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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以怨报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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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霸抬头看悬挂在药铺檐下的鸟笼,鸟笼上结了一块霜。
“二哥,金嘴呢?”顾霸问正在拨算盘的顾尔。
金嘴是原本养在鸟笼里的秦吉了,会学人话,顾霸随大哥离京前很喜欢来逗弄这只鸟,教会这鸟说许多话。
“死了呀。”顾尔漫不经心地答,没留意顾霸已经红了眼。
“夫君。”田宛女孩儿家,心细,她抓一抓顾尔的袖子,顾尔分神看她,她就指一指还在抬头看鸟笼的顾霸。
“霸儿。”顾尔叫唤,看弟弟回头来,除了眼红便无异样,显是忍住了哭泣。
“过来。”顾尔招招手,要奖励这个从前轻易就会哭出来的弟弟。
顾霸走到桌前,伸手接过二哥给的钱袋。
顾尔对弟弟说:“师父养了金嘴好多年,是老死的,可不是被吃了,好好地葬在花圃里呢,你要是喜欢这鸟,自己去鸟市买一只吧,懂路吗?”
“金嘴是爹买的吗?”顾霸捧着钱袋问。
顾尔挠头,看向药铺的老掌柜,老掌柜走过来拍拍顾霸的头,说:“八公子,金嘴是少爷捡回来的,那时还只是颗蛋!少爷坚信能孵出鸟来,哈哈!当时可都没人相信!结果啊,还真孵出来!但少爷不会养,是老爷辛苦喂大的呐!”
顾霸清澈的杏眼眨呀眨,朝气的模样煞是讨喜,掌柜看着心欢,回身拿来个陶罐,掏出一把甜枣给孩子。
“伯伯,别给,他牙坏啦。”顾尔皱眉。
“没坏!”顾霸把甜枣往兜里塞,又把钱袋放回二哥桌上,“我不买,我也要捡鸟蛋回来孵!”他说。
顾尔无奈翻白眼,田宛给逗得捂着嘴,弯弯的眸尽是笑意,顾尔看一眼就痴醉。
“金嘴的蛋长什么样儿?”顾霸问二哥,但见二哥在对着二嫂耳朵说悄悄话,不搭理他,便想起三哥教他,二哥和二嫂一起时不能打扰。
“跟七哥说我去找鸟蛋啦!”顾霸话没说完就跑出药铺,顾尔正欲喊他,看他已跑远便作罢。
“八公子长大啦,以前都没怎么敢一个人上街。”老掌柜说。
顾尔本是有点担心,听掌柜这么说便释怀,附和道:“都十岁了呢,是该长大,大哥可以少操一分心。”说着就继续专注在眼下的账本。
顾霸吃着甜枣,很快找到二哥说的鸟市,他和他七哥从前结伴来过这里,因被鸟叫声吸引而驻足观看,但没多久就被人驱赶,那人说鸟市的鸟是大户公子哥儿们的宠物,不是小乞丐能看的。那时是夏天,两兄弟赤脚,衣服袖子撕下来当了腰带用,虽然没乞讨,但确实很像乞丐,于是听人这么说便幽幽地走了。
“哎!这位小公子,买鸟吗?进来看呀!外头冷!”一个身形肥胖的大娘搓着手出来招呼,顾霸认得她就是当年赶走他和七哥的人。
“我不买的。”顾霸退开,抬手指一个关着秦吉了的鸟笼,问:“我想问问,这种鸟的蛋长什么样儿?”
大娘似笑非笑,招着手说:“小公子进来,给您看看就知道!”
顾霸思索片刻,便跟着大娘走进鸟市。
鸟市是个木头搭建的大棚子,中间只有一条道,道旁立满竹竿,竹竿上挂着鸟笼,笼中的鸟争奇斗艳,混杂的鸟鸣乍听很吵,可仔细还是能辨识到悦耳的鸟语。
“小公子想要秦吉了的幼鸟吧?”走在前头的大娘回头问。
顾霸摇头,说:“我想要鸟蛋。”
大娘呵呵笑,没答话,自顾自带着顾霸继续走,直走到一个放在地上的大笼子,笼子里有数只羽毛没齐的幼鸟。
“这些都是秦吉了,这时候的幼鸟已经很容易养啦,挑一只吧!”
顾霸拧眉,他懊恼自己说的话怎么大人们都不怎么听?
