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果呀果二郎

7、纠结的过去

　　10.

　　自从罗青告诉我以后会慢慢回忆起曾经的种种，我心里一直是忐忑而又充满期待的。

　　因为我相信，第一个想起的人，一定是他。
　　以为终于可以知道和他的相识，相处，相知，以为从此他对于我终于不再是梦境一样的存在，唯恐哪一天梦醒了，空余心痛。

　　然而，那段回忆。从未言湖初遇，到凭栏苑把酒，时而争吵得面红耳赤，时而轻言细语，润物无声。
　　从相交到分离，点点滴滴，无一遗漏。
　　只是，却不是我和他。

　　月白色的长袍边，青衣男子放声畅言。那里，没有我。
　　感觉心脏似乎被硬生生扯开，很痛。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现在只想抓住那个人的衣角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地上呆坐了一会，爬起来，转身冲出去。

　　可是当我冲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自己能做的，似乎从来都只有等他出现。
　　我自以为是他最亲近的人，仔细想想，除了他的名字，和他是冥界之人，其余的我一无所知。
　　身体无力的靠着墙壁滑下，我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感觉有人扯着自己的肩膀使劲摇晃，回过头看了看，是由昕。应该是电话断了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看她的样子，竟是要哭出来了。
　　“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我怎么了。
　　“我有事情要问他，可是我找不到他。”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哥，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帮你把他叫来。”由昕用力把我拉起来，半扶半拖的丢到沙发上，然后居然自己坐在了沙发另一头摆弄耳环。我坐在旁边愣愣的看着她。
　　她将耳环上一颗白色的珠子取下来，然后口中念了句什么，珠子便发出绚烂的七色光芒。
　　只见她对着珠子大喊了一句：“孟氤，马上叫你家那位大人过来！”
　　如果之前懵然是因为回忆的原因，那现在我是彻底被这句话给震懵的。

　　由昕为什么会认识孟氤？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然而没等我想清楚问清楚这些事情，手机便响了。

　　电话里传来小忆的冰凉的声音：
　　“凌宇哥……你来看看非吧……”

　　11.

　　开门，是满目的白色。

　　似乎成年后见到他们，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医院。
　　进门后，常常看到的都是小忆闭目躺在病床上，而非儿在一边静静的守着，偶尔捻捻被角。
　　如果小忆醒着，多半是在逗弄非儿。非儿从来没有生气过，他却仍然乐此不疲。
　　记得他们即使在和我说话的时候，目光也会忍不住看向对方，偶尔还会蹦擦一点出小火花。

　　每次看他们这样，我总是忍不住发笑，心里却觉得格外的甜蜜。

　　他们的生命中，从来都只有对方。多年前如此，多年后亦如是。
　　岁月让他们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然而同样也让他们永久的分离。

　　小忆坐在床边，右手的食指沿着非儿的轮廓轻轻勾画。每勾勒一笔，他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过了一会，他如同刚刚完成了作品的孩子，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他将右手握成拳，呆呆的看着，似乎手里紧握的是一生的至宝。
　　然后他低头吻了一下非儿的额头，脸上露出微笑。

　　“非，记得等我。”

　　非儿身后的事情，几乎是小忆一个人处理的。那时候他笑着对我说，让我来吧。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生出熟悉的绝望感，似乎曾经的梦里发生过相同的事情。
　　由昕有些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

　　那天，今年夏天下了第一场雨。记忆中，夏天的雨都是狂躁而且不安的，那日它却格外的温柔。
　　让人忍不住的惆怅。
　　非儿的墓碑上，俊朗的笑颜永久的定格在了18岁。
　　一旁的地上放了两支新开的梨花。
　　小忆依旧挺直的背影，在这场微雨造成的氤氲中更加削瘦。

　　非的事情刚处理完后，小忆病情突然开始恶化，于是我辞了工作，去他家里陪他。

　　12.

　　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罗青给我的水镜。
　　自从上次黄泉分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记得当时他微笑着说他明天就来教我用这东西，让我一定要等他。只是已经过了很多个明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记得不久前的那些梦境般的记忆，两人言笑晏晏。他们倚肩的时候，那么匹配，似乎天生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那时候的罗青比现在多了几分青涩。他总是深情的看着身边的人，却在对方转身的时候慌乱的移开视线。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可爱。

　　外婆说过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去到黄泉，所以，你们应该已经相见了吧。
　　你们，一定会很幸福，所以，我难不难过并不要紧。
　　所以，我是不是在等，也不再重要。

　　只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罗青，那我算什么。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院里为我们集体过生日，每个当天生日的孩子都会拿到一份礼物。
　　我领到的是一个大红色的盒子，上面扎着粉红的蝴蝶结，那是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忍不住轻轻摩挲。很喜欢，所以把它放在枕边，每天晚上都拿出来把玩。盒子很漂亮，漂亮得我一直不敢打开盒子看里面的礼物。
　　后来有一次失手把盒子摔坏，才发现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是装礼物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还是被其他孩子偷偷拿走了，也没有机会再知道。

　　如同现在我也不清楚，是失去，还是未曾得到。
　　太在意，所以小心翼翼守着，没想到最后却是一场空幻。
　　罗青。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们无法再见。

　　把玩着手里的水镜，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身体似乎被另一个意识控制，手不由自主的扬起来。
　　等清醒过来，发现水镜已经离开手中，狠狠的砸向地上。
　　“不要！”忍不住叫出声。
　　不要......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本以为只剩一地残渣，却见它在离地一公分的位置忽然停住了坠势。轻轻勾了勾手指，水镜竟摇摇晃晃的回到了我手中。
　　扯着衣袖擦擦了镜面，忽然明白了，这镜子上一次是被我砸碎的。

　　甩了甩头，什么都别再想了，还是尽快收拾东西搬去小忆那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多半又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吧。
　　准备放下镜子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平整的镜面如同水面一样波动起来。

　　13.

　　一颗蓝色圆滚滚的小脑袋，褐色的双瞳清晰而明亮的映出了自己的模样：一只比对方稍大一点的家燕。
　　他睁眼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醒来后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却总觉得自己不是一只燕子，而是更聪明一些的生物，比如说，人。
　　于是他在占据小燕子大半窝的同时，一边鄙视这个整天唧唧咋咋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呢？”
　　“不记得了。”
　　“难得你得了传说中的失忆症？对门的张大婶的女儿的丈夫也是这样的，记不得自己叫啥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如果不是小燕子是他目前唯一的可交流对象，他真不想答话。
　　“那你以后就叫老刘吧。”
　　“可以。” 他当时没注意到，小燕子的视线刚从院子外面的老黄牛上飘过。
　　“我叫小雨。”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只小燕子在面前吵吵闹闹的，习惯了自己身边这个家伙的如影随形，习惯了一睁开眼这个世界都会有它。
　　再后来，即使闭上眼也还是它。

　　以为会一生一世，只因未见沧海桑田。

　　后来院子里那个人出现，夺走了小燕子所有的心神。
　　他负气离开，再回来却是生死相别。
　　他并不知道，他离开的那天小燕子出去找他，却被一群小孩用弹弓打伤，是院子里那人救了它。

　　他日日夜夜守着小燕子的尸体，最后也没能撑过久。

　　再见面，老刘守着奈何桥畔已经六百多年，当初的小雨已经换了模样，也不再认得老刘。
　　小燕子在桥边日日夜夜的盼着当初院子里的那个男子，李御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