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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笼中狼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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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席墨生到敦宗院找谭冲,竟怎么也找不到,他问一个也是扫地的杂役,得知谭冲半个月前就无故消失,他的工作已有人取代,工房床位都换人睡了。
龚成的死讯是一个月前传回京,难不成谭冲和龚成是合谋造谣?如今是躲起来或是被灭口?席墨生心绪紊乱,他原想即使是逼都得从谭冲这里问出重要线索,奈何扑了个空。
六神无主的殿帅爷眼下只得先觐见主子。
进宫前,席墨生刻意绕路经过王家庄,见王家庄被禁军围了个里外三层,他虽有自信能暗闯进去,可此时进去他也没有任何对顾依有利的说法可以交代,便还是作罢。
进宫时天色已暗,席墨生走进书房,见皇上是独自一人。
“陛下,臣回来了。”席墨生跪伏。
赵珩沉声:“嗯。”
席墨生偷眼瞧,见皇上专注在看奏折。
“陛下。” 席墨生大着胆子主动开口,“顾玖和张慈父子三人,已收押京府。”
赵珩仍垂首,“朕要你查的是洪德川毒杀案。”
“此事张得项已招供认罪,臣也在张得禄官署搜得符合毒杀所用的草药。”
“理由为何?”
“这……”不好直说啊,陛下应该是明知故问……
“青盐案是谁主动调查?”赵珩抬眼。
“是……”席墨生不敢撒谎,“安定王。”
“为何查?”
“是……”席墨生咬了咬牙,把为了给顾依筹钱而提出讨伐山贼的经过和盘托出。
“这么说,把山贼和青盐联系在一起是顾依的想法。”
“是。”席墨生如实回答。
“哼。”赵珩无奈,“又是自作主张,看吧,现在招来这般下场。”
席墨生脑筋转了转,小心地问:“陛下您认为王爷是被走私青盐的幕后主使陷害?”
“不然呢?难道你相信他会杀朕?”
席墨生连忙摇头,“陛下明鉴,王爷为边防掏心掏肺,全是为了履行陛下旨意,绝无叛变之心!”
“心肺若是能自主说话便好了。”赵珩抬手揉酸痛的后脖颈。
席墨生不由自主深思皇上这想法的可行性。
“顾依带兵围琼林宴一事,朕命大理寺二十天内奏裁,大理寺卿不到半天就呈交上这些证据。”赵珩合起案上奏折,抛给席墨生。
席墨生接住奏折,跪直身看。
“朕要你推翻这些证据。”
席墨生蹙着眉头认真看,没来得及回应。
赵珩手指敲桌,“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席墨生立刻回神,合起奏折磕头,“臣遵旨。”
赵珩按捺不住烦躁,拍案喝骂:“朕若不下旨,你是否就要置身事外!”
“不是!”席墨生挺直腰杆,神色坚定,“臣会替安定王讨个清白,不是为了安定王,而是为陛下。”
赵珩不动声色,等着席墨生往下说。
“臣听闻,安定王在琼林苑举弓威胁陛下,陛下却阻止禁军放箭。”席墨生收敛下巴,“臣和安定王交情只属普通,臣当时若在现场,必会制服安定王,然而,陛下不惧自身安危维护安定王,可见安定王在陛下心中何等重要,臣誓死效忠陛下,自然会为陛下守护安定王。”
“真会说话。”赵珩苦笑。
“是真话。”席墨生嗫嚅。
赵珩挥手,“得了,去吧。”
席墨生走后,赵珩不禁叹息:“萧寅怎么就不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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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寅府邸,李霜桐抱着儿子在前厅踱步。
管家来说:“夫人,时辰不早了,老爷也许还在忙。”
“他昨夜也没回来……”李霜桐难掩忧心,“说是忙着布置今日琼林宴的守卫,可天都黑了,宴会早该结束,怎么还不回来?你出去打听打听。”
“老爷可能是有别的酒宴。”
