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大闹酒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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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内绿树如荫，雪白的梨花、淡粉的樱花花开满盖，从青瓦白墙内探出头来，飘落一地。春风卷起，满城飞花。
如织的人潮中，走来一个蓝衣少年，背衬朝阳，整个人从发丝到脚都融入在明媚的春光里。只见他左顾右盼，眼睛里露出兴奋和好奇，遇到新奇的小摊都要去流连一番。此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萧湘，她将长发挽成男子的发髻，扎上一块蓝巾，身穿长袍，脚登如意靴，悄悄从萧府溜了出来。
“哎，果子果子，好吃的果子勒。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夫梨、鸭梨、鹅梨、甘棠梨还有那凤栖梨喂——”卖水果的小贩将各种果子名唱得一叹三咏，吸引了萧湘的脚步。她听着有趣，便将那名字好听的果子拣了几样，准备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买完果子，萧湘忽觉肚子饿了，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逛了好几个时辰，时值正午。“小哥，不知洛阳城里哪家食肆饭菜最为可口？”
卖果子的男子呵呵道：“这位公子是打外地来的吧？我们洛阳最有名的当然要数天香楼了，好酒好菜，听说那厨子祖上以前给皇帝做过菜呢！”
萧湘按照小贩的指点，来到天香楼。这酒楼描金绘彩，挂着彩绸和大红灯笼，酒旗飘扬。大门上有一幅绿色的竹刻对联：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门口人进人出，络绎不绝，看来生意兴隆，名副其实。
小二殷勤地将萧湘引至二楼的一张空桌，心道：“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
萧湘点了菜慢慢吃着，一边打量着酒楼里的江湖人，他们携刀带枪，口音天南地北。
忽然觉得仿佛有一片羽毛落在自己脸上，萧湘偏头一看，对面桌上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着碧衫的，面如冠玉，明眸星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碰上她的视线，不免微微一笑。萧湘愣了一下，这不是秋凌朗吗，他怎么认识我？但见他态度友好，也大方地对他笑笑。碧衫男子正要说话，忽然有人冲进酒楼大声喊道：“秋大哥，秋大哥！”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鹅蛋脸、桃腮杏面的红衣女子正四下张望，她年约十五六岁，眉眼间还略带娇稚，但容貌俏丽，已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不少人暗暗赞道：“这姑娘真是娇俏可人。”碧衫男子长身而起，红衣女子看见他，大喜过望，正要上二楼，一群人从门外涌进，将她围了起来。
“哼！臭丫头，我看你往哪逃？”一名年轻男子摇着扇子，从门外走进来，恨恨道。只见他头戴金冠，穿织锦白袍，身佩翠玉，一派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本小姐想去哪就去哪，有什么可逃的？你别以为穿件白长衫摇把破扇子就能装斯文！卑鄙小人！”红衣女子昂起头，傲然道。她明眸如一汪清泉，灵动而透彻，因为生气，嘴唇紧紧抿着，显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更添几分俏皮。
