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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倒霉差 ...

  •   国安代内部装潢古朴,到处都很有排面。

      脚下的木质地板定时养护,阳光透过纸窗,烘起原木的淡香。

      贺瑾秋站在门外,看宗潇四处打量着溜达出了门,门里的吴闻和蛮婆还没开始说话,因为宗潇没关门,贺瑾秋只好走过去把门关了。

      宗潇看他。

      他的头发半长不短,看得出来用发胶全部往后抓过,手法娴熟、随意,五官因而立体地显出来。黑色的绸缎绑住眼睛,但绸缎又稍有反光,鼻梁因此更觉高挺。
      从他和宗潇碰了头开始,他那表情就基本没发生过变化,薄唇扯成冷淡的平线,兀自浸润在低沉的漆暗色调中。

      “你就是贺瑾秋。”宗潇用既笃定,又轻快的语气说话,似乎刚才短短的冲突根本没发生过。

      贺瑾秋一动不动,连脸都没稍微抬起。

      宗潇直直朝他走近,好像格外高兴,因此管都不管贺瑾秋疏远的距离,把脸面凑过去,探到他眼前。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绸缎里,怪而奇的模样——逼着贺瑾秋神经反射一样有了极强的动作趋向——下一秒他的刀柄就会死死抵在宗潇的喉间,把他硬摁出去。

      但他犹豫了一瞬,所以那种应激般的反应又洄游进肌理中。

      沈家要他监视着,弄清楚宗潇的底细。

      宗少爷才不觉得贺瑾秋说不说话有什么关系,他向来也没把别人的话放进耳朵里,

      “你是沈家的代理,对吧,我听说你很早就做了沈家的走狗,沈家那么多人来暗杀过我,你怎么不来杀我啊?”

      贺瑾秋不吭声。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来接我呢。”宗少爷的语调非常遗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我都不知道你,宗氏最怕我对你好奇,是里面那个穿西装的说漏嘴的。”

      里面那个穿西装的无疑是吴闻了。

      “我是因为你才来的,明白吗?”宗潇慢悠悠地笑起来,又是那种很绮丽、开花一般,让人脑子发白的笑,“——要感恩戴德一点。”

      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像是暖的,又像是温的,干净得纯粹,有点像稀奶油,因为靠近而渗过来,似乎还有点薄淡的甜意——

      “你……”

      贺瑾秋猛地转向他,但同时也拉开一点距离,几乎要开口了,最后又没说。

      他重新靠在墙上,一声不吭。

      门“砰!”地一下被粗暴推开,蛮婆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狠狠看着贺瑾秋道,“贺代理,吴理事找你!”

      宗潇看到蛮婆出来,看样子挺高兴,唇角弯弯的,笑意和酒窝都不深,却有种非常明媚的感觉,“蛮婆。”他开口道,“他是贺瑾秋。”

      蛮婆面对着宗潇,天大的火气也浇成一滩水,“老妾知道。”她忍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亟待出口的唾骂,“老妾只能在这里陪您一个多月,陪到林氏那破案子审完,但之前之后都要那小子来看顾您——如果因为那破案子要扣您,之后也不许老妾在这里。”

      宗潇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天塌了也用不着他操心,他用手指头在自己脸上比划着来来去去,“没有花纹。”又指到头上去,说贺瑾秋,“也没有角。”

      “少爷!”蛮婆急叹一口气,好像觉得和她少爷也确实讲不清,只好又慢叹一口气,“……林檎鸣那案子说是林家和沈家都非要搅个水落石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还在跟最高理事会申诉。老妾之前以为就过来处理一趟,便能带您一道回去了,谁知道还要拖拖拉拉这么久,真是不知死活!”

      蛮婆的嗓门也没避着人,她对这里就那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轻蔑都快刻脑门上了。

      宗潇看着蛮婆说话,蛮婆上段话落了地,他的眼睛就转悠到窗外去了。

      蛮婆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压了些声音来劝,“老爷嘱咐老妾,若是您高兴了,就把林檎鸣的尸身还出来,省得他们纠缠不休的……”

      宗潇突然转过眼睛来看她,然后面庞才迟钝着跟着转了过来。蛮婆一下激动起来,颇觉希望要现世了!这还是自林檎鸣死后,少爷第一次对这件事做出反应,此前不论是谁跟他说,跟他讨,他都当耳旁风,眼睛都不舍得抬一下。

      不过这反应很快让蛮婆失望了,宗少爷很无所谓地摊开手,微微摇头道,“没了。”

      蛮婆还揪着点希望的尾巴尖儿,“……一点也没了?……一根手指?”

      宗潇摊开的手松下来,他定定看了一眼蛮婆,再就不理会。蛮婆希望破碎,也就不出声了。

      -

      贺瑾秋冷而无波的脸终于坍碎了。

      “我不愿意。”

      吴闻已然料到贺瑾秋开口就是拒绝了,“我知道你不愿意。”他深深吸了口气,非常无奈地握了一下掌背,“但你觉得一个月能查出什么来呢?”

