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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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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哥,醒醒,到你的戏了。”
睡梦中,夏知白听见有人在叫他,模模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不一会儿,他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夏知白瞬间惊醒,入目是刺眼的白光,闪得他眯了眯眼睛。
等到适应之后,他才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眼前是一块巨大的,有半人高的镜子,那镜子与他家中颜色偏暗的铜镜不同,很亮,清清楚楚照出了他的样子。
镜子里的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全然没了之前赈灾时的灰土;头上依旧戴着乌纱帽,那帽子倒新,和刚领的一样;而他身上的官服就更有趣了,是暗红色的,很新,就是看着有点怪。
没死,太好了。
巨大的惊喜掩盖了那小小的疑惑。
他本是大安国某地的一位小小县令。
刚上任没多久,就遇大安百年大旱,一连几月没雨水,田里的粮食大多枯死了,秋收时百姓颗粒无收,不久乡里便饿殍遍野。
这段时间,他亲自赈灾,白日里去乡里,晚上伏案想对策,殚精竭虑,几乎没有休息过。
久而久之,便积了疾,拖着病重的身子,也要亲自去赈灾。
起初,喝药还能维持他的精气神;后来,连药也不起作用了。
他就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家人抓着他的手流泪,说他要真走了该怎么办。
那时,他就仰着头,望着房顶的木梁,有气无力说:“我死了,百姓该怎么办?”
家里人握住他的手:“别说丧气话,我们带你去京城寻名医。”
那时,夏知白意识迷迷糊糊的,“嗯”一声,在一片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
这一醒,脑子还未清醒过来,夏知白意识混混沌沌的,便以为自己在京城,兴致昂昂唤道:“小赵,你们请的什么名医?这么厉害。我感觉现在身体好了不少,我们回——”
他一偏头,没看见熟悉的手下,只看见了一个一头短发,穿着露胳膊露腿黑衣服的男人。
“回……呃。”
后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旁边,男助理拿着剧本,一脸疑惑地看着夏知白,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夏哥,看看词吧,马上就到你的戏了。”
不对,不对。
如一头冷水泼在头上,夏知白心中的惊喜退了下去,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往四周一看,洁白的墙壁,奇怪的摆件,穿着怪异的人……这一切,和大安国全然不同。
见夏知白没反应,那男助理又推了推剧本,道:“夏哥。”
眼前仍是那块半人高的镜子。
夏知白往前一看,此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官服怪在了哪儿,虽说也是县令服,但袖口、图案和大安的县令服完全不同。
他瞳孔一震。
旁边,那男助理又重复了一遍。
“夏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绝不是京城!
夏知白反应过来了。
他猛地起身,一把推开那奇怪的黑衣人,朝门口冲去。
“夏哥,你——”
男助理没站稳,应声倒地。
远处,夏知白朝门口疾速跑着,中途甚至还绊到官服摔了一跤,但却丝毫不敢耽搁,爬起后跌跌撞撞跑出了门。
休息室里,撑地起来的男助理盯着那道慌乱逃离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咒骂道:“夏知白你又在抽什么风!明星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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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慌乱,夏知白终于逃离了那间小屋子,一出门,天地便暗了下来。
他站在浓稠的夜色里,迎面是燥热的风,耳旁是嘈杂的人声。
夏知白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远处,有很大很亮的发光圆球,有很多黑色的大砖头,有很多来来往往的露胳膊露腿的怪人……
“咕咕——”
茫然时,夏知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之前饿了好几天,连顿粥都没喝上就来到了这里的他委屈地摸了摸肚子。
几乎是同时,一阵肉饭味飘了过来,带着油气的香,闻起来似乎是鸡腿和大米饭的味道,那香气越来越浓郁了。
勾得夏知白咽了咽口水。
这对一个遭遇大旱,吃不上饭的人来说,简直是雪中之炭、久旱甘霖,让他无法抵抗。
夏知白嗅了嗅这饭香味。
他下意识就迈开腿,发着愣,朝着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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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鸡腿,今天有大鸡腿!”
“兄弟们,吃了这顿,俺就收工咯!”
“真好啊,我还得再拍一场戏呢……”
“……”
远远地,夏知白就听见有人粗着嗓子聊着天。
他走近了一看。
前方的角落里,昏暗的灯光下,有好几个穿着粗布衣、脸上脏兮兮的汉子,那些汉子排排蹲在角落。
汉子们个个面露喜色,一手捧着个白色的盒子,一手抓着筷子刨着大米饭!
有些人甚至还拿着鸡腿啃!