“唰”，白衣公子将扇子一合，先怒，转而又轻佻地笑道：“好一张俏嘴！不如跟我回去，咱们好好聊聊。”言毕，伸手去抓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脚下施展步法，腰身轻轻一拧，躲了过去。她跺跺脚，眉黛蹙起，嗔道：“秋大哥，他欺负我，你还不来帮我？”
碧衫男子暗自无奈地叹息一声，朗声道：“住手！薛公子请听我一言。”
说话间，薛玉郎的扇子已经指到了红衣女子的脖子旁。红衣女子怒气冲冲，不甘地咬着嘴唇。
碧衫男子足尖轻点，从楼上飘身而下，落地的瞬间，抬指挡开扇子，将红衣女子拉到自己身边。他身手敏捷优雅，令不少江湖人侧目。薛玉郎脸色不太好看，冷哼道：“阁下何人？敢管我皖北派的事情？”
碧衫男子微微一笑，眉目清华，拱手道：“在下秋凌朗，一时情急才出手，薛公子请勿见怪。这丫头如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只因她年纪尚轻，不懂江湖规矩，在家里又被惯坏了，所以性子有些鲁莽。薛公子，千万别与她一般计较。”
话音刚落，红衣女子急道：“秋大哥，明明是他对我无礼在先，我才给他下了千蚁散。”
薛玉郎眉头一挑，展开手中的骨扇，缓缓扇着：“开封秋家的秋凌朗？哼，别人怕你我薛玉郎可不怕！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了事！”提起这秋凌朗，薛玉郎心中就不痛快。想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自从在江湖行走，便引得多少江湖女儿对他痴心一片，江湖人称“玉面郎君”。可是不知什么好事之徒，评了一个江湖四大公子，他薛玉郎居然连第四名都不是，而这个在他之后踏足江湖的秋凌朗居然是四公子之首！这一次还在牡丹大会上大出风头，引得不少女子对他心许。这让他如何服气？如何不含恨？而且眼前这人……竟然连容貌也不输于自己！
“那阁下意欲何为？”
薛玉郎斜斜瞥了一眼秋凌朗，冷哼一声，道：“带她走，做我的小妾。”
“呸！癞蛤蟆！”红衣女子又怒又羞，啐道。
“动手！”薛玉郎挥扇。
酒楼登时一片混乱。原本与秋凌朗坐在一起的褐衣少年飞身而起，加入打斗。因皖北派在江湖颇有势力，酒楼中的一些江湖人虽不齿他们的行为，却敢怒不敢言。
“宁珏，切勿伤人。”原来那位褐衣少年就是牡丹大会上夺得青锋剑的宁珏。
宁珏依言，顺手从旁边的桌上抽出一支筷子，对付薛玉郎的手下。他下手极有分寸，不是打飞他们的兵器，就是点中他们的穴道，令他们无法动弹。红衣少女也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的鞭子，轻吒一声冲了上去，只见她手腕翻飞，那鞭子如一条红色的龙腾挪飞跃，舔过之处留下道道血痕。
薛玉郎以扇子为武器，一心只缠着秋凌朗撕斗。他心中打着算盘：“如果今天让他败在我手下，我玉面郎君的名头自然会比‘四大公子’更响亮！”他越想越得意，下手也更加不留情。
红鞭飞舞，红衣女子身上发出阵阵轻微的铃铛响声。她打下两个皖北派的弟子，看出宁珏武功高强不需她相助，便退开关注起秋凌朗。她见秋凌朗始终不愿正面出招，嚷道：“秋大哥，你别对他客气，他都出这么毒辣的招术了，你还讲什么情面？他分明就是想杀你！”
薛玉郎武功不弱，一把骨扇被他耍得出神入化，几次擦着秋凌朗的耳边而过。秋凌朗与皖北派本无过节，不想与他结下梁子，出手颇克制。可是对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凶狠，他不想多加纠缠，只得运功提气，转守为攻。
萧湘见薛玉郎的扇子耍得花团锦簇，心中不由得为秋凌朗担心起来。却听旁边有人道：“秋公子身为四大公子之首，武功自然一流，怎会连一个薛玉郎也拿不下？”另一人哂道：“笑话，秋公子不过是看在皖北派薛掌门的面子上，才对薛玉郎手下留情。只可惜这薛玉郎太不知进退，今日必定自取其辱！”
这二人说话间，宁珏已经解决了皖北派的徒众，早有江湖人喝彩起来：“小子，好身手！”宁珏挠挠头，憨厚地一笑。
薛玉郎见其手下全败，心生急躁，将扇子对准秋凌朗，猛然欺身向前。就在扇子接近秋凌朗的时候，扇子前面忽然伸出一排尖锐的利器。秋凌朗向后一仰，扇子从他的咽喉上方掠过。寒光闪过，众人心头一紧。秋凌朗后仰之时，腰身□□，抬左手挡住薛玉郎的胳膊，右手顺势将他的手向前一推，使出一招“投桃报李”，扇子被指向薛玉郎自己。薛玉郎大骇之下，仓皇后退两步。他站定，挥扇，欲再上前。秋凌朗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胳膊，眼神清锐，道：“薛兄，误会一场，待在下日后再赔罪。”薛玉郎暗暗用力，却发现双臂如被大山压住，丝毫都挣不脱，心中大惊，惶惶留下汗水。秋凌朗看他一眼，轻轻松手。
