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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2开张和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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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的开张和岑诺的婚期挨得很近,她那天进公司交代好休婚假时的工作就打算和陈曼生去老太太家,走出办公楼,就看见咖啡馆开张的小仪式,一溜清一色的帅哥服务生在派发DM,周围热热闹闹地围着一群白领,临近春节,大家早已无暇恋战。岑诺看见了张扬,便拉着陈曼生上去打招呼,她笑着对陈曼生描述当初张扬是如何如何损她这个小师妹的。
张扬也看见了岑诺,看见当初和孙鹏宇出双入对的岑诺,此刻站在另一个出色的男人身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那18只蹄髈了。他觉得那样也好,真的很好,他们篮球队那几个宠爱的小师妹找到了好归宿,他没什么不开心的,即使吃不到蹄髈。
“请问您是陈曼生, Manson Chen吗?” 岑诺只听到一个男人上来搭讪,然后用粤语和陈曼生开始聊。
“是,”陈曼生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以前商场上打过交道的人,用粤语寒暄,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能借一步说话吗?”
岑诺见两人走远,以为是陈曼生在香港的朋友。
“我是孙鹏宇先生的律师,孙先生上周在香港病逝,他在遗嘱里把这家咖啡馆过户到你的名下,这里是一些文件,我来之前有和D&M的律师沟通过,他们说没有什么问题,你签一下就好。”
岑诺看着陈曼生的表情困惑,仿佛听不懂对方说的粤语,然后慢慢僵住,连向她转身的时候都有些困难。岑诺以为他是让她过去。
陈曼生看着岑诺朝他们走来,朝孙鹏宇去逝的消息走来。
“岑诺,” 陈曼生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他要和她说一句实话,就像十二年前他看着她说实话那样,即使那句实话对她来说是一个十足的噩耗,可他还是要说出口,十二年前当那句实话说出口时,他看见是一朵花的凋谢;十二年后,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是他想赌,他愿意赌,赌岑诺的心,就像他当初站在仙炙轩门口说的那样,他愿意赌,他愿赌服输, “孙鹏宇上周在香港病逝。” 他一字一顿得把那句实话说出口,唯恐她听不清楚,听不明白。
岑诺听到了那句话,也听明白了那句话,原来,孙鹏宇真的消失了,在她的生命里从此消失,带着他们那段青春岁月里的爱恋消失了,可她还留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岑诺,你看着我,我是陈曼生,陈曼生,” 陈曼生牢牢箍着岑诺的肩膀,他想摇她,想把她摇醒,可是他不敢,他怕他一用力,岑诺就真的消失了。
对,她还有陈曼生,她以前总想,如果没有孙鹏宇,她该怎么办,可是爱情没有如果,只有事实,陈曼生就是她的事实,她的爱情。她抱着陈曼生,慢慢地哭出来,伤心地哭出来,开心地哭出来,一直哭到晕倒在陈曼生的怀里,晕倒在那个刚开张的咖啡馆前。
岑诺又开始做噩梦,她又陷入了那片黑色,那一连串的天崩地裂。
她放学后去找孙鹏宇,那天是星期五,天阴沉沉地飘着细雨。篮球队取消了训练,她放了学就往高三的楼面跑,把书包扔在了孙鹏宇的教室,就跑去了隔壁的女厕所。厕所刚翻新,墙壁刷得雪白,洗手台也换成了象牙白的大理石,就连半身镜也换了面大的。岑诺兴冲冲地洗完手,就准备离开。
她拧了水龙头,刚抬头,就看见那面半身镜中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镜像,岑诺没有想到过自己看过的恐怖片里面的场景会真实地再现在自己眼前,那个穿着雪白的校服衬衫,披头散发的女孩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那个女孩没有开口说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连走路也是没有声音的。岑诺背靠着洗手台,只听见滴水声。岑诺突然发现女孩的正在流血,那股浅浅的红色液体从她的手腕一滴滴地往下落,原来自己听到的滴水声是女孩的血溅在地面瓷砖上的声音。
