模糊，但白故还是一眼就看出那确实是温新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视频拍到两人说笑着进入同一个小区后就结束了，但这已足以让网友们浮想联翩。白故沉默着将进度条往回拉，自虐般地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直到把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才终于认命般地锁了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其实也很正常吧，白故想。温新今年都三十二了，确实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虽然娱乐圈中为了粉丝和流量而盛行晚婚，但对于当红小生来说，绯闻总是少不了的。
　　然而这一次，真的只是“绯闻”吗？
　　白故再次拿起手机，翻看他和温新之前的聊天记录，并和视频里显示的温新与杨卿同行的时间认认真真地做了一个对比。
　　最后的答案在意料之内，却还是令人失望透顶。
　　原来那个时候不回复我的消息，真的是因为和杨卿在一起啊。
　　白故垂眸，企图克制心头的失落，鼻子却还是忍不住发酸。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果断点开了最近玩的比较多的竞技游戏，准备化悲痛为实力，在游戏世界里畅快地厮杀一番。
　　进入匹配大厅，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好友列表，意外地发现温新也在线。想到两人也许能时隔数日再次一起开黑，他不禁有些雀跃，却在看到排在温新下面的名字时笑容凝固。
　　是杨卿。
　　同样的开局三分钟，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温新在带妹和拉他双排之间，显然已经选择了前者。
　　啧。
　　第二次暴击就这么当头砸来。白故有些自嘲地觉得，如果他现在是武侠小说里的男主，应该可以直接一口血喷出来了。
　　他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那两人挨在一起的姓名，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独自开始了匹配。选英雄时，他毫不犹豫地拿了本命，进入对局后便肆意“切菜”。人头数噌噌地上涨着，他干脆放弃了推塔，直接入侵对方的野区，利用等级优势和高超的操作见一个杀一个，近乎疯狂。对面不堪其扰，抱头鼠窜，却仍然逃不过命丧他刀下的命运。
　　终于，有勇者站了出来，发信息道：
　　【全部】轻点打人家疼：对面的打野小哥哥你怎么打得这么凶，放过人家不行吗QAQ
　　白故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发言的人刚好被他单杀。他操纵着手上的角色帅气地撤出战场，然后回复道：
　　【全部】孔子yyds：别问，问就是失恋了。
　　此话一出不过三秒，游戏界面便弹出了“敌军投降认输”的提示。白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憋着的一口气忽然就出得彻底。
　　可惜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刚退出赛后结算的界面，组队申请就弹了出来。白故看着熟悉的头像，下意识地点了接受，耳机里立刻传来了温新咋咋呼呼的声音：“我跟你说我上次……哎哎哎小白进来了。”
　　“那快开吧。小白，我们等你等好久了，你再不来我们都要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了。”带着笑意的甜美女声贴着肌理传入耳蜗，白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杨卿也在。
　　他不爽地咬了咬嘴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温新泡妹非得拉他这个电灯泡，还是个每时每刻都想把他和妹子拆散的电灯泡。手指悬在退出房间的按键上，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按下去。
　　进都进来了，这样做太唐突了。况且他和杨卿无冤无仇，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白故清了清嗓子，也打开了自己的麦克风，说道：“开吧。”
　　只是他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bp环节，白故刚好一楼，便直接拿了最擅长的打野位，然后等待队友选择英雄。意外的是，和他双排时最常走对抗路的温新这一次居然选了一个奶妈辅助。
　　再一看，杨卿锁了射手。
　　白故懂了。
　　哪里是温新突然转性，只是为了保护杨卿而已吧。
　　白故机械地点击着技能和普攻键，苦涩慢慢地在心头蔓延开。耳机里时不时传来发育路两人组的惊呼声和笑声——那边一开局就很热闹，而一个人打野的白故这边格外平静，也格外孤独。
　　野区很快被清空，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去帮一帮被压得有些难受的自家射手，但是白故发现，他不想。
　　他不想看到温新和杨卿默契配合的样子，也不想看到温新的英雄乖巧地跟在杨卿的英雄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样子。
　　游戏想赢不该耍小孩子心性，他知道，可是在温新的事情上，他从来没办法保持理性。
　　在河道边打了个转，他不顾耳机中温新的呼喊和游戏里杨卿请求集合的信号，关闭了语音频道和对局内文字消息，直接赶到了对抗路。耳边终于清静下来，白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和自家战士夹击起了对面的英雄。
　　最后这一局当然输了，原因就是发育路的塔都被推空了，打野却完全没有去帮过忙。白故知道队友肯定会在局内对话里骂他，也知道温新那个大傻子肯定焦急地哀嚎过，或者尴尬地跟杨卿解释自己平时不是这样的，但既然他没听到也没看到，这些事他就可以当作完全不存在。白故理直气壮地想着，然后退出游戏逃之夭夭，将手机摔到一遍，蒙头睡了过去。
　　谁让温新惹他不开心了呢。
　　他就想任性这一次。
　　不然以后真的疏远了，大概他就没有这种在温新面前肆意撒气的机会了吧。

