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且仅有》有梦想的涂墙少女

3、同床

　　7点15分早读铃响。
　　方遇卡着钟声走进了教室，两眼都还迷糊着，一到位置上就趴了下来，一杯豆浆冒着热气放到了眼前，高中大家都很辛苦，老师也谅解，只要不在早读课吃啥味道很重的食物，老师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
　　“昨晚干啥了，困成这样？”
　　“死磕了道物理题，没事。”
　　方遇从来就是这样，从来不会用看小说看晚了、打了个游戏这种理由，只要有人开口问了，他就老老实实讲。
　　面前的人眼周明显有黑眼圈，方遇皮肤偏白，所以看起来格外明显，细看眼睛里都有红血丝，沈途心里泛起了点涟漪，有点软。
　　“你趴会儿吧，老师来了我叫你”
　　“嗯，谢谢大哥！”
　　“先把豆浆喝了。”
　　方遇一口干了豆浆，就趴着没了声音。
　　半个小时的早读课下了之后，有15分钟休息时间，睡了一个早读，他明显又活泛了起来，开始在教室里四处流窜，他先以一个十分妖娆的姿势把手撑在了徐嘉的桌子上，屁股撅在了过道里。
　　“干嘛？”
　　徐嘉一脸防备地护住自己的课桌。
　　“放心，我对你那些不良读物没啥兴趣。”
　　昨晚上睡晚了那道物理题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他越想越觉得李念一和沈途有猫腻，两人昨天晚上那波“暗渡陈仓”的场景一直在脑海里过，不过沈途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个性，等他开窍，黄花菜都凉了，再加上今儿早上那杯豆浆，都让方遇觉得，身为“好哥们儿”，有义务帮忙打听打听情况。
　　“那啥，那个，李念一，有没有啥八卦……最近。”
　　问完，方遇还挑了挑眉。
　　徐嘉马上就坐直了身子，稍稍往方遇的方向偏了偏，还假模假样地用手背挡了挡鼻子和嘴，自以为悄悄地说。
　　“那可海了去了，2班的那个学习委员，5班的那个小胖子，还有7班的那个体育特招生，还有……”
　　“停停停，这都是什么人？”
　　“全都是给李念一送情书吃了瘪的。”
　　教室过道里有人走过，方遇就换了个姿势，双手撑在了课桌上，微微弯了身子。
　　“我擦，这么多？不是……你咋知道的？”
　　徐嘉放下了嘴边的手，两个手改为抱在胸前。
　　“那就天机不可泄露了。”
　　方遇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徐嘉跟自己是坐在同一列的，不过由于身高原因坐在了第一排，方遇看了看坐在第四排的自己的同桌沈途，想着改天有空要去会会这几个哥们儿。
　　“咋滴，方遇，你也有意思？”
　　徐嘉一脸戏谑的表情，一看就是开玩笑的，方遇翻了个白眼，拉长音说
　　“是……啊……”
　　刚说完，上课铃就响了，方遇两步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是靠窗坐的，需要沈途给他让位置放他进去，沈途从来都是站到过道里，让他进去，不会把脚一收，让方遇挤进去。
　　同桌了快一个学期，方遇也摸清了沈途的一些习惯，比如除了考试之外，平时沈途是习惯用钢笔的，其实钢笔很考验一个人运笔的功夫，停得不够显不出走势，顿得久了又失了笔锋，写得不好就整张纸都不够干净，但是沈途的字一看就是从小练起来的，即便是写上一天，手上也是不会有一个墨点的。
　　这个课间，沈途好像是在整理昨天的英语笔记，笔记的末尾署上了昨天的日期，但是不知道是哪一笔停得太久，墨氤得太多，那一小块儿都糊成了一片。

