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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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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边走,草木就越少,到处都是嶙峋怪石,荒凉感越来越重。
几天后,风尘仆仆的十来人在一村镇落脚,这里已经很靠近塔拉沙漠,荒凉得让顺息觉得这里的人不是吃粮食长大的,而是吃土,毕竟这里一眼看去大多都是黄土,地广人稀。
“伙计,有什么吃的。”顺息饿得前胸贴后背。
“几位公子,本店有面饼,牛肉,还有甜茶。”一伙计小跑过来。
顾难说:“都来一些吧。”
“你别说,这牛肉还真香,你说山头这么荒凉,是不是他们养牛给啃秃的。”顺息一边啃肉骨头,一边说。
这里的牛肉不像清明城那么精致,一大盆骨肉相连的牛腿,牛头,相当粗狂,最重要的煮得并不是很软烂。
面饼也硬得像石头,不过只要扯下来一块在嘴里嚼着也是相当香了。
顾难一边扯着面饼,一边大口吃着牛肉,心里想的居然是,要是容倾故来这里,就他那吃东西慢条斯理,挑食,不吃肉的臭毛病,怎么吃得饱。还有如何做到斯文优雅,让他像自己一样疯狂撕扯,估计他宁愿不吃,要是饿急了呢?是不是也会拿着一块饼子使劲用牙扯,是不是有可能因为扯不动而发脾气把饼砸向店里的伙计?或者干脆把桌子掀了?想到这里,顾难就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顺息和其他弟子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门中的二公子一个劲的傻笑,然后问道:“师弟,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乐一乐。”
顾难一边笑一边说:“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他吃东西特别麻烦,得细嚼慢咽,得小口吃,得斯文,我在想他要是在这里,要如何斯文得起来,他拿起一个大饼子用牙怎么都扯不下来,或者用力过猛连人带饼摔倒,气得想打人那样子简直太好笑了,哈哈……”
他笑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脑袋都埋进了桌子底下,越演越烈,根本停不下来。
“你说他会不会一张大饼甩向掌柜的脸,哈哈哈……”
因为叼着饼,顾难的笑声是直接从胸腔而出,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虽然师兄弟们并不能对于这个笑话太感同身受,但还是捧场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他多半会甩你脸上,你说呢?顾——公——子。”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平地起,顾难魔性的笑声戛然而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桌子底下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块饼。
“你……”面色犹如见厉鬼,饼应声而落,然后被某说话的人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容倾故拿着接住的饼看了看:“我来让你看我是如何扯饼的。”说完把手里的饼一把塞回顾难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嘴里,然后越过顾难大步向里间走去。
随即阴沉得有些咬牙切齿地声音响起:“店家,五斤面饼。”
身后的七月背着一把剑,看了一眼顾难,就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一个字没说,但是好像又说了三个字“你完了。
顺息是见过容倾故的,争夺沉渊那天他也在,其他弟子就没见过了。
“师弟,他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顺息抽着嘴角说道。随后他转头一瞟,顾难抽得比他还严重,仿佛马上要荣登仙界,就知道他说的这斯文之人就是容倾故没跑了。
一位名为秦一的小师弟见两位师兄神情略显古怪,仿佛是惊恐,安慰道:“顾师兄,别怕,不就是笑了两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信他真敢甩你脸上。”
话刚落音,一张热气腾腾的饼从里间飞了出来,“啪”的一声,准确无误扣在了他脸上,大小刚好合适。
顾难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往后一仰,脸上盖着一张冒着热气的饼,直挺挺躺在了地上,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顾难从他向后倒时那一瞬间的停顿,看出了他的不甘和挣扎。
其他几位师兄弟“腾”的站了起来,气势十足,顾难连忙也站了起来,冲他们一摆手,示意坐下,稍安勿躁,他可不想一会儿一人脸上贴一张饼。
容倾故冷笑一声,说:“顾公子,你再不把那张饼揭了,恐怕他会闷死。”
顾难赶紧走过去,把饼拿了起来,用眼神示意顺息和其他人继续吃之后,就拿着饼走了进去。
他坐在了容倾故对面,把饼递了过去,笑嘻嘻说:“容兄,来,你的饼。”
容倾故冷冷道:“脏了。”
“那我吃。”说完顾难就拿起饼扯了一口。
容倾故说:“顾公子是特意过来看我咬不动饼,因为用力过猛然后向后摔倒,再如何发脾气打店家的?”
顾难嚼着饼,含糊不清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过来问声好,倾故,多日不见,可好啊!”
容倾故没搭理他。
他又把头转向七月,说:“小七月,多日不见,可好?”