　　“卿卿啊，白故今天肯定是发挥失常了，他平时特别强的……”只剩两个人的游戏房间中，温新正在如白故所料地为他辩解着，却被杨卿直接打断：“没关系，不就是游戏嘛，开心就好。但是……你真的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温新一脸问号。
　　“白故心情不好啊。”
　　“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他最近也没受什么委屈啊，不然应该会找我抱怨一下的……”温新脑中闪过两人最近的聊天内容，不解而茫然地呢喃道。
　　“噗……你到底是真傻还是……”杨卿忍不住笑了，“以后还是少拉我出门和玩游戏吧，你也看到了，今天我俩的绯闻炒得多厉害。我都快三十了，还想正儿八经地找个男朋友呢，你可别断了我的桃花运。再说了，给小白挑下次去他家玩的时候带的礼物为什么要找我啊，小白又不是女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觉得你温柔知性，在这种方面比较擅长吗……你还说呢，我都三十二了还没桃花运呢！”温新不满地嚷道。
　　“是吗？”杨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说，“有些东西就在眼前，可别错过了。”
　　语音频道不知怎的就突然没了声音。

　　03
　　手机在桌子上不知疲倦地震动着，白故又双叒叕瞟了它一眼，还是没有一点想接的欲望。
　　他知道是谁，所以才完全不想接听，怕自己一听到那人的声音，就会把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决心挥散个干净。
　　至于他把手机设置成震动而不是完全静音的原因，谁知道呢。
　　白故淡漠地移开视线，决定继续看电影。
　　然后他发现，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该死。
　　白故猛地站起，终于拿起手机点击了接听，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与不爽：“喂，什么事？”
　　“你可算接电话了，你要再不接，我都要报警了！”温新丝毫没有因为打了十分钟电话却没有人接听而气恼，笑嘻嘻地说。
　　“所以你坚持十分钟不放弃的理由是什么？”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都多久不理哥哥给你发的信息了，哥哥还没向你兴师问罪呢，你还开始质问起我来了？”
　　“什么哥哥，不就大三岁半吗？”
　　“大一分钟你也得叫我哥，更别说是三岁半了！我告诉你啊，你最好跟我坦白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就算了，刚刚还十分钟不接我电话……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下次就别想让我带你去吃火锅！”
　　我这不是照顾你谈恋爱不被外人打扰么。再说了，什么叫你带我去吃火锅，最后还不都是我结账吗。白故气愤得暗自磨了磨牙，嘴上却含糊地应道：“最近……比较忙。至于不接你电话……我这不刚下戏嘛，才看到……”
　　“别跟我装，我都问了你经纪人了，你最近除了几个综艺屁事没有，电视剧下个月才开始拍，你下哪门子的戏？”温新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的谎言，语气中还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的得意感。
　　经纪人……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狼狈为奸的！失策了！白故暗叫不妙，脑子一热随口胡扯道：“其实我……刚刚去公园跑步了，没看手机！”
　　“嗯，是呢，外边儿下这么大雨你还出去跑步，这风雨无阻的热爱运动的大无畏精神真是值得肯定啊！”温新皮笑肉不笑地再次让他下不来台。
　　草，冲动了。
　　文明好青年白故此时只想通过口吐芬芳来缓解自己的尴尬情绪。
　　“好吧，我说实话，我在家里看电影呢——这回是真的，你不信的话我给你拍照。”
　　“不是，看电影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还跟我扯东扯西一大堆借口……你不会在看A.片儿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样的人吗！”白故羞得脱口而出，“我看《泰坦尼克号》呢！电视上刚放到Jack和Rose的生离死别时刻你就一个电话打过来，气氛直接碎了个干干净净，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泰坦尼克号》还不算A啊，又有裸.体又有车.震的，难怪你心虚呢……”
　　“？？？”
　　“好了，不逗你了。”温新终于收住了逐渐跑偏的话题，正色道，“其实我就是觉得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游戏里面胡闹不说，还不回我消息，所以特意打个电话来关心你一下。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人家不是你的小天使了吗嘤嘤嘤……”
　　白故本来因为他突然的正经而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才发觉那都是假象，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觉得，他可能没救了。
　　正当白故绞尽脑汁地想着合理的理由来为自己的刻意远离遮掩之时，温新却冷不丁问道：“不会是你看到我的绯闻之后吃醋了吧？”
　　“谁吃醋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醋可吃！”白故下意识地反驳，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害怕继续聊下去会让温新发现什么，他匆匆说了句 “我要接着看电影了，再见”后便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又像感觉烫手一般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再也不敢多看它一眼。
　　耳边终于清静，自己刚刚漏洞百出的话却不受控地在脑中循环播放，白故懊恼地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然后直直地倒下去，将头埋进了沙发上的靠枕里。
　　他开始后悔接这个电话了。

