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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顾家念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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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楼阁遮天蔽日,望不穿晚霞散尽前短暂的绮丽绚烂。
“陛下,兆王来了。”内侍监刘燕文来报。
赵珩吸吐一口气,清秋的寒意,令这万籁俱寂的深宫更添寂寥。
“朕没有传他。”赵珩语气略显不耐。
“回陛下,是太后召见了兆王,兆王见过太后便来向陛下请安。”
赵珩暗自叹气,思忖他这不安生的堂弟不至于又向太后多说无谓的事。
“让他到书房等候。”赵珩吩咐过后,就到殿后花苑去散步,当作膳后消食,近身侍卫席墨生跟在身后,赵珩却只听见自己一人的脚步声。
“墨生,武学轻功是不是非常人可练?”赵珩心血来潮一问。
“回陛下,轻功人人可练,跳跃和奔跑能力都属轻功范畴。”席墨生谨慎回道。
赵珩忽地转过身,指着自己胸口,“那你来教朕。”
席墨生当即愣住,冷汗悄悄自脖颈滑过脊梁。
“怎么,你不是号称宫中轻功第一,有‘御燕’之称,可以腾空跳跃吗?”赵珩没有半点戏弄语气,面色很是认真。
席墨生立即拱手弯下腰去,“陛下,那是臣的下属闲来戏弄臣的的外号,臣跳跃还是需要借力,不可能在空中自在如雀鸟。”
“你倒是和气,居然允许下属戏弄你。”赵珩哼哼笑,席墨生浑身犯凉。
“得了,朕逗你的,朕知道你和麾下打成一片,那不算坏事。”赵珩转回身继续绕着荷花池塘的鹅卵石步道走,片刻后 ,他又停下脚步问,“你觉得一个人会不会懵然不知自己被周遭人取了外号?”
席墨生微张着唇,不是发愣,而是想说又怕说错,他当得了贴身保护皇上的殿前都指挥使,自然不可以太不问时事。
两周前,京城最豪华的瓦舍勾栏上演一出新戏,戏名‘镇北狼王’,这台戏短短两周就家喻户晓,各大小戏台争相演出,各阶层百姓都有能力观戏,这戏还绘成书册,大街小巷的书铺且能找到,最先主演这台戏的几个戏子因容貌姣好,演技和歌喉精湛,因而身价倍涨,王公贵族都抢着请到府中看他们唱戏。
席墨生并不知道最初的‘镇北狼王’演的是什么故事,只是这戏名他一听人传唱就觉得不妥。首先,自从开国祖宗杯酒释兵权,天底下就没有任何一位王侯拥有足以震慑一方的权力,于是这‘镇北’称号可以算是禁忌。再来是狼王,这戏如果演的是丛林里的猎户传说就算了,可席墨生偶然见到街上卖的画册封面是个披甲带刀的俊朗将军,他就肯定这戏参照的是安定王的形象。
席墨生没看戏是怎么肯定?那是因为他是少数知道顾依是唯一有兵权的外放异姓亲王,且皇上特别关心这位王爷,常常派人打探安定王近来的乐趣嗜好,安定王养了一窝很像狼的狗,还爱狗成痴这件事,皇上知道,曾经要席墨生去抓真的狼崽送给安定王养,只是席墨生至今还抓不到,他轻功一绝而已,又不是资深猎户,哪那么容易!
今早上安定王进城,已有人通报皇上,皇上没有召见,只口谕指示席墨生安排禁军守卫安定王夫家王家庄,确保安定王在京城期间不被打扰,于是席墨生早知安定王一进城就被城中百姓认作镇北狼王本尊,围拢着安定王的马车队起哄,安定王除非耳聋吧,总该听到那不妥当的称号,机灵点的话,应该赶快来面圣澄清,非要等到皇上亲自传,不就是欠揍?
“陛下,臣觉得安定王休整后最快明日就会请求觐见。”席墨生这答非所问,却正是皇上要的意思。
果然,赵珩哼笑两声,回:“墨生真是朕的心腹。”
“朕还不急着见他,你替朕确保不会有其他宫里的人比朕更早召见他便行。”赵珩如此嘱咐,席墨生嘴上答应,心里还是叫苦,这宫里若还有除皇上以外可能召见顾依的人,又怎么会是他能轻易阻挡的人?
赵珩步行至书房,命人都守在房外,门开便见一人跪在跟前,叩首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赵珩走到桌案后就座,跪着的人站起身,没有走近,虽抬头,但还是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
“舟煜。”赵珩唤堂弟。
“臣在。”赵舟煜垂首应答。
“朕罚你禁足京城,暂定为半年期限,你日子掐得真准,主动就来求朕给你解禁。”赵珩面色冷峻,他对这很有武学天分的堂弟原本甚是宠信,封他爵位,半年前让他担负影卫的责任混入安定王府,暗中保护顾依,结果他竟和顾依比武,还在众目睽睽下打伤顾依,这以下犯上之过,纵使赵珩得知王药已按军规责罚了他五十藤杖,还是无法再信任他,便即把他召回京城,怜他已受过刑罚,只禁足惩治。
“皇上。”赵舟煜忽地又跪下叩首,“臣是来请罪。”
赵珩淡漠地用手指轻敲桌面,等着这深藏不露的浑小子耍花样。
赵舟煜久久等不到皇帝的问话,便稍微抬起眼看。
赵珩挑眉,“请罪,就是有罪,有罪那当然要罚是不是?来……”
“皇上!请先听臣把话说完。”
“舟煜,你不小了,别以为朕还能拿你当小孩儿,你要知道,年幼的太子都不敢打断朕说话,来人!”
