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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厉声催破晓 ...

  •   沉重呼吸声越发靠近,那人猴急地几步走到床前便要拽顾含章的外衣,双手刚沾到衣襟,蓦地眼前寒光一闪,顾含章短匕挥下将他左手的三根指头齐根切断,那獐头鼠目的干瘦汉子惨叫一声踉跄倒退了几步,趁这功夫她弯弓搭箭,三丈内发箭取了这人的性命。

      猩红的血点点滴滴落在地上,狰狞万状,顾含章双手颤抖着用力拔下插在那人胸口的羽箭,在他身上拭净箭头的血迹,咬牙低声道:“若非你污言秽语,我倒是愿意留你一条性命。”她扶着木桌站稳身子,踉跄几步冲出营帐往北天望去,火势小了些,看守粮草的将士忙着救火,谁也没有察觉到中军帐附近的异常,四周围数十个营帐一片死寂,千余将士无一幸免都昏迷倒地不起,唯有顾含章与偏帐守卫晚间不曾用饭,得以幸免。

      夜色中忽起啸声,尖利刺耳,顾含章心一凛,守卫未归,梁月海未返,他们竟已经来了!幢幢黑影伴着急促马蹄声逐渐逼近,分两翼往粮仓与大营包抄,火光照亮两支逼近大齐军营的人马,他们灰蓝的眸子在跳动的火焰中闪动着鬼魅般的光芒。辽军身形高大,乌发黑瞳与大齐人无异,而这自夜色中森然现身的数百人马腰悬弯刀,双目灰蓝,却都是南疆人!

      粮仓守卫仅百余人,既要救火,又要对付夜袭的敌人,自然是没有一成胜算,大营这里只顾含章一人,更是危险,领头的南疆人远远瞧见她只身立在营帐前,像是料到营中无人,刺耳地大笑几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纵马急奔过来,那马来得极快,一眨眼到了跟前,闪着寒光的弯刀也到了眼前,顾含章就地一滚,避过刀锋,只来得及将手中短匕往身后投出,没有伤到马上之人,倒是将马颈划了道口子。

      马痛苦地长嘶一声,扬蹄立起将马上的汉子掀下地去,顾含章趁机爬起来往帐后跑,寒风挟着火苗的劈啪声与兵器相击的脆响迎头扑来,前方是冲天大火,身后是追兵,她再无路可逃。那大汉狞笑着追上来,大吩咐道:“拦下他!”百余匹战马扬蹄直追,如附骨之蛆紧紧尾随着顾含章,她跑得腿脚麻了,一脚踏空狠狠扑倒在雪地里,那汉子笑得更是张狂,不等她爬起身,手中弯刀已抵在了她的喉头。“你跑得再快,也不如我们南疆的马儿快!”他用僵硬的大齐话道。那锋利刀刃紧紧贴着颈间肌肤,刺骨寒意顺着刀身缓缓渗进她心里。

      周围的南疆人驱马围了过来,挥着弯刀齐声高呼道:“杀了他!杀了他!”马队最前方两人狰狞地笑着跃下马背,劈手夺下她手中的□□与羽箭往雪地里一抛,一左一右将她的双臂拧到背后拿绳子捆了,粗声笑道:“这么细皮嫩肉的少年,将军不如投其所好,留下了送给洪大将军……”高壮大汉将弯刀往雪地里一插,借着火光细细打量顾含章数眼,忽地眉开眼笑道:“好主意!好主意!”

      顾含章心一凉,再听四周动静,粮仓方向仅余火烧粮草的劈啪声响,再无厮打兵刃声,怕是粮仓也失守了;她被按在地下无法动弹,双膝深深地陷进积雪中,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四肢百骸间只余巨大的恐慌。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面容,那高壮汉子瞪大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啧啧叹道:“这相貌当真是俊俏,要是个女人,老子就留下自己享用了。”他说罢,嘿嘿笑着伸手去摸顾含章的面颊,顾含章抬头冷冷望着他,姿容间神色不怒而威,他微微一怔,手不知怎的倒是放了下去,悻悻吩咐道:“押下去,改日送去洪将军营中。”