　　他不知道的是，电话另一端的温新在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攥着手机的手都因紧张而被压得有些泛白，却在听到白故的回答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温新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抑制住脸上绽开的灿烂的笑容。
　　他好像，确实发现了白故的一个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呢。

　　04
　　当白故在片场看到温新时，他真的很想穿越到半年前，把那个时候向导演推荐温新来饰演这部剧的男二的自己掐死。
　　温新却没有看出他微妙的脸色，无意间抬头发现他后，便热情地扑了上去：“小白——等你好久了，终于到了！”
　　一个火热的拥抱当头砸来，白故被迫接受。胸膛紧紧相贴，周围瞬间充斥着怀里人温暖的气息，白故犹豫了一下，终究抗拒不了内心的渴望，便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拍了拍温新的背，然后才飞快地将人推开，偏开头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再久一点的话，他怕他听到他过快的心跳声。
　　也许是逃离的意味太明显，温新的表情一瞬间似乎有些委屈。但他很快又笑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起白故的手腕往里走，嘴巴里嘟囔道：“走走走，哥哥带你去跟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打个招呼，免得就你这性格啊，肯定到杀青的时候都还没认全人……”
　　不是，也没必要认全吧。白故哭笑不得地想把手腕从温新的掌中抽出，却引得温新握得更紧。白故愣了一下，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便没有再挣脱，任由温新拉着自己往前走，背影沉默而温柔。
　　他手心的温度模糊在白故手腕间，又慢慢攀上他的脸颊和耳朵。白故有些恍惚地觉得，他们这样的状态，很像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时，温新主动靠近他的时候。