“我不要这样的,谢谢你了。”顾霸向大娘礼貌地点头一礼,转身要离开鸟市,见眼前有两个男人走来,他想绕道过去,那两个男人却忽地向他拱手。
“八公子,我家少主适才在街上偶遇您,要请您到茶楼一聚。”站在右边的男人说。
一听‘少主’,顾霸想到的人就只能是顾玖。
“八公子,这边请。”左边那男人让过身,示意顾霸先行。
“我不去。”顾霸应了就往外跑,他谨记王药定下的规矩——不与顾府的人来往。
刚跑出鸟市,顾霸就停步,一辆马车挡在他跟前,他要绕过去,马车窗就推开,“八哥。”顾玖探出头来叫。
顾霸抿着嘴朝顾玖看,一年不见,顾玖长得和他印象中已略有不同,顾玖的眼似乎比以前长,头发也是,模样居然和大哥有一点点像。
“八哥,好久不见,弟弟很是挂念您,上车来吧,弟弟想和您叙旧。”顾玖说。
顾霸吸鼻子,左右看街上没人,鸟市里的那两个男人已走到他身后近处。
“我得回家。”顾霸往旁走,才走出一步就被身后人挡住,他转身,马车后就倏地冒出两个人,一瞬间,他被四个高大的男人团团围住。
顾霸提口气要跳上马车顶,那四个男人中的两个同时出手压住他肩膀,他立刻还手,可这四人力气很大,分别抓住他挥出的拳头和踢起来的脚,他半空一个打挺要借力挣开却失败,焦急下就张口要咬制住他的手,不幸还是慢一步,一人攥着布条自他身后把他嘴巴给缠绑,接着他的手腕和脚踝也给绑住,他极力反抗,但没有成效,就这么被两个人给拉上马车。
马车行后不久,顾戚踩着轻快的脚步来到鸟市,看了眼远处一辆行驶中的大马车,再抬头看鸟市门前挂的许多鸟笼。
“我得回家!我得回家!”一只秦吉了振着翅膀说人话。
“还是金嘴说的比较好听。”顾戚自言自语,他跑进鸟市,转了一圈没找到顾霸,就接着往别处找。
X
赵珩在垂拱殿设宴款待燕萍郡主的丈夫,耶律和辛,这位去年迎娶燕萍郡主时还是个游手好闲的辽国二皇子,成亲数月后他皇兄登基,封他为宋国王,而今留守上京城,目前在辽朝算是个人物。
萧寅、萧儒、李彦、吕琛,还有平原郡王也在这场筵席,席上没多特别的事,毕竟两国有和议,双方各守疆界,互不骚扰,和平共处已数十年,辽国新帝登基至今亦没有任何违背条约的举动。
然而,近来不安分的西夏却极可能破坏兄弟之邦的关系。
萧寅给父亲和岳父李彦倒酒,李彦小声问:“安定王还在宫里吗?”
“是的,陛下罚他斋戒三日。”萧寅答。
萧儒啜一口酒,微微颔首:“陛下英明。”
“景明兄,听说这位二王爷去过您府上。”吕琛说。
萧儒托盏的手抬起一指节,遥指对面席的平原郡王,说:“一道来的。”
萧寅哼鼻,“烦人。”
“谁让你总爱吹捧安定王,一个外地人随便打听都能知道你和安定王交好。”萧儒瞪一眼儿子。
“西夏偷袭边境的事已经传开,辽国势必想要探听我国戍边军士的能耐,早前已有传闻击退西夏的精兵带着食人猛兽,京城又那么巧兴起镇北狼王的戏曲,还确实发生狼咬人的命案,有心人稍作探听,就能听说到涉案的是安定王的属下和胞弟,如此,猜想安定王带领精兵和猛兽退敌亦属正常。”李彦娓娓说着,看向萧寅问:“确实是安定王吧?”
顾依仲秋前击退夏军的事,早有皇上安插在顾家军中的人向皇上汇报,按律,顾依擅自出兵还隐瞒不报,该当降罪,皇上却不仅不罚,还装作不知,皇上英明,果然没错,顾依是皇上手中的神兵,神兵隐藏得越隐秘,对皇上越有利,三日斋戒的惩罚不是皇上随心所定,耶律和辛两天后就会走,到时再放顾依出来,就能避免耶律和辛对这具神兵图谋不轨。
“不知道啊。”萧寅耸肩。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萧儒瞪眼。
萧寅向父亲投以讨饶的神情,“爹,放过我吧,我已经被问得很烦啦。”
李彦笑出声,给萧儒斟酒,安抚道:“不知道是好,知道了还得装,那可难。”
萧儒抬眼看李彦,再看吕琛,三人交换了一抹无奈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另一个必须守着到坟墓的秘密,真可谓难兄难弟。
宴席没多久就沉闷地结束,耶律和辛又和平原郡王凑在一块儿,来邀萧寅去吃酒,萧寅不好太失礼,便答应,三人出宫后就策马到一酒楼。
酒楼名作聚福园,是京城规模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是王药的外祖父创立,由王家庄夫人继承,王夫人掌厨多年,近来才首次收徒,并认定为继承人,那便是顾依的四弟,顾寺。
萧寅在聚福园混得熟,他夫人喜欢聚福园的招牌酥饼,萧寅便常来带一盒回家,这回不例外,他给耶律和辛和平原郡王点了一桌下酒菜后就离开雅间找小二要一盒饼,,小二却面露难色,说:“大人,今儿的酥饼都卖完啦。”
萧寅觉得可惜,但还是姑且问:“你家四公子忙着吗?和他说说,是他萧大哥要带回府孝敬夫人的,随手做几个就行,反正他做的都好吃。”
“哎,就是四公子不在,饼才不够,这一下午好多客人失望而归,可偏偏那酥饼馅儿是酒楼秘方,只有四公子知道。”小二抱歉地哈腰。
“那么早就回家啦?我前天这时候来时他还掌厨。”萧寅忍不住好奇,顾寺不是会偷懒的人,他作为酒楼第三代继承人,怎会在酒楼高朋满座的时候不坐镇呢?