七月尴尬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意思很明显:“我家主人不理你,我也不能理你。”
这时,伙计走了过来,放下两杯甜茶,一把短刀,说:“公子,肉,饼,甜茶,和你要的刀都准备好了,请慢用。”
“你要刀做什么?”顾难不懂就问。
容倾故眯起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外间顺息他们,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今天想用刀见点血,你也知道,我身上一般不带刀。”
顾难牙都一僵,硬生生吞下了一大块饼,说:“别开玩笑,你这刀肯定是用来切饼的,来来来,我帮你切好。”
说着拿起那把窄且短的刀,又把一张饼端了过来,按着盘,认真仔细的切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一张饼全部切成了拇指大小,然后推到容倾故面前,说:“来,这大小,正好入口。”
容倾故没动,说:“不看我扯饼了?”
说到这个画面,顾难又差点没忍住,抿了一下想要咧开的嘴唇,然后才开口道:“不看了。”他用刀尖挑起一块饼喂了过去,哄道:“来,吃一口,要是不满意,我再切小一些。”
七月简直不敢直视,外面那十人简直要惊掉下巴,他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二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当即就要坐不住,老成的顺息摆了摆手,说:“别管,吃你们的。”
容倾故咬下饼,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还是小口,还是细嚼慢咽,还是一如既往的斯文。
顾难又端过一盘肉准备切,七月终于抬头,连忙说:“顾公子,不用,这是我的。”说完一把抓着盘子拖了过去,顺手拿了一块饼,美美地吃了起来,他其实想端着盘子和碗去外面和那十个人一起吃的,主人那笑里藏刀的眼神和低沉的声音,让他有些咽不下去,奈何还是不敢。
容倾故刚咽下一块,顾难端起甜茶喂了过去:“来,喝口甜茶,小心噎着。”容倾故没有喝,伸手把甜茶拿了过去,然后喝了一小口。
就这样,顾难喂一口饼,容倾故喝一口甜茶,吃完了一整张饼,和旁边那些拿着饼大口撕扯的人比起来,这顿饭吃得简直要多体面就有多体面,哪有半分顾难想象中的画面。
顾难抄起刀就准备再切一张,被容倾故制止:“不吃了。”
“这还十多张呢?多浪费。”顾难说。
容倾故擦了擦根本没动的手,说道:“这原本是给你们准备的,加上你手上那张,刚好十一张。”
顾难放下刀:“……”
好险,我就说吧,要是不把这人哄高兴,现在自己和其他几人也和秦一一样仰面而躺,脸上还贴着饼,那场面想都不敢想。
天色已晚,众人吃完就在此处歇脚。
善恶门的弟子就没有几个不是穷光蛋的,所以每次住店基本就是三四个人挤一个房间,床太小?那就横着睡,实在不行,茶桌上也可以对付一宿。
顾难他们一大群男人去外面的浴室洗漱好,回房间时,看见七月站在对面楼的走廊上正对里面说着: “主人,你洗好我再让人来收拾。”说完带上门咚咚咚地下楼了。
“还真是讲究。”顾难笑,随后又轻声吐出三字,“麻烦精。”
顺息终于问道:“师弟,你和这位容宗主相熟?”
顾难点了点头:“救命恩人。”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是他们二公子怕事,这是报恩呢,瞬间心里平衡了很多。。
夜深人静,顾难旁边的顺息和另外一人打起了深远悠扬的呼噜。
“咚咚……”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咚咚咚……”仍旧很小心翼翼。
“这是睡着了?”顾难咬着嘴唇,“还是不想理我?”
不一会儿,半闭的窗户上,一只手搭在了上面,然后慢慢撑开。
两张脸,两双眼睛,相对而立。
“嘿……”顾难一手扒在窗沿上,另一只手举起来摇了摇,算打招呼,“我还以为你睡了。”
容倾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睡了你就可以爬别人窗?”
顾难:“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给我开门,才出此下下策吗?”
容倾故眯起眼睛:“哦,所以你爬窗是我的错喽。”
一看这人这表情,顾难就知道再不说点人话要坏,连忙说:“那哪能,都是我的错,你先让我进去,这样子一会儿让人看见不好,搞不好要把我抓起来。”
他悬在墙上,靠一只手撑着,之所以一开始没用灵力,是因为怕惊动容倾故,被一袖子给甩下楼。
容倾故站在窗口,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不过他太小看了顾难的脸皮,顾难蹬着两腿爬了上去,还拉着容倾故的手臂,翻了进去。
“你……”
顾难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关上了窗。
“这里风沙太大,晚上睡觉最好还是关好窗户。”
容倾故没搭理他,走向茶桌,坐了下来。
容倾故一身白衣,不过是里衣,如果是明天的话,外面肯定是套上一件黑色的外衣,这人对于黑衣有种执着的喜爱,可顾难看来,黑色并不适合他,反而是红色,应该更合适他,至于为何红色更合适,顾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因为他脸太冷,红色能让他看起来热情些,而且鲜艳的红色和他的邪气似乎更相得益彰。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顾难坐在他对面问道。
“不是告诉你了吗?”
顾难:“你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哄都哄不好,我都深刻认识错误了,再说生气伤身。”
那危险的表情又来了,“是吗?你说一说哪里错了?”