李霜桐面沉,“他次次出席酒宴都会派人回来通报,也未曾接连两晚不归,你别说了,快出去打听。”
“是夫人……”管家答应后就匆匆出门。
李霜桐又等半个时辰还是没等到消息,于是让婢女带儿子回房,并唤人备车,岂知下人们都不听从。
年长的一个婢女说:“夫人,老爷前日说,近日街上不安宁,吩咐我们千万不能让夫人和少爷出门。”
“他没和我提起。”李霜桐柳眉倒竖,自嫁给萧寅,她就没如此烦躁过。
李霜桐其实已忍耐许久,她夫君萧寅这一个月很是古怪,不似平时那样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王药高中状元,派人来通知会在聚福园设宴,萧寅竟然不去,不仅如此,连顾家四公子亲自来送礼,他都不去接见。
李霜桐猜想很有可能是安定王或王家庄出事。
“我身体不适,替我请王公子来。”李霜桐对婢女说。
“老爷叮嘱,若家里有人患病,便请临近的太医过来,夫人请稍等。”
李霜桐怒极跺脚,正要喊那婢女回来,负责照顾儿子的婢女忽然跑来。
婢女惊慌道:“夫人!少爷被个蒙面的黑衣人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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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军营,尉羽盛带着兵马把顾家军军营包围起来。
军营周围不见人把守,但有炊烟冉冉升空。
尉羽盛搭着刀,捏了捏喉咙就喊:“神卫军奉枢密院之令,带安定王麾下亲兵至大理寺受审!”
汪!汪!汪唔——
军营一片阒静,只闻狗吠。
尉羽盛紧张起来,“那是顾家军吃人的狼,弓手预备!见狼就射!”
士兵们听令,各各举弓搭箭。
军营有几处篝火燃烧,火光照耀下只看见旗帜随晚风飘荡的影子。
好一会儿,一堆干草后忽地窜出一黑影。
“放箭!”尉羽盛喊。
然而没人放箭。
尉羽盛身边的弓手垂下弓,“大人,那是野狗。”
尉羽盛定睛看,那窜出来的黑影果然是只瘦巴巴的野狗,嘴里叼着一根带肉的大骨头,见到周围人群时吓得夹住尾巴躲回到草堆后。
不多时候,尉羽盛返回枢密院向萧寅汇报:“顾家军军营空无一人,狼也不见。”
萧寅握紧拳头,“顾依最优秀的精兵一个都没抓到,必是在伺机救他。”
“动员全城神卫军搜捕这些人。”萧寅把一叠纸递给尉羽盛,那是顾家军将士的画像。
“顾家军擅长独立野战,还带有狼,非常危险,他们若是反抗,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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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庄后院,未免被蹲在附近屋顶上的禁军看见,席墨生从墙洞爬入。
王药管弟弟很严,尽管允许席墨生带顾戚外出练功,还是定下了夜晚必须回家的时辰。
席墨生曾几次教得太尽兴,误了送徒弟回家的时辰,未免徒弟挨罚,他便给徒弟找了这个偷溜回家的路径。
席墨生爬入后见院子漆黑一片,王家庄富有,从不节省灯火,可今夜毕竟是和平时不同。
席墨生知道王药不好惹,不敢立刻找王药,而是先去徒弟的房间。
没料想……
席墨生摸进顾戚漆黑的房间时,即使看不清楚,还是立刻就察觉房里聚着满满的人。
“师傅。”顾戚的叫唤令席墨生瞬间升起的戒备也瞬间缓下来。
席墨生很快适应黑暗,他见一熟悉的人影跑向自己,便把人抱起来。
“我知道师傅一定会来。”顾戚抱着师傅蹭。
“要不是戚儿相信你,你已经踩到毒针。”冷冷清清的话语,是王药。
席墨生放下徒弟,看向坐在榻上的人,黑暗里虽看不清晰,但仍能认出此人是王药。
席墨生看遍房里其他人,除了顾家七子都在,魏溪也在。
“其他人呢?”席墨生问魏溪。
魏溪比划几下,顾戚替他翻译:“都在地窖。”
“还真都安全混进来,你们这本事都快赶上我了。”席墨生坐进徒弟给拉来的椅子。
隆。天空传来一阵闷雷。
“你是来帮忙的吗?”王药开口。
席墨生深吸口气,“是。”
“皇上怎么说?”