      贺瑾秋深深皱起眉头,隐约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宗家、沈家、林家,三姓这么多年虽然看似平和,但内里闹得有多凶你也清楚。”吴闻边裁他那符箓纸边徐徐道,“宗潇二十年没入过世,要不是失手杀了林檎鸣,宗家也不会让人逮到机会去查他——”

      纸裁到头了,扬着一剪,纸屑细细落下来。

      “你也不是不知道,沈家和林家派了多少刺客去刺探他了,活口带回什么了?什么也带不回来。”吴闻把剪刀放下,“现在你也看到宗潇那模样了,你觉得他正常?哪对父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贺瑾秋的眉头紧皱起来,“上面只是想把宗潇留住?”

      “嗯。”

      两人双双静了一会。

      “那案子审不审的,在其次,关键是要把他转正了,留在你身边观察。”吴闻继续裁他的纸,“我知道这活不怎么样,上面的意思是要不然给你,要不然给百里。我是建议给百里,感觉百里更镇得住他。”

      贺瑾秋虽然没问,但吴闻看得出他要问的:那怎么没给百里,倒霉事还是落到他头上了?

      “也有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吴闻自觉站不住脚,只好坦白道,“是沈家给你争取的,不能怪我,沈家太想弄清楚了,你不知道就为了让你有机会近距离和这位爷接触,沈家上上下下打典了多少人。”

      “……”贺瑾秋盯了吴闻片刻。

      “干嘛啦?这么看我怪瘆人的。”

      “……这少爷说你说漏嘴了,把我透露给他的。”

      吴闻摸着鼻子,又吸了一下,再清了清嗓子,虽然很坦然那样,但没敢和贺瑾秋对视,“那不是……也打典我了嘛……哎啊!贺大代理,星国最年轻的、最首屈一指的大代理,你可是大代理啊!——知道了就赶紧带宗潇去住处吧。”
      他从抽屉掏出一把钥匙,抛给贺瑾秋,贺瑾秋低头看了一眼房号,脸色莫测了一瞬。

      “别那么抗拒了,送走蛮婆就该你就近照顾他。”

      贺瑾秋忍而又忍,沉声道,“那种人……”

      吴闻抢声宽慰,“至少脸稀奇啊!总比真的一无是处好吧?”

      贺瑾秋逆来顺受惯了,确凿知道是沈家的主意就只剩忍气吞声的份了。他懒得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推门出去,宗潇正和蛮婆说饿了饿了饿了,蛮婆应说一会回去就给他弄吃的,宗潇没当听到,继续在那很得趣地说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来啦?”贺瑾秋一出现,宗潇就不饿了,兴致盎然地看向他。

      “嗯。”贺瑾秋很不习惯,但语调平平,将钥匙递给蛮婆,“我带你们回去,跟我走。”

      星都的郊野风光秀丽,这个地方挑得很好,自国安代成立以来,近百年就没改过总部的位置。
      灵气充盈,一般人又相当难找,地下脉迹平稳,镇邪安宅,堪称风水宝地。

      宗潇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就觉得热得快死了。

      他们第一次来,贺瑾秋还有点主人样地稍微介绍介绍,在这寸土寸金的星都里,即便是在五六七八环外有这——么一块国家审批的地该是多么了不起,森林里阵法颇多,统共有几条常用的出入径……
      反正领导视察他介绍也是这么介绍,没感情地就再复述一遍。

      但他才边走边介绍没多久,蛮婆鼻子高过眼睛也正听着,两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齐齐回头发现没了宗少爷。

      宗潇在第一个庭院前就直拐入门,在悠闲作响的惊鹿边把脸和手全洗了一遍。

      等贺瑾秋从回头路上找出他来时,溪水叮叮咚咚很是悦耳,还混夹着宗潇抱怨热死了和“蛮婆要不要洗个脸”的问话,烦闷的情绪一下在贺瑾秋太阳穴上猛跳,“擅闯私宅是……”

      宗潇直起身,额前珊瑚色的红发垂滴着淅沥的灿色,整张透光的脸沾着水珠,一双眼睛泛着空洞的茫然感。
      本来就不在意,因此更谈何愧色。他随意就撩起T恤擦脸,擦完就卷着衣摆,没脸没皮地露出一截好白的腰,上头的肌理被阳光摸来摸去,他还在那抱怨,“好热。”

      贺瑾秋寒着脸,介绍欲早被一脚踹到天边,看宗潇悠闲地跟出来,
      “没有下次。”