红衣少女拍手道：“秋大哥，打得好！他分明就是一只装天鹅的小白鸭，没什么真本事。”秋凌朗大感头痛地看了她一眼，轻喝：“休得胡言！”红衣少女似乎很怕他责备，嘟喃两下，也不敢再说了。
薛玉郎被红衣少女的话刺得心头一疼，他定神看看周围，不少人面带笑容对他指指点点，似乎是在嘲笑他，还有不少女子含娇带羞、倾慕地看向秋凌朗。他怒火中烧，解开几个被点穴的手下，恨恨道：“秋公子，后会有期！咱们走！”一群人狼狈地捡起各自的武器，捂着手腕灰溜溜走出去。临出门，薛玉郎回头一看，红衣少女笑靥如花地正跟秋凌朗说着什么，秋凌朗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他心里忽然又怒又妒，甩出一支暗器打向秋凌朗。
“小心！”萧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秋凌朗推开少女，腰身一侧，手指夹住暗器，速度快得几乎无人看清。
红衣少女怒目圆睁，欲要追出去。秋凌朗拦住她：“他今日在背后以暗器伤人，已是大大落了下乘，不必追他，薛掌门知道后，必定会惩罚他。”
红衣少女嗔怒：“这薛玉郎真卑鄙！秋大哥你何必对他手下留情？本来你三招就能把他打败。”
“你怎么会惹上他？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昨天在路上碰到他，他对我无礼，哼，自以为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我一生气就给他下了千蚁散。谁知道冤家路窄，今天又碰上他了！幸好遇到他之前，我先遇见了秋昭，所以知道你在天香楼。”
秋凌朗微微板着脸，严肃地说：“金铃，你为何偷偷溜出家门？你爹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赶快回家，少在江湖上惹是生非。”
氓山苏家居于洛阳附近，在江湖上颇有声望，苏家尊长苏镇南与开封秋家的家主秋朝炎是多年的好友，因此两家算是世交。苏镇南有一子一女，女儿苏金铃从小便比较娇惯，性格有些任性娇纵。
“秋大哥你就知道教训我。我没惹是非，是是非惹我！我天天在家都快闷死了，为什么你和我哥都能来参加牡丹大会，我就来不得？亏我前天还在大会上替你叫好呢。”苏金铃顿顿脚，耍起小性子，但是见秋凌朗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不由得软下来，拉拉他的衣袖，讨好地说，“凌朗哥哥，你可别告诉我爹和我哥哦！我还想多玩几天。”
“苏金铃！”有人咬牙切齿地喊道。
“哥？”苏金铃望向门口，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大叫一声，非常吃惊。
“诶，秋昭没告诉你，我约了苏卓桐？”秋凌朗扬眉笑道。
“啊——秋大哥你不早说！我走啦！”苏金铃飞身一跃，向酒楼后门跑去，留下一片清脆的铃响。
苏卓桐喊道：“你给我回来！”立刻追去。
秋凌朗摇摇头，走到柜台旁边，掏出一些银两给掌柜，嘱咐了几句。店小二们时常经历这种事情，早就动手收拾好了残局，幸亏秋凌朗和宁珏身手好，皖北派只打乱了两桌酒菜。掌柜给受到影响的顾客重新上了酒菜，并申明不要钱——其实是秋凌朗付账。
秋凌朗对楼下众人拱手行礼，含笑道：“打扰了各位的雅兴，秋某告罪。”萧湘看见他的笑容，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众人忙道：“秋公子客气了，无妨无妨。”
萧湘身旁的看客又道：“怎么这些人对姓秋的这么客气？”
另一人讶道：“你不知道吗？他是开封秋家的大少爷！身为四大公子之首，他家世好，武功好，相貌又是百里挑一，更重要的是他为人谦虚仁义、豪爽待人，谁不愿与他结交？巴巴想讨好他的人多了去！”
秋凌朗处理完楼下的事情，抬头看向二楼，对着萧湘点点头，向楼上走来。他气度清华，一袭碧衫使他的英气中带着几分清秀书卷气。见他含笑走近，萧湘的心忽然怦怦直跳。
