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绾凌然

1、第 1 章

　　于卿住进这个宅子只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但他却很快的喜欢上了这个现在住着的地方。略显老旧的宅子看起来很素雅，每个房子里或多或少的都挂有一两幅字画，有种书香门第的感觉。院子里的房间大多数被主人租了出去，租给像于卿这样只身一人又没有过多银两长期住客栈的人。于卿最喜欢他门前的院子，种了各式的花草，却不繁琐，星星点点的绕着一方池塘，闲时泡杯清茶，捧本书坐在院里，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流过。
　　宅子的主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总是笑得很慈祥的坐在庭院里，于卿经常会陪他聊天。老人的老伴前几年就去世了，听老人说他有一个跟于卿年纪相仿的儿子，他们房间里的字画就是出自他儿子之手。于卿问过有关他儿子的事情，而老人用有些伤感的眼神看着于卿，久久才说，「砚儿他，出远门去了。」然后于卿知道了老人的儿子叫做苏砚。
　　在于卿住的院子东边有个很美的院子，老人说那是他儿子原本住着的地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儿子亲手栽培起来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等着主人回来。于卿一直很想进去看看，他跟老人说起，老人拒绝了，说不想任何人打扰那个地方。

　　他发誓进到那个院子只是个意外。于卿想着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正好把衣服洗了，却在没留神的时候让鸟儿叼去了一件月白的衣带，于卿有些恼的追上去。那可是娘亲做给他的，他一直很宝贝，平日使用也很小心的不弄脏它，今天没留神就被鸟儿叼去了，可千万别弄坏了。
　　一直跟着那只鸟跑着，然后于卿发现自己站在了那个院子前面，而那只鸟叼着衣带就那么飞进去了。于卿踌躇的在门前跺脚，伸手想推门却又想起老人说过不想有人进去，偏偏今日老人出门去了，这可怎么办。在院门前思忖了片刻，于卿还是决定进去，小心一点好了，轻轻的拿回自己的衣带，不碰别的任何东西就走。这么决定了，于卿轻轻推开院门。
　　院子里真的很漂亮，于卿赞叹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即使在冬日落雪过后，花也一样盛开着，就像于卿房间里的那幅画。他小心的环顾着周围，寻找那只鸟儿和自己的衣带，最后在一棵树上找到。
　　「你在这做什么？小家伙。」于卿本想轻手轻脚的拿了就走，却没想到会被人发现。尴尬的愣了片刻，于卿回头看向出声叫住他的人。唔，是个很英俊的人呢，而且，好高。对方穿着素衣，披着黑色锦缎的袍子，环着胸倚在院子里房间的门口看他，身上带着隐隐的檀香。于卿有些不知所措，指了指树上的衣带。「啊……那个，我的衣带……」
　　男子顺着于卿的手看去，微微一笑，吹了个口哨，那只抢走于卿衣带的鸟儿便叼着他的衣带轻轻落在了男子手上。男子取过衣带递给于卿。「抱歉。它有些顽皮。」
　　于卿接过衣带，向男子道了声谢，松了口气的把衣带贴在胸口，太好了呢，衣带完好无损。
　　「快回去吧。」男子揉了揉于卿的头发，柔声说着。于卿点头，然后才突然想起，这院子里应该没有人才对，老人不是说，他儿子出远门了么……
　　「我才回来。」男子开口，似乎看出于卿的想法。于卿点头，原来他就是苏砚。「见过我的事情，先不要告诉爹。」
　　「哎？」于卿有些疑惑，刚出远门回来，不应该先跟自己父母见面？苏砚沉默良久，才有些苦笑着的开口，「我是个不孝子呢。爹见到我会生气的吧。」
　　于卿了然的点头，他也是啊。现在就算回家也不敢见爹娘吧，他们应该很生气。「那，我还可以再来吗？」于卿问的小心，他很喜欢这个院子，但总不好天天跑来打扰人家。
　　苏砚微微一怔，点头。「随时欢迎。」

　　于卿总是很喜欢在落雪后的晴天，抱着个小小的怀炉，跑到苏砚的院子里。苏砚也总是点着淡淡的檀香，沏上一壶清茶坐在院子里等他。
　　在一起的时候于卿总是东拉西扯的，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是他在来到这座宅子之前碰到的事情，有的也是道听途说。苏砚是个很好的听众，安静地听着，末了来个总结。于卿也会赖着苏砚让他讲他远行时发生的事情，苏砚温柔的笑着，在于卿头上揉一把，然后用低沉的嗓音给于卿将各种见闻。
　　偶尔于卿也会缠着苏砚给他画画带他写字，他在一边趴着看着，苏砚细细的画着。于卿是很喜欢那些挂在房间里的字画的，沉稳大气的风格，令人看了有种平静感。待到苏砚画完，墨干了，于卿会央着苏砚把画送给他，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好收起。于是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慢慢磨过。
　　有些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留在心底，变为习惯。

　　冬天总是有些短暂的，等到于卿注意的时候已经到了冬天的末尾。
　　那天他被老人叫住时，于卿正打算要去找苏砚。老人有些凝重的看着他，把他拉到院子里坐下。
　　「小卿，你最近是不是总是往砚儿的院子跑？」
　　于卿迟疑了会，点头。
　　「那……你看到砚儿了么……」
　　于卿想起苏砚说过不要告诉老人，可是，这是苏砚的爹啊。最终于卿还是点了头。于卿看见老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后跟着的是震惊。
　　「砚儿他终是回来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轻拍于卿的手。「可是小卿，你可知，砚儿他在前年冬天，就已经病逝了。」
　　于卿整个人震了震，僵直在那。

　　推开苏砚院子的门，苏砚依然点着檀香沏了茶在院子里，看着远方想着些什么，等着于卿。
　　于卿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叫出苏砚的名字。反倒是苏砚回神来发现了，笑着对他招手让他坐下。
　　「小家伙，今天这么安静？」苏砚看着从进院子来就一直低着头的于卿。于卿动了动，眼眶有些发热，他抬头看向苏砚，苏砚笑着望进他眼里。良久，他无奈的叹气。「小家伙，你知道了吧。」
　　于卿身体微震，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点了点低着的头。
　　「也好，本来，也是要向你道别了。」苏砚像往常一样揉着于卿的头发。
　　「那，还能再见吗？」于卿急急抬头，扯着苏砚的袖子问道。
　　苏砚轻笑出声，真是，很像要被抛弃的小兔子。「不怕我？」如预期的，看见于卿想也不想的摇头。「那么，要等到明年冬天了。」苏砚柔声。「这院子里，过了冬天就不这么美了呢。明年冬天，再来吧。」
　　「那，还要给我继续画画。」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