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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雨欲来 ...

  •   云州城大大小小的成衣铺有上百间,巧手的绣娘多不胜数,但俞家现阶段在勒紧裤腰带攒银钱,不能破费。

      同样的事,俞静宜已经经历过一次,两次的心态截然不同。

      上辈子她想的是一辈子就嫁这一次,要做就做最好,加之她一直抱着腿不能行,手就要比别人更巧的念头,选的是最繁复的样式,再绣上茂密精致的寓意着子孙满堂、人丁兴旺的石榴花。

      也确实是一辈子一次,只是命太短,花尚未结果。

      这辈子只是假夫妻,走个过场就行了,全都反着来,石榴花换成寓意着长寿的仙鹤。

      她想活下去,长命百岁的那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见前世身死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只仙鹤救了她,她觉得是好兆头,醒来后,把那只仙鹤的模样画下来,绣在了婚服上。

      为了不委屈那只仙鹤,剪裁也不能马虎,就这样过起了关起门来昏天暗地绣嫁衣的日子。

      七日后,虎骨酒酿成。

      打开酒封,搅拌了一下,药与酒混合的香气扑鼻而来。

      俞静宜双眼熠熠生辉,就是这个味道。

      她盛进杯子里抿了一小口,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喉咙涌向四肢百骸,热血沸腾,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丢掉轮椅跑起来。

      门外传来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俞静宜知道,青荟这是又生气了。

      “太气人了!”青荟走到门口,愤愤地跺脚:“姑娘,好端端的,不知道是谁又在使幺蛾子,说咱们家胁迫卫公子入赘,这条街上住着的人看上去都有模有样,不像那等乱嚼舌根的,怎么总出这样的事。”

      前面还说卫衡是知恩图报,俞家人好人有好报,转头就变成俞家人对卫衡挟恩图报,真真是好坏全凭一张嘴。

      青荟将帕子拧成一卷,冷不丁想起前面那一条的下场,吓得赶紧松开。

      大房又出招了,而且这一次有点麻烦,俞静宜面色凝重了几分。

      前一次的谣言定亲就破了,现在又因为定亲出现新的谣言,青荟憋了半晌,突然道:“要不把亲事取消?”

      男女双方婚前不宜见面,俞静宜又是在绣嫁衣,卫衡好些日子都没见到她了,明明同在一间院子里,心中溢满了思念之情。
      他打算趁着青荟开门的功夫,远远地往里面瞧上一眼,听到青荟的话,身子猛地打了个摆。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怎么能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那个……上辈子都没受影响,这辈子肯定也没事。
      不对,如果又发生变故了呢?

      卫衡往前挪了一步,又一步,距离太远听不清,那就再靠近一点。

      “这个法子不错。”
      有了心理准备,俞静宜就不似上辈子初闻时那么紧张了,还恶趣味地调侃了一下。

      哪里不错了!卫衡差点忍不住跳出来,又怕弄巧成拙,生生憋住了。

      听到俞静宜拐着弯的语调,青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道:“呸呸呸,奴婢乱说的,姑娘可千万别跟老爷和夫人说起这事,不然非把奴婢赶出去不可。”

      俞家夫妇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看向卫衡的眼睛都是冒着星星的,绝不会反悔。

      算你识相,卫衡将青荟从心里的小黑帐上划掉,抬眼就撞进少女弯成月牙的水眸,心跳骤然漏掉了一拍。

      不好,被发现了。

      “卫衡哥哥?”俞静宜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站在玉兰树后的卫衡。

      那株玉兰树年份不高,树干笔直,枝条纤细,洁白的花苞零星地点缀着,挡不住卫衡宽阔挺拔的身板。

      “我见青荟走的很急,有些放心不下,就跟过来看看,是我唐突了。”

      芝兰玉树的年轻男子嗓音干涩,透出几分窘迫和失落的意味。

      没错,他就是跟着青荟来的!

      天呐,刚才的胡话被未来姑爷听去了,青荟一瞬间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俞家,但也并非是把卫衡当成应付流言的工具来看待。

      主仆两人打趣没走心,被当事人听去了就尴尬了,俞静宜索性让青荟推着她来到院子里,和卫衡面对面商量对策。

      “我会去向大家澄清,是我自己提出要入赘的。”卫衡认真而又深情地看着俞静宜,就差没直接说出口,我是为你而入赘的。

      微风拂过,树枝打颤,发出“飒飒”的声响。

      青荟毛眨眨眼,抿紧唇瓣,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假装自己是一棵树。

      年轻有为的公子喜欢一个姑娘喜欢到自愿入赘,话本子里都没有这样写的。

      她反复蜷起脚趾,宣泄着内心的激动。

      俞静宜避开两道灼热的视线,故作深沉,聊起正事:“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卫衡顺水推舟点点头。
      他还知道,这些流言蜚语在此后每次有人攻击俞家二房的时候都会被提起。
      连他本人的解释都被当成是委曲求全。

      他道:“既然对方两次都是用我们的关系做文章,只要我们把亲事定下来,就能一劳永逸。”

      俞静宜诧异地看向卫衡。
      用眼神发问,亲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

      卫衡道:“我们先去官府把婚书签了。”