　　从颁奖典礼上座位隔号，不小心对视之后莫名其妙地发笑，到发现居然领的是同一项奖，下场后又被经纪人引荐着加了微信好友，两人的初见和初识听起来有些狗血，却又顺理成章。
　　然而在这之后，他们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身为演员，每天要见的人太多，要相处的人也太多了，所以白故完全没有把这个新结交的人放在心上，只是偶尔在发的朋友圈收到温新的点赞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好友列表里有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俩还像智障一样对着对方笑了好久。
　　真正把两人的生活从平行线变成相交线的，是白故某次被好友叫出来打球时，发现温新也在。奇怪的是，温新明明来了，却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偶尔球飞到观众席，就不慌不忙地帮他们捡起来丢回场内——没有人邀请他加入，他也没有要和他们一起打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连续发生了好几次，让白故心里的好奇更甚。后来听朋友不经意提起时他才知道，温新之前拍戏的时候手腕受过伤，从此以后就不能长时间地做这样的剧烈运动了。
　　他忽然就想起温新看着他们打球时的眼神——之前没有细想，了解实情后才发现，他眼底其实尽是羡慕与遗憾。
　　爱而不得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一种感觉呢？
　　白故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那一刻，陌生的心疼感占据了胸腔，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尽量让温新参与进他们的活动，偶尔球飞到温新手边，也会鼓动他直接来个远投，看看能不能进篮。
　　白故忘不掉在一片口哨声中温新真的投进时眼中绽放出的光彩——那是最明艳的笑意和最盛大的少年意气。
　　也忘不掉各回各家的路上，温新凑近他时模模糊糊说出的一声谢谢。
　　后来再碰面，就是在一个综艺上了。白故性子慢热，不太爱说话，也不太喜欢和不熟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在一众他几乎都是第一次见的一同参与录制的嘉宾中，温新是唯一一个还算熟悉的。于是，就像黑暗中的人追逐光明、寒冬中的人寻求热源一样，他不由自主地往温新身边靠，而温新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情绪，主动给予他关怀，并大大方方地带着他融入现场。
　　让他没想到的是，节目第一期播出之后就反响不错，尤其是他和温新之间明显不同于旁人的亲密互动，让网友们迅速磕起了他俩的cp，并且给他们的组合冠以“温故知新”的名号。之后录节目和合作营销的过程中，白故肉眼可见地和温新越来越亲近，他却不自知。直到某次白故主动搂上温新的脖子，被他抓住手腕后却没有一点反感之意时他才发觉，温新已经是自己世界里的一个不可磨灭的存在了。
　　毕竟就算炒的cp是假的，人心也是肉长的。虚伪的情感白故懒得给，也不愿意接受。但是他能感觉到，温新是真心诚意地对他好，也对每一个人好。两人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不经意间聊了很多，他渐渐发现温新因为之前的经历而成为了一个温暖又敏感的人，对谁都发射可爱光波的同时心里也偶尔藏着些无法言说的伤痛。白故为温新的善良而感动，也为他的不辩解和默默忍受而心疼，于是便时常跳出来维护他，却被他笑着弹弹脑门说：“哪有弟弟总站在哥哥身前保护哥哥的。”
　　“那我们互相守护着走到最后不就好了嘛。”白故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实际上心跳如鼓。
　　温新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笑着答应道：“好啊。”
　　然后两人就这样携手走过了春夏秋冬。
　　至于什么时候白故发现自己喜欢温新的呢？其实只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白故看着温新在微信群里和其他人打打闹闹的互动，然后一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和他之前在他俩的cp视频里看到的他吃醋挂相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阵慌乱袭来，之后甜蜜裹挟着苦涩在心头蔓延。
　　白故垂下眸，轻轻呼出一口气。
　　完了。

　　“小白老师……小白老师？”
　　“啊？”白故猛地转头，茫然地看着打断自己思绪的女演员，而后者捂着嘴偷笑起来，调侃道：“你怎么又盯着温新老师发呆啊？不是我说，你的眼神整天跟黏在他身上似的，扯都扯不过来。”
　　“哪有……我……我这不考察他演技呢嘛。”白故战术挠头，然后用低头看剧本掩饰心虚，“来，接着对词吧。”
　　“嗯嗯嗯嗯。”女演员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憋着笑答应道。
　　而另一边正在听导演讲戏的温新不经意间回头，看到白故和女演员相谈甚欢的样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自己都有喜欢的人了，不知道收敛一点，别整天沾花惹草的吗？
　　温新暗戳戳不爽了一会儿，差点连导演的话都没听进去，还被导演半是玩笑半是真地数落了几句。他连忙道歉，专心地完成了这场戏的拍摄，然后才退到一旁坐着，托着腮微微出神。
　　他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朋友的嘴这么严，不做点什么的话，他俩的事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温新掐指算了算日子，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主意。