      不远处忽地有人冷笑一声道:“这俊俏少年送我如何?乌涂将军?”高壮汉子魁梧的身躯一震,反手拔出插在积雪中的弯刀,转向声音来处喝道:“什么人!”百余骑一直掉转马头向后看去,远处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人影幢幢,人还未现身,一团拳头大小的雪球闪电般破空而来,正中乌涂握刀的手,力道极大,他被震得手臂发麻,顿时握不住刀柄,弯刀当啷一声坠了地。押着顾含章的两人齐声唤道:“将军!”话音未落,又有两团积雪迎面打来,正中两人头面,撞得鼻青脸肿,蹬蹬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乌涂面色大变,捡起弯刀强自镇定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黑暗中蓬的一声,顿时大亮,顾含章抬眼望去,不远处立着约有五六百身着铠甲手握刀枪的南疆将士,每人手中举了一支火把,刚刚那一声便是数百火苗熊熊窜起的声响。最令人震惊的是,立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竟是在武定门外与她分道扬镳的卓勒齐!

      “五年前你勾结我叔父胡烈尔背叛了我父王,五年后你又与辽将私通欲助拉卡什王子篡位,乌涂将军,你可当真是识时务知天时啊!”卓勒齐抱臂立在燎天火光中冷冷地笑着,他手无寸铁、意态悠闲自若,神色间却有股令人震慑的威严,迫得乌涂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恼羞成怒道:“你这逆贼,还敢在南疆出现!”

      卓勒齐淡淡瞥了顾含章一眼,唇角噙了笑悠然道:“乌涂将军,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有这闲工夫担心我的安危,我可真是感激啊!”乌涂一愣,卓勒齐忽地面色沉下,语带讽刺道:“辽主觊觎南疆已久,拉卡什这蠢货竟亲自引狼入室,为了不致惹怒南荒诸神,乌涂,今天你带来的这些人,就都送我了罢!”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百余人刀剑出鞘,手中长枪专刺马腿,不一会功夫便将乌涂手下两支人马都拿下了,乌涂虚闪一刀想逃,不知哪里又飞出一团雪球来照着他的膝弯重重一叩,他扑通一声狼狈地扑倒在积雪中,三五个大汉轰的拥上去七手八脚捆了往马背上一丢,趁夜来偷袭的人马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卓勒齐一面给顾含章松绑,一面还有心情调侃她,顾含章瞪了他几眼,他才笑了笑道:“乌涂带人出了南疆便被我的人盯上了,我道他赶来徐连关来做什么,原来是充作辽人的枪杆子替人卖命。”

      说话间梁月海也赶了回来,一问情况,果然如同顾含章所料,辽军夜袭不过是个幌子,洪锦率八百前锋诱梁月海出战,又命乌涂绕到大齐军营后烧粮草、攻中营,若是成功便罢,若是失败,左右死伤的是乌涂的人马,辽军毫无损失。“这算盘倒是打得十分精明。”卓勒齐哼了一声道。

      梁月海处置完粮草一事,这才过来与卓勒齐相见,两人互相打量片刻,梁月海先温和地笑道:“南疆内乱,大王子还能抽空来助我大齐,月海感激不尽。”卓勒齐摆摆手道:“你我互利,就无需客气了。”

      顾含章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追问之下才知道前几日卓勒齐已修书一封暗投梁月海,详陈联合一事,卓勒齐的人马在后助大齐军击退辽军,梁月海再助卓勒齐平定南疆。她琢磨片刻,淡淡质疑道:“梁将军受命大齐皇帝,当今太子若是不允,这兵马也到不得南疆。”

      卓勒齐嗤地一声笑了:“我叔父胡烈尔早有反意,当年煽动我父王谋反后南疆惨败,他才临时投诚大齐,讨了个南疆王做,你们那皇帝心里有数,自然也防着;如今南疆大乱,襄王与陈王怕是乐见其成,末了径直调派徐连关兵将随意收拾残局,再寻个听话的人做了南疆王,皆大欢喜。”顾含章犹有疑问,卓勒齐只是笑道:“你只管看,到时还不是劳动梁将军?”梁月海也不多言,温和地笑了笑道:“届时我自会请命去助你。”