　　方遇昨晚上确实是在医院没睡好，他也没有啥认床的矫情毛病，导致这一觉直接干到了十一点半，醒来的时候，看着不太熟悉的天花板愣了得有10来秒，然后所有的记忆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脑子里，他拄着床边的拐杖到洗手间洗漱完，连蹦带跳地到了厨房，厨房一股香味儿，他打开台子上的一个锅，发现锅里隔水热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盘子小笼包。
　　沈途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饭桌就像一个吧台一样把客厅和厨房分隔开，他可能还考虑到了方遇拄着拐不方便端东西，早饭是直接放在饭桌上插电加热的。方遇也确实饿了，小米粥暖胃，小笼包馅鲜多汁，一顿饭下去，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刚吃完，就听见刚刚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接电话，不过电话响了两声就没动静了，他就又慢吞吞地拄着拐溜达过去，陌生电话。
　　这要放在平时，方遇是从来不接，也不回陌生来电的，但是这一年他一直在找工作，所以这个习惯也暂时改了，他回拨过去。
　　“喂，您好，哪位？”
　　电话接通后，方遇十分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嗯，我是沈途。”
　　有点尴尬，住人家家里还没存人家电话
　　“欧，沈途啊，那啥，我……我……”
　　沈途没理会他。
　　“你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我……”
　　方遇想说不用，我刚吃了，转念一想，人家早起去搬砖，你在家一觉干到中午，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心想大不了少吃点。
　　“不是，那啥，我是说，都行，我都行。”
　　“好，我大概20分钟后到家。”
　　到……家。
　　方遇在电话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脸红，还好电话里看不到脸。
　　他突然想起刚同桌的那一学期，经常是他叽叽喳喳，沈途半天嗯一句，有时候他都会怀疑会不会沈途其实很讨厌他，只不过碍于教养憋着不说。直到有一次，他上课走神看窗外树梢上的两只麻雀打架，被正讲课的数学老师逮了个正着，老师没有直接戳破他上课走神，只是问正在讲解的这个题应该选什么，少年的脸皮还是薄，即便如此，他也当即就红了脸，课桌底下的脚被轻轻碰了碰，他朝坐在旁边的人看了看，发现沈途面前的草稿纸上写了个C，于是用微若蚊吟的声音说了句“选C”
　　那么小的声音怕是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了，老师果然是没有听清的，一脸疑惑。
　　“老师，他说选C”
　　沈途开了口，字正腔圆，宛若天籁。
　　老师看了两人几秒，挥手让方遇坐下了。
　　……
　　……
　　可能，自己没那么让人讨厌吧。

　　炝炒土豆丝，麻婆豆腐，小炒肉，还有昨天的排骨汤。
　　沈途进门之后在厨房忙忙活活十几分钟，饭香就飘了出来，排骨汤热了热，其他的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但是方遇就一个感觉，心如止水，因为真的不饿，他拎着筷子挑挑拣拣，想聊天转移注意力，好让沈途不要发现他没吃多少。
　　“你一个医生，咋不用上晚班？”
　　沈途咳嗽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最近导师让我弄一个实验，这一个月暂时不用去医院。”
　　一个月？
　　方遇放下了筷子。
　　“那这一个月你就朝九晚五？”
　　“不一定，看实验安排。”
　　方遇拿过餐巾纸，擦了擦嘴，轻轻地把纸巾叠好，捏在手里，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低头看了眼前的手，很漂亮的手，手指纤长，手又往前伸了伸，方遇又抽了张纸巾，把刚才擦嘴的纸包起来放到那个手掌里。
　　“不喜欢今天的饭菜？”
　　沈途揣摩着买的午饭，可是已经过了7年，他摸不太准。
　　“不不不，挺好的，我……”
　　透过眼镜的镜片，看着沈途的眼睛，方遇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抽了一下，他不再年轻，当年不敢的，如今也未必就敢，可是如果这是一场双向的奔赴，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重逢是上天给的机遇，他扪心自问过，他想要。
　　“你……”
　　方遇再开口，只说了这一个字，又顿了2、3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是，我就是起晚了，刚刚才吃完你留的早饭。”
　　沈途觉得方遇可能是太尴尬，脸有些红，这个人，怎么老是动不动就脸红。
　　“至少把汤喝完。”
　　身为医生，沈途其实是知道，所谓吃哪儿补哪儿作用是有限的，可是他能做的不多，他想多做一点，这七年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补得上。
　　方遇端起汤一口一口地喝了。
　　“那你下午几点去？”
　　“跑了个样，差不多3点过去。”
　　方遇抬头看了眼钟，12点45，他坐在沙发上看着沈途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机，突然翻到了和导师的聊天记录。
　　“靠，差点忘了。”
　　完全没控制声音。
　　“完了完了，电脑电脑！”
　　方遇拍着沙发干嚎。
　　沈途刚好也收拾完了，他解下围裙，走到沙发边。
　　“怎么了？”
　　“快……，我的行李箱里，我的电脑。”
　　他不解，却也依方遇说的去把电脑拿了过来，看着方遇手忙脚乱地开了机，整个电脑屏幕上几乎全是文件，两分钟后，方遇终于找到了邮箱的图标，登上了自己的邮箱。
　　沈途看了看屏幕上编辑的回信，大概明白了是投稿审稿人给出了修改意见，大部分指出的是一些英语语法修辞上的问题，也有对实验结果提出的一些质疑。电脑前面的人从打开电脑开始就皱着眉，越看皱得越深，电脑是放在茶几上的，茶几本来就不是设计来工作的，方遇一条腿又打折石膏不能弯，姿势十分别扭。
　　“去书房弄。”
　　没等方遇反应，沈途就拿起了笔记本电脑，直接放在了书房的办公桌上，然后转回客厅，看到方遇正艰难地从沙发上起来，他快走过去，拉过方遇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揽住腰，架着人就往书房走，方遇的头正好在沈途的颈窝处。
　　把人放在椅子上，沈途从背后握住了鼠标。
　　“你的文章在哪里？”
　　方遇木着脑袋指了指桌面上的一个WORD文档，鼠标随后就移到那个图标上点开了。他感受着身后的人好像是对照着邮件和文章看了几个地方，呼吸就打在自己的耳后，一个类似的怀抱，很温暖。
　　“语法这部分都是小问题，不过，审稿人对你这部分的结论有疑问，你是做植物方面的？这方面我看的文献不太多，你最好找一下其他文献，就跟你的这个实验有相似结论的，可以从另一方面佐证你的结论。”
　　“嗯，好，我这几天找找其他文献。”
　　方遇完全没办法思考，他只是顺着话头往下说，一偏头，那个人的呼吸都在自己的脸颊边。
　　“我们先睡个午觉吧！”
　　话一出口，方遇自己惊呆了，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沈途不防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一起？”
　　沈途脸上是玩笑，语气却正经。
　　最后是方遇先投了降，说了句，开玩笑的，随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高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方遇的心情十分复杂，果然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年级第三，沈途变成了那个老二，李念一是第五，作为前5里唯一的女生的确是非常优秀，而最让他不忿的是，年级第一是李立枫，这个人就是2班的学习委员，情敌啊，他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淡定的同桌。
　　“你怎么就不能多考5分？他就高了你4分，你哪怕再多对一道选择题呢？你就是第一了，怎么能输给2班那个四眼！”
　　他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同桌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沈途甚至都没理他，自己在整理要带回家的东西，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了，平时都是把课本作业放在学校的，今天要全部收拾回去了。
　　“啪”
　　方遇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其不争。
　　由于东西太多，大多数人都拖了个行李箱，轮子的声音轰隆隆地在校园里响起，场景非常壮观。
　　“你就这么在意那个学习委员考了第一？”
　　轮子的轰鸣声太大，方遇没听清沈途问了啥。
　　“啥，你说啥？”
　　走出了校门之后，大家开始四面八方分散，声音顿时就小了
　　“别忘了写寒假作业。”
　　方遇“哼”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着要趁着这个假期奋发图强，一定要战胜那个四眼，2班那个。