　　05
　　“干杯！”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格外清脆，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轻松。白故收回手，轻抿了一口杯中苦涩的液体，身旁的人却豪爽地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得他直皱眉。
　　白故不喜欢喝酒，酒量也不太行，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整场下来他都得以安安心心地吃饭，但是温新就不一样了。
　　开席几分钟后，白故看着温新喉结滚动着再次灌下一杯，只觉得这来敬温新酒的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之前拍戏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温新人缘这么好呢，还这么招桃花。白故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偏头偷看了一眼和女演员愉快聊天的温新，又迅速挪开视线。
　　酒过三巡，温新身旁才终于消停了些。白故看着温新脸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感觉这人大概是醉了，便轻轻戳了戳他：“喂，醉了没？醉了就少喝点，伤身。”
　　顺便暗示一下少和乱七八糟的人喝酒。白故想着，又是一阵烦躁和不爽。
　　温新迷茫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白故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挂着“你瞅啥”的表情回望着，顺便多欣赏欣赏喜欢的人的盛世美颜。
　　醉鬼却突然笑了，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白，你不开心。”
　　温热的气息喷在颈侧的皮肤上，惹得触电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白故迅速和温新拉开距离，情不自禁地捏了捏红透了的耳朵，撇开脸小声反驳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嘈杂间听到一声轻笑，白故转过头，却只看到温新垂着眸双眼失神的样子，显然是醉得厉害了。他又四处看看，却怎么也找不到笑声的来源，便只好当做自己听错了，将它抛之脑后，一边继续吃饭一边留意温新的动态，生怕醉醺醺的人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
　　然而直到宴席散了场，温新也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比平时都可爱了几分。白故和助理一起把人送到了酒店房间，助理担心温新喝太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头疼，打算出门去买药，便托白故照顾温新一会儿。白故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下来。
　　房间门砰的关上之后，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白故看了一眼床上人安详的睡颜，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抚上了温新的脸颊。
　　“是，我是不开心。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亲密，不想看到你对每个人都一样好，甚至不想看到你对别人那么温柔地笑……”白故低头望着心上人，有些语无伦次地倾诉着自己的心情，语气中流露出落寞与苦涩——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温新……你在快步往前走的时候，能不能也偶尔回头看看我？”
　　白故敛眸轻叹，刚想收回手，却被人抓住。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猛地抽回手后退几步，然后震惊地看着床上的人慢悠悠坐起，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眼神里一片清明，哪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你……你没醉？你都听到了？”白故愣愣地问道，脑中一片空白，脸却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温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挑了挑眉，听不出情绪地反问道：“所以，你喜欢我？”
　　那就是都听见了。白故望着温新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猛地一沉。可说过的话没办法不认，他只得咬咬牙闭上眼，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承认道：“是，我是喜欢你。”
　　事到如今，他只能承受坦白带来的所有后果，包括最坏的那一个——彻底失去温新。

　　白故只顾着忐忑不安，却全然不知温新好笑地看着面前仿佛等待审判的囚犯一般的人，轻叹一声，而后下床走到了他的面前。用目光细细描摹过白故透露出内心的挣扎的面容，温新忍俊不禁，决定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也正好给煎熬不已小朋友一个痛快。
　　于是下一刻，他一手搂过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闭眼吻了上去。
　　——不需要语言，行为就可以揭晓答案。
　　——我也喜欢你。

　　嘴唇上温热的触感传来，酒水的醇香瞬间冲击了味蕾。白故愣了一下，睁开眼，看到的是温新近在咫尺的脸。
　　腰间的温度炽热，唇舌纠缠的力度温柔。
　　不是梦。
　　——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他重新闭上眼，带着几分错愕，和比亲吻的窒息感更让人发晕的欢喜。
　　然后两个人在一个吻里沉沦。

　　06
　　几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温新半瘫在床上结束一盘游戏，将手机扔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目光触及正在认真钻研剧本的人的背影，突然来了兴致，问道：“哎，小白，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白故冷不丁被打断思绪，愣了一下，回头看向盘着腿半撑着头看着他的人。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哑然失笑道：“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一个又一个暖入人心的微笑中，也许是在一次又一次经意或不经意的触碰中。
　　也许就是在某个眼神交汇时，怦然心动。
　　他本是一座冰山，冷得凌厉，却遇到了自己的太阳。
　　起初他毫无察觉，等到他不由自主地靠近，被那灼人的温度慢慢融化，痛苦与甜蜜并存，才发现自己早已脱离不出这样的感情。他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没，悄无声息地化为细流汇入百川，不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却没想到，原来白雪皑皑只是他的表象，被太阳拥抱之后，这座山就露出了它的真实样子——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山花烂漫。
　　所以啊，幸好我们没有错过。
　　思及此，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歪着头反问道：“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温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这个问题，扬起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那年颁奖典礼上随意一瞥，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从此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靠近你，都是想让你一直看着我。
　　白故一怔，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居然这么早？要是我早点坦白就好了……”
　　“对啊！”温新双手撑着床，理直气壮到：“要是当时我没给你下这个套，或者你干脆什么都没说出来，我俩肯定直到现在都别别扭扭的！”
　　“所以，这件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白故一本正经地应道。对上对方充满疑问的眼神，他却不肯再说，而是走近他，俯身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然后望着对方眼中的一丝惊讶笑着说：“温新，我爱你。”
　　温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一刻便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凑到白故颈侧，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然后贴着他的耳边道：
　　“我也爱你，白故。”

　　爱要大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