“我不该因为自己粗鄙不堪,而笑话你的斯文雅正,我错了,大错特错。”
容倾故:“还有呢?”
“还有吗?”顾难绞尽脑汁,试探道:“还有不告而别?”
容倾故似乎满意了一些,冷脸稍缓和。
这样的对话,顾难觉得异常熟悉,他在脑海里搜寻一番,发现这不就是英明神武的顾门主和他那足不出户的夫人之间的对话吗。
顾难凑近了些:“怎么样,我做的粥好喝吗?够不够得上换口热水润润嗓子。”
容倾故给他倒了一杯水,推了过去,顾难兴高采烈地端起喝了起来,看来,这事总算能翻过去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伤好了吗?”顾难问。
容倾故跳开第一个问题,说:“差不多了。”
“我看看。”顾难说着伸手去扒他胸口,刚触碰道,就惊道:“有心跳,怎么弄的。”
“塞了颗还魂珠,以前也有,你知道的,被那人挖走了。”说的仿佛这事和衣裳被人点了泥,换了件一样简单。
“还魂珠,这东西特别难得,你哪里来的,还两。”
“玄……”容倾故突然顿住,“天南地北寻的,毕竟我没有它不行,顾门主那样的隔着一里地就能觉出异常。”
顾难点了点头,问道:你上次说去盛月雪山找心,难道是真的?”
“不然呢?”容倾故反问。
顾难:“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美女药师给伤了心。”
容倾故笑:“想得挺多。”
“那你为何会去盛月雪山找,是因为在那里丢的吗。”顾难问。
“不是,去碰碰运气而已。”
顾难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不过还是结束了这个问题。
“话说你到底为何来这里,总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顾难问。
容倾故坦荡道:“有个人不告而别,还用一碗粥吊足了我的胃口,只好追了过来。”
顾难原本是想揶揄一下他,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干脆。
“是吗?我的手艺这么好,值得你追出千里之外。“顾难望着容倾故白皙干净的脸,心里不知怎么就柔软成一团,宠溺道,“我明早给你做。”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容倾故心尖一颤,他强自镇定,说:“好,我要睡觉了,你也去睡吧,不然我怕明早喝不到粥。”
“不回去,他们磨牙打呼,我睡不着,而且我们三人睡一张床,我好几天都没睡好了。”顾难说。
“你确定不走。”已经走向床边的容倾故突然回头看着他,“我对你什么心思你是知道的。”
“知道,这事它不冲突,也不是没一起睡过是吧,我只想睡个好觉。”顾难说,“倾故,收留收留哥呗,哥是真穷。”
容倾故躺上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为了明早的粥,上来吧。”
顾难得到允许,三下五除二脱掉外衣,爬上了床,一躺下,听见容倾故不疾不徐的呼吸声,那种诡异的安心涌上了心头。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安心中时,旁边的人出声:“嘶……你压着我头发了。”
顾难连忙撑起上半身,容倾故把底下的头发解救了出来。
重新躺下后,顾难特意往外挪了挪,说:“我爹娘说要去临江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不用。”
“我知道,所以帮你回绝了。”顾难说,“我想问,你是如何帮我解开情蛹而不被伤的?”
“你终于看书了?”容倾故一挑眉。
“我……”顾难无语片刻,“看了。”
“我的灵力不需要一命换一命。”容倾故顿了顿。
顾难脱口而出:“那其他的呢?需要吗?”
那甘愿为对方而死的深爱呢?需要吗?他对自己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可是这感情从何而来,一见钟情从来都只浮于表面。
容倾故突然笑了起来,说:“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会怎么想,或者我说需要,你是准备接受我吗?”他继续说道,“顾公子,除了血蛹,我没有为你舍过命吗?还是因为你心里从来就没相信过我喜欢你,或者因为你根本没办法接受一个男人的喜欢,你堂堂善恶门天赋异禀的少爷,如果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可真的会名满天下,你不敢也不会接受我,所以从心里质疑我的真心,希望我只是因为看上你的脸,对你花言巧语而已,因为我是个怪物,那就更好解释了,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怎么会有正常的感情。”
他带着微笑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我说得对吗?”
顾难听得一时语塞,然后他深呼了一口气,说:“你对于我质疑你的真心不满?可我不该质疑吗?你为我解血蛹时,我们连熟悉都说不上,哪里来的甘愿为我而死,你不觉得这太惊悚了吗?我顾难自认为没那么大的魅力。”
容倾故看了他一眼,一皱眉,负气道:“不信算了,睡觉。”
顾难差点惊掉下巴,这什么态度?说不过就干脆不说了,反正我就是真心,你爱信不信?你不信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这什么意思?我这质疑得没有道理吗?”顾难扒拉了他一下。
容倾故一骨碌翻身坐过来,说:“你他妈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不成。”
顾难也不讲理起来:“你掏出来我也不信,你都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