      宗潇满面万里无云,觉得贺瑾秋不高兴很新鲜,还想凑过去看仔细。

      到处都透着不对劲的感觉。贺瑾秋走在前面,一直提醒自己按耐着不要生气,每天都跟他生气那也不用活了,但就他刚才那张嘴——

      试图直接把森林推平的宗潇堪称肆无忌惮,也没有考虑过一旦这么做,被瞬间激发又层层嵌套的阵法将把整个国安代搅成什么样。

      好在他来得及时,也好在是他来,换成别的普通代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能不能拦得住,拦不住能不能留个全尸。

      当然也由不得贺瑾秋想太久,这个忽然对他注意起来的少爷二话不说,但动手很快,又非常狠,拳拳脚脚无一不现出他蛮横得没道理的性格,还有那种怪物般的力量。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法随心所欲相当无章,次次都被贺瑾秋制得死死,根本没有半点赢的胜算。

      不过贺瑾秋很快也意识到,宗潇根本不是来讨赢——因此他只皱着眉,刀都没拔,更不提还手,只是闪避着躲开步步贴身的宗潇。
      这宗少爷就像是被转移了注意力的野生动物一样,刚才想给森林砍头,现在找到了新的关注点,全然忘了刚才想做什么。

      拳下的狂风吹得尘土四起,倒是没把蛮婆的声音吹出太远,究其原因大概是蛮婆的此等经历已然丰富,哪里有她家少爷找茬那狮子吼就向哪里大开——

      “少爷!快住手——”

      宗潇被喝止一声,磨了起码半分钟才停。停下来的原因倒不是蛮婆的喊声,是贺瑾秋捏了个「濟」字诀把他定在原处,这下才有空停下来交涉情况。

      这千里迢迢从尚海来星都的少爷长得不像人,不对,应该说是超出人太多。

      一头玛瑙铸就那样、微微带卷的红发,玉面一张,瑰丽得不正常的眼睛一双,身量极高,被定在原地就像拔地起的条竹。

      只是甫一开口美感就全变质了。

      “——你就是那个人魔混血的杂种。”

      -

      人魔混血的杂种示意蛮婆开门,蛮婆开门时还眼疾手快逮死了一只嗡嗡响的蚊子。

      庭院筑着正恰好的墙,不高不低,保证了隐私,又不妨碍美观。

      院里小桥流水五脏俱全,金鱼游成一渠活水,赭色卵石铺到门口的阶前,门前垂下米色的帘。

      热风吹来,整院子婆婆娑娑的摇叶声。

      “我就不进去了。”贺瑾秋道,“国安代相关的事我在这里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有空调吗?”宗潇问道。

      “有。”

      蛮婆进屋开空调去了,宗潇兴致不错地跟进去。

      贺瑾秋在太阳底下等了片刻,终于是蛮婆又露面,“贺代理还要交代什么?”

      “宗潇呢?”

      “少爷在沙发上躺着。”

      贺瑾秋咽了一下,想让蛮婆把她少爷叫出来,就在这里讲几句就走,但想来谁都叫不动那个天王老子,因此贺大代理只好屈就着走上去,脱了鞋才进的门。

      “你还没走?”宗潇鞋都没脱,摊在沙发上,有点莫名地看着贺瑾秋。

      “……没有。”

      “你有话说?”

      “……有。”

      宗少爷躺在那打量了他一会,总算一挑眉,一挥手,开恩道,“那说吧。”

      贺瑾秋大为上火,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就是寒色又重了一层,他压了压火,沉声道,“……你适应一下,之后委托分派下来你会跟我一起执行,我的委托一般都是单派,现在因为你改组双人了。”

      宗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干什么呢?”

      “把委托里的魔怪解决。魔怪等级从1向上排,我预估很快就会有委托下到你身上,国安代想试试你的水准。”

      “你和我去吗?”

      “嗯。”

      贺瑾秋看着宗潇从沙发上没骨头地起来,背过身一路走到墙角,去和空调舒舒服服贴脸吹。

      “少爷!”蛮婆很不同意他这样吹。

      宗潇没说话,就顾着吹空调,贺瑾秋看了他片刻,竟觉得虽然宗潇一动不动,但模样简直越看越惬意得过分——

      贺瑾秋深吸一口气,“那差不多了,我……”

      “你为什么绑着眼睛?”宗潇问完,就张着嘴在那边吸冷气。蛮婆完全看不下去,把她少爷拉开了,她少爷被她拽开一圈,又拿后脑勺和后背去对着空调吹。

      贺瑾秋没想到是这个问题,这个故意揭人伤疤的问题让他的脸色一冷再冷,想到还被这个无法无天的少爷叫了几声杂种,整张脸结了冰一样,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忍着岌岌可危的情绪转身就出去了。

      “他走了。”宗潇两手举在耳朵后面自在地摸冷风,“蛮婆,他特别强。”

      蛮婆对国安代的人没半点好感,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他住哪里呢?”宗潇语气新奇,格外感兴趣。

      “唉,就您对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倒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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