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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婚(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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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金黄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大扇的菱花格窗雕饰古纹,刻以瑞兽丈余的天青色石砖被昨日大雨洗过在光下熠熠生辉。高数丈的百年青梧深深碧叶,摇碎点点金光。
雅致杏木作梁,清香木兰为栋,金箔覆顶,宝石饰门,发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
未央宫,宣室殿。
由宦官来福伺候更衣的皇帝慕容永正暗自思索朝事。
今日御史台告那徐州太守中饱私囊,百姓贫饿于下。与徐州太守是姻亲的中书令便冷笑一声言左民尚书何琼斯常年花街柳巷抢男霸女好不嚣张。
和左民尚书家是故交的礼部尚书立马上前炸呼呼道那尚书令似前阵收受贿赂持权行凶……
好好一朝堂瞬时变互责大会,稍稍沾亲带故的朝官等言辞犀利连证带据好不热闹……
倏然,一声高呼打断慕容永的思绪。
走得匆忙的小宦官连滚带爬闯进皇帝寝宫,其脸色苍白,衣衫不整:“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慕容永侧目。
“荣王殿下和果王殿下又打起来……”因着急行,小宦官上气不接下气,可话还未尽,复一声响起。
“陛下,陛下……”人未到,哭嚎声便已远远传来。
慕容永示意一旁的来福退开,转身从内室走出。
冲进来的小宦官一踏进门槛便两腿一软,喊道:“陛下,陛下,福王殿下方才又把李娘娘弄哭……”
听闻此话,慕容永一脸无奈。示意身后的来福跟上,慕容永准备去瞧瞧究竟如何。
不成想,才迈几步,一哭得眼泪鼻涕满脸皆是的小宦官来了,其脸上大红印子深刻可见:“陛下快去看看罢,禄王殿下,禄王殿下……又被抓了。”
脸色青黑的慕容永……
正欲去瞧瞧十三弟作甚的慕容永,刚转身便瞧见迎面走来一小宦官,其脸色慌张走得犹犹豫豫还一抖一抖。
目视不远处的慕容永,小宦官秉烛紧张开口:“陛,陛下,”
似男似女带着胆怯的嗓音隐隐含着晕厥之兆。
瞧见来人,慕容永一脸惊讶:“秉烛这是何事?”
“宸王殿下,宸王殿下,……”似是难以启齿,小宦官秉烛吞吞吐吐半晌道不清宸亲王所欲何事。
慕容永双眉紧蹙。
察觉皇帝不耐,小宦官秉烛立马跪下。
双眼一闭,心一橫,秉烛叩首在地:“……要娶亲!”
算算宸亲王如今年岁,慕容永双目瞪圆,厉声道:“胡闹!”
不顾其余哭啼的宦官,慕容永形色匆匆冲进长乐宫。
长乐宫,瑜瑾殿。
难得走神的宸王慕容泽举着书卷只字未读,其似想起何事唇边带着笑意,本便眉目如画的容颜仿若桃花,灼灼勾人。
“嘭”的一声,打断慕容泽的走神。
一踏进屋便寻人的慕容永,不经意瞅见自家九皇弟唇畔来不及收的笑意。眸中闪过一丝讶意慕容永便肃了神情:“听闻秉烛道瑜瑾要娶妻?”
慕容泽轻轻颔首。
瞬时心堵的慕容永:“……”
踌躇半晌,深呼气的慕容永:“瑜瑾方才舞勺之年,何不等舞象之年或束发再议?”
慕容泽略微思量:“不可。”
“为何?”为何如此心急?慕容永不解。
“三哥道,唯有握于掌心之物方才属己,臣弟思索一夜觉得甚是在理。”
慕!容!儁!
慕容永怒气冲天,这逆弟怕不是不带坏所有皇弟不罢休?!
长乐宫,骠骑殿。
许是被人念叨,正在殿内和果王慕容暐打得欢快的荣王慕容儁突的鼻尖一痒,禁不住打个喷嚏“哈秋!”
喷嚏方才打完,趁人之危的慕容暐便抓紧时机揍了慕容儁一拳。
瞬时,一乌黑眼眶镶嵌慕容儁眼周。
瞧见慕容儁似熊模样,慕容暐哈哈大笑。
摸着黑乌乌的眼眶,慕容儁眉心紧皱,撸撸袖子一道掌风便朝慕容暐袭去。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今日弟弟这般不客气,他便叫他尝尝何为尊兄。
长乐宫,瑜瑾殿。
几番欲言又止,慕容永才重新启唇,可还未开口便见几名宫女疾步走来,似是寻他。
“陛下。”来寻皇帝的宫女齐齐跪下,面色忧愁。
瞧着来人便知绝非好事,慕容永气若游丝“何事?”