“这位小兄弟，我们以前见过吗？”
萧湘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在牡丹大会上见过你闯八仙阵。”
秋凌朗定睛看着她，绽开一个笑容：“那是在下对阁下一见如故了。方才多谢你的提醒。”
他目光清澄，令萧湘想起鄱阳湖的湖水。“秋兄客气了，实在是……萧九的荣幸。”萧湘用力抱拳一礼，灵机一动，给自己取了一个化名。
“萧九？”秋凌朗想了想，确定没有印象，“幸会幸会。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山玉明子的徒弟宁珏。也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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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相谈胜欢。萧湘说道：“前天我去参加过牡丹大会，有幸见识过两位大哥的风采，你们的武功真厉害！”
宁珏双目明亮，朗朗一笑：“贤弟过誉啦！秋大哥才是厉害，八仙阵我可没有把握能闯过。”
忽然旁边的空桌上来了几位客人，有人说道：“今年的牡丹仙子不是说是萧洛的吗？怎么成了穆娉婷？”
另一人道：“洛神楼主赞誉萧洛‘国色天香，绝代风华’，可是真正见识的又有几人？她啊实在太神秘了！”
“我说她弟弟更神秘！据说萧洛虽不怎么在江湖露面，但是年纪轻轻就插手处理萧家事务，她弟弟却没有任何江湖传闻。”
“哎，人家家事，咱们不谈，喝酒喝酒。”
秋凌朗手执酒壶，替萧湘斟上一杯酒。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优美，衬在蓝瓷酒壶和碧色衣袖间，犹如白玉。“的确，萧洛传闻已久，但是见过她的人很少。更奇怪的是，她弟弟萧溱身为萧家嫡传，行踪更神秘，不要说在江湖露面，连传闻都几乎没有。萧贤弟没有听说过？”秋凌朗凝视萧湘。
“呃，萧家我自然知道，但是萧家兄妹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对于萧湘来说，这也是实情。
“哦！我还以为萧贤弟很了解萧家呢。”秋凌朗微微一笑，眼神有些怀疑地在她脸上流连片刻。
“我刚到洛阳，许多事情也是道听途说。”萧湘心中咯噔一下，这秋凌朗似乎怀疑自己是萧家的人。可是自己目前身份尴尬，还未得到萧家的正式承认。虽然萧正廷说端午节后，趁他过生辰，会正式公开她的身份，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为人所不知的萧家私生女！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这样介绍自己。
“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萧贤弟师承何门何派？”秋凌朗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岳麓派的弟子。”萧湘安慰自己：好歹我也算半个岳麓派弟子，不算完全骗人。
“原来是巴陵岳麓派。近年很少行走江湖啊。”秋凌朗心中思量：“原来他不是萧家的人？看来是自己太多心了。”于是便有些释然。
“秋大哥你知道？我派弟子的确很少行走江湖，我还以为你们都未曾听说过呢。”
宁珏笑道：“萧贤弟，秋大哥可是很厉害的，他对江湖上的事情记得很清楚，懂得很多。”言语间很是钦佩。
秋凌朗放下心头疑虑，心情畅快，朗声笑道：“认识两位贤弟，是秋某的荣幸！”言毕，举杯饮尽。
萧湘不会喝酒，但此刻也一仰而尽，觉得自己颇有江湖人士豪爽的风范，心中沾沾自喜。秋凌朗看着她微微一笑。
三人一席吃了许久，约好次日去伊阙游玩便散了。萧湘回到萧府翠芜院，看着窗前掩映的一丛翠竹，眼前浮现出一个碧绿的身影，袅袅中，笑容淡淡悠远。明天……她不禁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大闹酒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