席墨生叹气,“事情闹这么大,陛下不能出面解决,必须由大理寺审。”
“大理寺卿是张筠的人,审个屁。”
席墨生干笑,“状元爷用词真亲切。”
“少废话,你给我说清楚,顾依明知有人要害他,为什么还回来?”
“他哪知啊,他只说有不好的预感,为防万一,就要顾家军悄悄进城保护王家庄。”席墨生又叹口气,“没想到这预感实现得那么凶,是什么人有本事弄来一支足以冒充成禁军的军队?”
王药冷哼,“枢密使可以。”
“你怀疑萧寅?”
王药恨恨,“他是第一个下令抓顾依的人。”
“可萧寅怎么会做出危及皇上的事?”
“你是指毒气?”王药语气肯定,“那根本杀不死人,我根据今午的风向估计了毒气的来源,让戚儿出去找,戚儿发现有人在那里埋东西,待那些人走后,他把东西挖出,是些炭灰,我已经验过,那只是能令人昏睡的草药。”
席墨生先称赞徒弟一声能干,摸着怀里的奏折说:“皇上命大理寺二十日内断案,大理寺卿今日提交给皇上的调查里提到人证,那人来自仪鸾司,供称顾武和顾琉收买了他们,要他们在琼林苑设宴的地上撒毒粉,待起风时就会扬起毒气。”
“荒谬。”王药不屑,“那日第一批出现中毒症状的人是在高处阁楼的乐师,在地面撒毒粉这点子是有多傻?宴会那么多人来回走动,什么粉都给蹭泥里去!”
“所以招供的人说那样就能消灭证据。”
“那位大理寺卿应该被判一项侮辱圣上心智的罪。”
席墨生尴尬笑笑,接着说:“第二条证据是乐师招供,一样是说被武儿琉儿收买,要他当日点火烧楼。”
“那日是有爆炸发生后才起火,要做到那样爆炸的效果,必须使用火药,你是军人,一定知道火药不是一般人可以获取,何况一个乐师?若真要诬赖我弟弟,那就得有更完整的证据,火药的来源为何?这不难查,看是不敢查!谁能取得火药?不就是掌兵器支移的枢密院?”
王药越说越激动,走近席墨生就往席墨生怀里探,席墨生不敢对徒弟的哥哥动粗,只得任由折子被拿走。
王药没看折子,只是把折子重重拍在桌上。
“下一条证据就是那些包围琼林苑的叛军吧?是不是都查到他们曾经是和顾依打过仗的军人?”
席墨生点头,“有军户记录。”
“从前和顾依打过仗的人都是那只萧狗的兵!”王药抬脚踩在桌上的折子。
“明摆的诬陷!傻子才需要二十天断案!”
席墨生吞口水,“您说的都对。”
魏溪走过来,快速地比着手语,席墨生对手语还不精通,且此时房里只有一点点月光照明,他没能看懂。
“收集掩埋的草药,以及残留于琼林苑的火药,便可以推翻那愚蠢的人证。”王药对魏溪说话的语气温和得像变了个人,“问题是那些假冒的顾家军,他们有军籍记录,难以证明他们和顾依无关。”
隆隆!屋外雷鸣电闪,短暂地照亮了房间,席墨生在那一刻看明白魏溪比个表示‘可以’的手势。
“怎么证明?”席墨生问。
魏溪在黑暗中再比画,席墨生努力睁大眼看,还好他徒弟贴心,在他耳边给他翻译。
“顾家军都有狼的味道,狼吃生肉后见兵就咬,唯不咬有狼味的顾家军。”
王药沉默。
席墨生看魏溪,“我知道你们家的狼确实一路跟着回来,可你这想法若要施行,就得有真人和假冒的在一起试验才能做出比较。”
魏溪看向王药,没比手语,只是坚定地点头。
王药思量片刻,说:“顾依把狼带回来,还让你们来找我,表示他心中有战意,他未有打算坐以待毙。”
欣慰与骄傲,反映在王药上扬的嘴角。
依儿,你终于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