焦急的宫女:“陛下去瞧瞧夫人罢,容婕妤和姚美人在御花园……”
听着宫女急促之语,凝视着一派认真的慕容泽,突觉心口不适的慕容永扶住门框,隐约有晕厥之兆。
本以皇弟等长大些便能享福的慕容永,本以当初只是年岁尚小才祸事不断的慕容永,本以……
慕容永回身望天,小时混账大时更混,是他多虑过于天真。
“陛下。”瞧着摊坐在地一片颓色的慕容永,大宦官来福踌躇开口。
“住嘴。”不欲再听的慕容永埋首抱膝。
尖叫声伴着笑声穿透金碧辉煌的皇宫,今日大永王朝的宫中仍然这般热闹。
……
大永王朝,嘉永十三年间,才过而立之年的宇帝慕容钰不知何故暴毙身亡。
按嫡长子继承法制,其嫡长子慕容永在大臣的簇拥下匆匆登基称帝,那一年他年方十二。匆匆离世的父皇和因病早世的母后留给慕容永的不仅是动荡不安的朝堂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兄弟,不过幸有一群得力大臣,便是再不稳的皇位其亦然勉强坐下。
丞相李儒言在慕容永登基翌年便上奏恳请其速速迎娶已定下婚约的李幼云,以便早日诞下龙子安抚社稷。
太傅容清亦上奏恳请慕容永早日成婚,并择美人一同入宫以便后宫充实。
望着朝中重臣,昔日恩师今日辅臣,慕容永一夜未眠后准奏。
嘉和二年,皇帝大婚,大赦天下。
大婚当日。
镶满宝珠的车马中,一袭繁复厚重礼服的李幼云脸色苍白拳头紧握。年方八岁的她本便生的娇小如今更是被那凤冠压的似喘不过气来,巴掌大的小脸额间不断冒汗。
外头百姓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但车中人愈加紧张。
坐在一侧陪伴的喜柔瞧着神色紧张的李幼云伸出手,她一摸才察觉李幼云满手皆是滑腻的冷汗。
轻叹声在心中响起,喜柔垂眸不语。
“你说……”听着外头震耳欲聋的欢呼,李幼云喃喃道:“我今后该如何?”
喜柔咬唇,她亦不知。
世人常道皇宫深似海,一踏便万骨,宫阙三十三,魂归离恨天。这般愁苦如何有女儿家不愿做那掌上珠而去那宫中受人磋磨?
更何况……
想起临走前李儒言的吩咐,喜柔眼神暗了暗。
“车到门前必有路……”无人应答,李幼云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礼炮声中,马车缓缓停下。
瞬时紧握裙摆,李幼云深深吸气起身。
扶着大宦官来福的手,瞧着不远处的台阶和人,李幼云心道,从此她便再不能归家了。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家父李儒言的目光,李幼云缓缓走向站在台阶处的慕容永。
把手放在未曾见过几面的少年手上,李幼云藏在袖中的手指掐进手掌。
陌生的触感,带着温热,李幼云暗自告诫自己:此人今后便是她的夫,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不知这位年少的皇帝是个怎样之人。
摸到湿冷汗水,慕容永微微侧目,注视着身侧比他矮上许多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皇后,眼神柔了柔。
一层台阶一层台阶缓缓踏上,李幼云走的小心又端庄。心中谨记出门前教养麽麽们的教导,李幼云按着规矩缓慢迈步。
不料,万般小心仍是出差错,踏上拖长裙摆的李幼云心慢半拍。
冷汗直流,脸色苍白的李幼云被身旁人扶住。
李幼云抬首惊恐看向慕容永,这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少年温柔笑笑。
“莫怕,有我。”
不动声色凑近李幼云,慕容永为差点跌倒的皇后掩饰一番。
咽着口水,站稳的李幼云心跳如擂鼓。
似是察觉李幼云的不适,慕容永的手指轻轻抚摸其手背,他低语:“我在。”
因这话,李幼云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方才安定些。
站在高处,大宦官来福宣读册封圣旨,再由礼部官员喊礼。
拜天拜地相互叩拜。
“礼成——”
紧接着便是祭天祭地祭祖宗,自今日起,李氏便是大永皇后。
繁琐礼仪一一走完,李幼云便被轿辇送去未央宫淑芳殿,此为皇后居所。
此时,内外命妇皆到,个个恭敬行礼。
待一干人等一一见了,天色已晚,李幼云便被扶去寝殿。
安静的寝殿,李幼云绞着帕子忐忑不安,一旁的喜柔试图给其喂食却被拒。
“我,本宫……尚未有胃口。”
见罢,喜柔便退至一侧。
许久,慕容永亦未至。
静寂的寝殿中,突兀响起一丝声响。
本便心惊胆战的李幼云刚刚红润些的脸色立马苍白,其捂住心口示意喜柔去瞧瞧。可喜柔才踏出一步外头便传来宦官高声叫喊——“陛下驾到”
瞬时,神色慌张的李幼云僵住身子。
不消一刻,房内一干闲杂人等统统退下,只剩下李幼云与慕容永。
屏住呼吸,李幼云盯着眼前之人,害怕地差点憋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