　　晚上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洗手间被水淹了，貌似是楼上漏下来的水，方遇本来就起得晚，其实没怎么睡着，听见关门声之后，就爬了起来，去书房用电脑看文献了，等他回过神来，是再次听到开门声，窗外天已经擦黑了。
　　他人还没出书房，就先听到了沈途压住声音的惊呼，然后几声脚步，人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怎么了？”
　　“洗手间漏水了，好像是从楼上漏下来的，我出去看看。”
　　方遇坐回了椅子上，等着处理结果，半个小时之后，沈途回来了，楼上的人似乎不在，现在已经快7点了，物业公司只能先关楼上的水阀，明天再说。
　　有点晚了，沈途先去热饭菜了，方遇想回房间先找一下换洗的衣服，等下吃完饭简单擦洗一下，结果已经房间，他也惊呼了，天花板上滴滴答答的，整个就是水帘洞，床垫都湿了，没法睡了。
　　“没想到你这儿也被波及了。”
　　方遇总觉得沈途的声音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其实卧室被淹比洗手间被淹更难处理，洗手间毕竟不影响正常使用。
　　“那今晚就只有在沙发上将就一夜了。”
　　沈途看了眼自己当年亲手挑选的沙发，突然觉得不是那么顺眼
　　“不行，沙发不够长，睡不下你。”
　　也是，方遇搓了搓脑袋，那好像就只能……
　　方遇望着小卧室的天花板，家里还有被子，所以两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两床被子，床垫和主卧室是一样的，只是尺寸小了一点，床垫很软，像云朵，在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下，下陷的程度远比他一个人睡的时候要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朝那个人的方向有点倾斜，夜有点深了，四周变得安静，他听见身边的人呼吸安稳，温暖的体温辐射到自己。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故意偏向另一个方向的脖子都有些僵硬，久到他觉得差不多了，沈途应该睡着了，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头转过来，又停了几分钟，才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地落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即便在深夜里，也丝毫掩不去眼里的光彩。
　　脑海里快速地出现了解决方案……
　　A．假装做梦睁了眼，快速闭上就行
　　B．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突然醒了，坐起来插科打诨敷衍过去
　　可是他不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在那样的目光里放纵自己，丝毫不闪躲，就这样对视到觉得累了，心都酸了，才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这次就选C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