赵珩这一喊,门外就进来两个内侍。
“什么罪,说。”赵珩冷眼瞪堂弟。
赵舟煜大概没料到运气如此背,碰到赵珩因顾依回京未有第一时间来觐见而略感气闷的时候,他战战兢兢跪直身,承认在禁足期间曾偷跑出京。
赵珩听后实则不意外,赵舟煜功夫好,拜过名师,要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出城并不难,那都是席墨生说的,席墨生还说他功夫论技巧绝对比顾依好,虽未必适合带兵打仗,但护人周全还是很足够,于是赵珩才给他保护顾依的任务,哪知他自作聪明,竟去挑衅顾依。
“皇上,臣出京是有理由,请皇上听臣解释。”
“解释可以等一会儿,犯错还是得先罚。”赵珩顺手拿起案上镇尺,抛到赵舟煜跟前,看向内侍说:“责一百。”
赵舟煜面色煞白,已是不敢多言,一名内侍跪在他后侧,掀起他衣摆,再褪去他下着,臀部一阵凉意,他吓得瑟缩,自小因兴趣而习武的他虽然吃过苦,但没挨过打,在安定王府那次是第一次受刑,他原本不当一回事,挨过后才知道厉害,此时再要挨打,他禁不住就害怕得两脚打颤。
另一内侍拿起地上镇尺,跪到赵舟煜另一侧,没有半点的耽搁,赵舟煜感到耳后生风,镇尺就拍上他臀,纵然不及顾家军的军杖,可羞耻感优胜。
赵舟煜咬唇隐忍,尽管他能感觉伤势不重,但那叠加不休的折磨仍然难受,好不容易五十责毕,他得到短暂休息,内侍交换工作,换另一人提衣摆,另一人挥尺,他不确定力道是不是一样,反正疼痛肯定是翻倍,一百毕了,内侍就给他把衣整理好,站起退开。
“微臣……”赵舟煜躬身下去,疼痛令他动作停滞,适应过了才接道:“谢陛下责罚。”
赵珩面无表情,轻而缓地说:“朕念你父辈有平乱之功,不重罚你,禁足之刑也解除,你要好自为之,若再有不当行为,朕不会轻饶。”
“谢皇上宽宏。”赵舟煜叩头。
“没别的事便退下吧。”赵珩说。
赵舟煜依然跪着,赵珩以为他伤痛起不来,要命人扶他,他又开口:“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珩眼珠翻到屋梁上,连‘不知道就别讲’也疲于回答。
这赵舟煜还是犯着小聪明,当皇上默许能讲,就接着说:“陛下,臣不惜违反禁足惩戒出京,是因和臣友好的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尉羽盛尉大人和臣提起城外近来有山贼聚集,臣又听说安定王近日要回京过节,想到皇上素来关心安定王,臣便带上家臣,打算暗中保护安定王顺利回京,臣一周前找到留宿相州的安定王,便留守该处,留守的第二日,安定王清晨忽然携带全员五十顾家军,快马往西北方向赶,次日黄昏时返回,马匹明显都困乏,安定王和一众家将几乎浑身浴血,似经历过一场生死交战,臣觉得……安定王可能已受伤,今日回京才……未有觐见皇上,许是……不愿皇上担忧。”
赵舟煜这话说着时,赵珩一直摆着无趣的脸色,赵舟煜原本说得算是兴致勃勃,但面对赵珩那样子,他是越讲越心虚,结尾还吞吞吐吐。
“说完了?”赵珩半眯眼皮。
“臣……说完了。”赵舟煜颤颤巍巍。
“那轮到朕说。”赵珩站起身,吓得赵舟煜立刻跪伏着后退。
“舟煜,朕曾经给你保护安定王的任务,你不但没有好好表现,还作出令朕失望的事,朕猜想你是不甘屈于安定王之下,便不勉强你,朕不理解你为何还对安定王耿耿于怀,你也无需解释,免得说多错多,朕不忍加罚于你,只要你从今日起,勿要管别人闲事,做好你为人子弟的本分,无论是考功名入朝为官,还是潜心修习武学,朕都会给予你支持,反之,你要管了你不该管的事,后果就不是你一人可以承担,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遵旨!臣……臣以后不敢了!”赵舟煜迭迭求饶,赵珩烦腻,命他退下。
待书房恢复阒静,赵珩沉思片刻,叫来席墨生,令道:“传朕口谕,命安定王和王药明日齐来见朕。”
此时夜幕已笼罩大地,然而明月光影下的京都还不舍休眠,酒楼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王家庄内的喧哗不输外头,大人小孩、主人奴仆聚在一起,透过一块白纱布观赏后边的师傅们说念打唱,灵活地操控栩栩如生的皮影人,演出《三国志》赵云传的汉水之战。
“子龙一身都是胆!”看戏看得最投入的顾武跳起来模仿师傅喊得澎湃的台词。
顾依慵懒地倚靠在舒适软榻,边看戏,边吃夫君的豆腐。
“相公,胆其实生在哪儿呢?”顾依的搂着王药,下巴歇在王药肩膀。
王药隔着衣服把顾依的手带到自己腹部,说:“平常人的在这儿,你的呢……”王药空着的手在顾依身后肥肉捏一把,笑着逗:“赵子龙一身是胆,我家念君,一屁股是胆,特别肥,哈哈哈!”
顾依和七个弟弟自出生就没得取名,仅以长幼顺序为代号,他们八人如今用的名都是王药初识他们后替他们改的,嫁入王家以后,王药给他取了字,念君。
“我肥,你也不赖,来,看看你那能捅我肥胆的棒有多肥!”顾念君放肆地把手往夫君衣里搜。
坐得最靠近王爷和王爷夫君的三个护卫,宋河、魏溪,还有张添,耳听身后越演越烈的耳鬓厮磨,见不远处王家老爷夫人抽空转脸来看,都很有默契地靠拢,给后边的主子充当人肉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