夏知白眼睛一亮。
这时候,他也不顾上肚子饿不饿了,连走带跑地扑过去。
“乡亲们——”
夏知白惊喜不已,他蹲在汉子们前面,见有个汉子放下了碗,就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热泪盈眶道。
“乡亲们,终于见到你们了。”
认不认识没关系,这装扮错不了!
夏知白盯着那大米饭和鸡腿,眼睛都直了:“乡亲们,旱灾已过啦?不知现在是何日?”
他怀疑自己一病昏了许久!
那汉子被这突然出现的青年吓了一跳。
“哥们,你从哪蹦出来的?”
其他人也都惊呆了,保持着扒饭的动作,却迟迟没往嘴里送大米。
“不是,这咋地了?”
“我认识他,他是夏知白!老有名了。”
“对哦对哦,但是他咋会过来?过来干啥?”
“……”
一时间,那几个汉子窃窃私语起来。
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百姓竟有人认识他!
夏知白欣喜万分,紧紧攥着眼前那大汉的手:“你们竟是我的子民……”
也许是他上任没多久,不记得这几位的脸罢了。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真好,夏知白感动得要流泪了。
那大汉是影视城的常驻群演,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此时看见夏知白穿着戏服,见其神情丰富,动作夸张,自然以为对方在沉浸式演戏,这让他的戏瘾也上来了。
汉子反握住夏知白的手,眼神真挚,字句铿锵有力。
“对,我们都是你的子民!”
夏知白看向其他汉子,激动道:“这里是大安么?为什么你们的口音……”
“对,这里是!”
其他几个汉子也被这沉浸式演戏的氛围带动了起来,他们眼睛亮晶晶的,一齐回答,声音叠在一起,响亮不已。
夏知白感动得眼睛发酸,他松开汉子的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即,抬起头,看向那几个汉子。
“那这里可是京城?”他问。
“对,这里是!”汉子们一齐回答。
夏知白眼睛亮了亮,但很快犹豫起来:“这里竟是京城?可是那些奇怪的物件,奇怪的人……”
为首的汉子一把握住了夏知白的手:“大人,别想那么多,这里就是京城!”
“大旱已经过啦,现在我们过得都很好,顿顿能吃鸡腿。”
为了不让夏知白出戏,汉子特意挤了几滴眼泪,显得他好像真的很感动一样。
夏知白:“真的吗,太好了。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这时,远处突然哄闹起来。
为首的汉子一指远处:“别可是了,你瞧,皇帝都在那,假不了。”
“陛下?!”
夏知白大惊失色,他迅速转头,朝着汉子所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多了很多人,一群露胳膊露腿的怪人围在一起。
那群人围着一个男人。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昏暗的灯光下,那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袖口宽大的戏服,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长身鹤立。
周围的人在为那人摆弄着衣袍。
等到看清那人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冕冠后,夏知白脸色惨白。
他是个地方小官,没机会见到陛下,多年前在京城时远远见到过陛下一眼。
那时的陛下,也是穿着龙袍,身边围了很多人,和现在一模一样。
“真的是陛下?!”
夏知白激动起身。
这一起身,他便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那边的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侧过了脸,露出了刀削般的侧脸,以及那一双淡漠的如同松墨般的眸子。
夏知白终于跑到了人群外圈。
也就是在此时,他看见人群中的龙袍男人恰好抬眸,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他。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涌上心头,夏知白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欣喜若狂,隔着人群,口中高呼:
“下官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间,剧组的工作人员都闭上了嘴,转过头来盯着跪在地上的夏知白。
对方口中还在大喊“万岁”。
“……”
“…………”
剧组是死一般的沉寂。
然而,当事人夏知白却还没意识到这样有何不妥,他激动于终于见到了陛下,却又臣服于这巨大权威,因此,双腿还是软的。
“陛下,臣有罪!”
夏知白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他身前,工作人员默默地往旁边一站,让了一条道出来。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夏知白只能看见陛下撩开的龙袍,以及那一双修长的腿,和金丝龙靴。
终于得以见天子。
任何一个官员都无法做到平静如常。
夏知白也是,他用膝盖“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陛下的双腿,眼泪鼻涕俱下。
“陛下,臣有罪,这场大旱,乡里的百姓死了不少,都怪臣没尽心尽力……”
“如今大旱已过,还请陛下发落。”
他太过真情实意,已然带了哭腔,连带着话语都呜咽起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
“他没事吧?”
“天呢,现在的碰瓷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真不要脸,用这种方式炒cp是吧?”
“……”
周围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陛下没发话,夏知白就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
过了没多久,在嘈嘈杂杂的人声中,他终于听见头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爱卿起身吧。”
随即,一张宽大温和的掌伸到他的臂下,将他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