整个过程,岑诺只听见那个女生说了一句话, “你们不会在一起。” 起先,她只觉得诧异,然后,她就听见一声细响,如一整片华美的锦帛被裁缝师傅手中的竹量尺滑过发出的那种响声,再然后,红色的星星点点溅在了她的脸上,头发上,校服上,还有那被刷得雪白雪白的墙壁上,那么浓稠的红,甚至有些发黑的红,带着一股腥气直往她鼻子里灌,呛得她无法呼吸。
女孩就那样直直地倒在她面前,大片大片的红色溢出来,铺开在地面上。孙鹏宇那天一直把岑诺护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仿佛她看不到就不会去想。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女孩是在她面前自杀的,在她面前倒下的,在她面前死掉的,就算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也记住了。那个人就这么活生生地死掉了。岑诺害怕,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向她袭来,而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整夜整夜的噩梦开始折磨着她,一次次死亡的场景在她梦中重现,那七个字像一句诅咒铮铮地在岑诺的脑中不停地敲,不停地打。
等她能够渐渐摆脱那个噩梦的时候,孙鹏宇已经办了退学。她找到他,抓住他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般那样紧,紧到那块浮木再被捏下去就会出现裂缝一样, “孙鹏宇,你为什么退学,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开口就问了他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听到他说, “不好”。
那个一直以来对她只说好的人,那天一开口就对她说 “不好”。岑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只看见孙鹏宇的嘴一张一合,然后那些话一字一句硬生生地砸向她,她愣在那里,就像一个从来都是被父亲宠爱着的小女孩突然被抽了一记耳光,她就觉得疼,那记耳光抽得她都觉得开始耳鸣,那么的重,那么的疼。
“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你是真正的千金小姐,真正的大家闺秀,我去过你住的社区,我见过你穿小礼服,钢琴,芭蕾,莎士比亚,你会的东西那么多,还有你吃东西的样子,那些都是,那些都是只有真正的大家闺秀才会的。我们不适合,真的。” 孙鹏宇最后仍然一字一顿地说,他在说他配不上她,他在强调他们不适合在一起,他在预言一个将来式,他们不会在一起,就像那句诅咒一样。
孙鹏宇吐出那些话,觉得,就这样吧,真的,长痛不如短痛,她会好的,那种痛会过去的。他没有办法再看着她被这样折磨,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如同病入膏肓。他看着她发噩梦,他看着她被医生不停地扎针用镇定剂,他看着她整宿整宿地喊自己的名字,可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不能替她发噩梦,不能替她躺在床上扎针,不能替她痛,原来自己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觉得根本自己才是她的噩梦,是自己把这种噩运带给了她,他只要她好,真正好起来,所以他要让那个噩梦消失,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孙鹏宇真的是彻底消失了。岑诺慢慢睁开眼,就看见陈曼生的脸,他抱着自己,紧紧地抱着自己,好像害怕她再回不来了那样。她的梦醒了,好像发了高烧什么药都不吃,仅仅发了身汗那样,醒了过来;好像发烧的时候再难过,也只是逼着自己出汗,她不要吃药,她要让她自己好,自己建立起免疫系统,不再发烧,好像吃了药,下次还会烧,烧得更加厉害。
她真的是清醒了过来,她看见陈曼生,看见爸爸妈妈,看见老太太,看见朵朵和Denny,看见张德明。他们围在床边,都紧张地看着她,原来自己又让他们担心了。
“陈曼生,我们去看孙鹏宇,好不好?”
陈曼生看着怀中的人晕倒,看着她做噩梦,看着她不停地喊叫,撕心裂肺地叫,看着她回到十二年前最狼狈的样子,然后,他听见她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好像只有他才可以把她从那个黑色的漩涡中拉出来,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赌到了她的心。
“好,” 从此以后,还是会有人对她说好,岑诺只觉得安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