小二塌着八字眉,“听说是八公子出事,四公子走得匆忙,酒楼上下也很担心,不晓得到底出什么事儿……”
萧寅是和顾家大哥结拜的兄弟,听闻顾家弟弟出事,岂能漠不关心?于是垫了银子结帐,不及回到雅间交待便拍马往王家庄赶,提着灯笼来开门的下人脸色难看,不好的预感立即浮上萧寅心头。
“我听说你们八公子出事,特来关心。”萧寅说。
下人把萧寅请进屋,等候时,奉茶的丫鬟样子明显哭过,萧寅更急了,可未免添乱还是按捺下来,手指不由自主敲击着桌面,茶也喝不下。
好一会儿,没等到人出来接见,反而见到三人牵马出门,萧寅追出去,见领头的是王药,带着的有顾依麾下猛将,魏溪和宋河。
“王药!”萧寅跑上前,见王药面色异常冷厉,“出什么事儿?”他问。
王药没马上回答,他深呼吸,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八弟浑身湿透回家,手脚有被绑缚的痕迹,问他出什么事,他只是哭,说不出话,我以为他和他大哥一样,出事都不肯说,可是你猜怎么?我八弟给人毒哑了!”
王药甩出一张纸让萧寅看,萧寅看不出是谁的字迹,但那字体写得歪扭不齐,写的是——‘九弟要我给他唱曲,我不会,九弟逼我喝了苦药,绑着我,丢我入河,我沉下去了,看没人才游上来,我说不出声音’。
纸上所写令萧寅心寒,顾玖那小子才十岁,竟会如此恶毒。
“你这来得好,我要去官府找你岳父,这一次,用关系也好,用钱也好,我王药要顾府绝后!”王药吼。
萧寅拦到王药跟前,冷静地问:“霸儿的情况很严重吗?医不好了?”
“怎么?是不是医得好就可以不追究?萧寅,你现在是不是站在外戚势力那一边!是的话直说!我王家庄和你萧家从此就是敌人!”
“唉,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萧寅把纸折好,王药一把抢回去,动作粗暴得指甲都刮了萧寅手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魏溪此时挡到王药身侧,把萧寅隔开,显是护主意识,萧寅感慨,魏溪本来是皇上安在顾家军的眼线,但似乎已经心甘情愿效忠顾依。
“大人,王老爷子正在给八公子施诊,未知能否医好,即便能好,顾秦嫡子把八公子扔进河里,实属恶意取人性命,就算他是个小孩,也不可轻饶。”魏溪说。
“说到点上了。”萧寅抱着手臂,看回王药,“顾玖是小孩,霸儿也是,我岳父不会偏帮任何一方,这俩小孩说的话,我岳父都不会轻易取信,王药你是聪明人,你这么贸贸然去,顾玖要是否认,他娘那派的人,啊,就是你说的外戚势力,必定会出面,我就不仔细说下去,你该知道这闹大了会是谁遭殃。”萧寅看魏溪,再看宋河,补充道:“你们王爷,现在还在宫里,撑顾玖的那派人也在宫里,明白我说的吗?”
“好,我不报官,呵呵。”王药忽然笑,笑得阴险,接着就出口惊人:“我难道还不能杀人?”
王药说着就上马。
“拦住人呀!”萧寅呼喝,魏溪和宋河却没有拦,反而一起上马追王药。
萧寅提气追,幸好他没落下武功,也还好马匹起跑不快,他来得及赶在王药前头,他好歹曾是沙场武将,徒手轻易拉住了马。
“听我一回!这事从长计议!”
王药不理,拍马要甩掉萧寅,就这时,四人都看见一影子从门墙跳出,落地就飞速跑走,月光照映下不难认出就是顾戚,并且也能看到他提着刀。
“戚儿!”王药喊,顾尔推门冲出来,王药指着顾戚跑走的方向,焦急地说:“追弟弟回来!”
顾戚轻功一绝,马都难追上,顾尔这年专心习医,功夫没多大进步,可还是离弦箭那样奋力追出去,魏溪和宋河也是立马追,王药被抛在后头,转瞬便看不到顾戚的影子。
“去平原郡王府!”王药在后头喊,顾玖应该是住在郡王府。
顾尔已经接不上气,宋河拉他上马背,三骑马跑出片刻后就见路上两个人影在交手,近看竟是顾戚和萧寅,萧寅原来早就追到前头。
顾戚武功虽好,但体格差异和对敌经验的不足令他很快就占下风,被萧寅捏住后脖颈按在地上,挣脱不了。
“呸!”萧寅吐出一口血在地上,这位昔日大将军居然被顾戚一个小孩儿揍了脸。
“服了你们!真服了!”萧寅看王药,烦躁地说:“我带你去找皇上,让皇上给你们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