      今夜一闹,大营中千余昌涂关将士中了迷药昏睡不醒,后营粮仓被烧去十之七八,远远地便能闻到风中带来的焦糊味,顾含章叹了一声,默然不语,梁月海却温和地笑了:“不妨事,为了防着他这一手,我早已命人将大半粮草运往别处,粮仓中储粮不过三四日的量,勒一勒裤带也就熬过去了。”

      中军帐前悬着的风灯被风吹动,吱吱嘎嘎轻响,梁月海长身玉立在灯下,神色镇定从容,气宇温和间不失大将的凌厉之气,顾含章在他身上隐隐约约望见萧桓的影子,心里微微一痛,低头淡淡笑道:“原来梁将军早有防备。”梁月海静静望着她,喉头滚了滚,微微笑道:“多亏章先生事前提了醒,月海才多想了这一步。”

      顾含章笑着摇了摇头,身体内一直紧绷的弦这时才慢慢松开,各处的痛觉逐渐泛上来,膝盖、手腕,处处都在火辣辣地疼。她就着风灯昏黄的火光撸起衣袖一看,手腕擦伤了好几处,掌心与指尖都磨破了皮,而膝盖在积雪中跪了多时,冻得僵硬麻木,这时候寒意顺着足底窜上来,她险些跪倒在中军帐前。

      梁月海慌忙扶起她,低声自责道:“月海没能保护好章先生,真是该死。”顾含章勉强站直了摇头道:“是我险些拖累了你才是。”她望着遍地皑皑白雪,一盏风灯昏黄摇曳,这和十一年前那场景何等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黑衣少年已长成了温润谦和而又锐利如刀锋的青年。她下意识地抚过藏在衣袖中的玉观音,笑了笑退回了偏帐内。

      帐中的尸身已被拖走,悉心的守卫还用雪将地上血迹擦拭干净,顾含章感激地谢过那年轻的守卫,他恭敬地笑道:“章先生客气了,以后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这样的殊荣一半来自梁月海的嘱咐,另一半则是来自顾含章今夜表现出的果决与镇定。她稍稍一愣,再要感谢,前方营帐中吵吵嚷嚷引得她抬头望去,好奇道:“不是都被迷药放倒了,怎么还有人吵闹?”守卫恭敬回道:“昌涂关兄弟们所中的迷药成军医解不了,卓勒齐王子特意留了几位南疆的大夫,大约是正在医治。”

      成老军医正巧经过,扬声唤道:“章先生若是不忙,来帮我老头子分发汤药可好?”老军医本就是个爽快的人,这几日与顾含章相处下来,见她毫无架子且文静温和,便将她当成忘年交,顾含章也是极敬重他,当下便应一声跟了过去。

      数十座营帐内躺满了昏睡的将士,得一个个灌下汤药才得唤醒,顾含章与成老军医忙碌半宿,到了天明时两人都疲倦不已,老军医灌完最后一人,抖了抖花白胡须打了个哈欠径直便倒在了帐内。顾含章心里想笑却又困倦得笑不出声,大抵是一夜未眠,又经历了惊险,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刚走了几步,只觉一脚高一脚低像是踩在云里,迷迷糊糊就往前栽倒。

      卓勒齐留下的大夫中的一人刚踏进营帐来查看,慌忙伸手扶住她,无声地笑了笑搀着她回了偏帐去休息,门前守卫问了他几句,他只是用手比划,守卫才知道他是个哑巴,歉然笑道:“多谢大夫送回章先生,若是让章先生昏倒在外头,将军定然拿我治罪了。”他虽是说笑,梁月海倒是当真嘱咐他照料顾含章,只是他不知道顾含章的真实身份,以为梁月海这份关怀出自对故交友人的关心,心里倒是对梁月海又崇敬了几分。

      那哑巴大夫虽是卓勒齐带来的人,却是个乌发黑瞳的大齐人,他听得懂守卫的话,嘿嘿笑着表示明白,又挥了挥手道了别,探头看了看静卧榻上沉睡的顾含章一眼,乐呵呵地弓着背蹒跚地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厉声催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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