      官府对赘婿的审核犹为严格,趁着谣言刚起,尚未发酵,用婚书堵住大家的嘴就能避免后续的事。

      话音落下,两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民间习惯性地认定拜堂后才算成亲,实际上,从官府颁发婚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正式生效了。

      很多人家定下婚期之后还会悔婚,为了避免尚未举办婚宴就要经历一次和离或是休弃,都会心照不宣地选在婚宴前一日去官府报备。

      卫衡这话等同于求亲,还有催促的意味。

      青荟一不小心用脚拇指抠破了鞋面,风吹脚底凉。

      内心有个小人在尖叫、呐喊,来回翻滚。
      她居然亲耳听见了未来姑爷向姑娘求亲。
      她是树,她不存在,她是树,她不存在……

      俞静宜明知是假成亲,是权宜之计,内心还是掀起了波澜,双颊浮出两团浅浅的粉红。

      时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夫妻在定下婚约之前甚至是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

      男方亲自求亲的时候也是对着女方的老父亲。

      这种面对面求亲,催婚什么的,想都不敢想,会被人以私相授受之名用唾沫星子淹死,但两人又不算是这种情况,至多是未婚夫妻的情话。

      反观卫衡,在搅起一池春水之后,面容淡定如斯,似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他只是在认真地探讨应对谣言之策。
      仅此而已。

      “就按你说的做吧。”
      俞静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给青荟递了个眼色。

      青荟会意,麻利地调转轮椅的方向,推回房间。

      卫衡对着紧掩的房门站了许久。

      站到内心的小人用足尖跳完一整支胡旋舞。

      ……

      对于完全没考虑过悔婚的俞家夫妻来说,什么时候去签婚书都不是很在意,轻易就点头了。

      婚书拿到手后,也没有刻意张扬。

      谣言越来越盛。

      与前一次不同,酒肆的生意反而好了起来,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的结果。

      是无中生有,还是确有其事?
      俞家人是高风亮节,施恩不求回报,还是早有所图?
      卫衡选择忍气吞声,还是把恩人一家告到官府?

      捕头还特意来暗示过卫衡,如果他想“奋起反抗”,可以帮他撑腰。
      衙门里正在招捕快,他对卫衡的身子骨很满意。
      前脚离开俞家,后脚就能吃上皇粮。
      赶紧悔婚吧!

      整个酒肆中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憋久了就要有宣泄口,有人专程在街尾的赌坊里设下了赌局,将事情炒到了高/潮。

      俞家人和卫衡从始至终没有表态,按部就班,相处和谐,让人觉得有种刻意掩饰的意味,但人家只是正常过日子,没道理为一则谣言闹得鸡飞狗跳。

      赌局的结果扑朔迷离。

      每日都有人借着酒劲装疯卖傻地试探俞家人,也有人直接劝和或是劝分,都被一一化解。

      一分钱不必出,一句口舌都不费就能打响名气,赚得盆满钵满,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赶客”?

      关门后,青荟一边清点当日的收益一边感叹:“要是生意能一直这么好该多好。”

      说到这里,她灵机一动,看向卫衡:“公子,要不把婚期延后吧?”

      赌坊赌的是这婚到底能不能成。

      延一日就多一日的钱。

      卫衡终于忍不住捻起一颗花生豆,弹在她的脑门上,义正言辞道:“懂不懂什么叫过犹不及!”

      他可不想为了多赚几个钱翻船了,而且他的初衷并非是赚钱。

      五日后,一辆马车由远至今近,停在酒肆对面。

      俞家大房夫人苏翠莲和女儿俞静萱一起把俞家老太太扶下车。

      老太太打量着酒肆的门面,睁圆了老眼,惊道:“这就是老二家的酒肆?”

      忆起老二两口子灰头土脸、四处借钱的情景,不太相信。

      苏翠莲酸溜溜道:“是啊娘,千真万确,老二以前四处哭穷,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家太刻薄,结果人家一出手就能在云州城里买下这么大一间店面,到底是谁赚了大头。”

      老太太眯起双眼,眸子里精光闪烁。
      老二越过老大,让老大的脸往哪里放,这间酒肆必须交给老大打理。
      她跟着老大一家子过,老大过得好,她才能过得好。

      她清了清嗓子,说得冠冕堂皇:“老二平日里只知道酿酒,哪里会经营酒肆,少不得你和老大来帮衬。”

      苏翠莲扁起嘴:“娘忘了,他们家还白捡了一个有能耐的女婿。”

      人家连正酒令都能办下来,还不会卖酒吗。

      老太太浑身一僵,这个由头不行啊。

      苏翠莲一边偷偷观察老太太的反应一边叹道:“都是俞家的孙女,我的萱儿长得也不差,手脚麻利,至今还没许出去,宜儿都成了残废还能招到赘婿,真是让人羡慕啊。”

      老太太一听,登时计上心头,怒气冲冲地咒骂道:“天杀的绝户,我们俞家人怎么能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自己没儿子,就逼着别人家的儿子给自家的残废女儿入赘,也不怕天打雷劈。”

      只要拆了这庄亲事赶走那小子,二房就得回头仰仗大房。

      俞静萱睁大眼睛打量着自家未来的酒肆,心中欢喜。

      因着俞家分家的规矩,祖母和母亲满心都是长子长孙,对她的亲事都不上心。

      搬到城里,她就能在城里找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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