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牛二推广员

8、浮躁

　　但有些故事不是由单方面述写的。尤其在他们的故事里有她这样一个不愿妥協，一身反骨的人。她最爱的词之一是逆天改命。夸大其词了些。总之故事没有到此完结，她也不会允许。
　　又是一个没有梦见他的夜，她又气得在床上乱蹬，上天未免过于狠心。摸过手机发现又错过了早餐，不如再睡一会直接起来吃午饭。她想了想，分享了一首自己新加入收藏列表的歌发给他。若说昨天发的是浸在血里的阴郁夏日，那这首更适合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夏日，在阴郁沉闷的雨后唤起一丝清凉。像湿润压抑空气中一抹干净清新的风。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如果说昨天那首歌让人止不住想象她浓郁又华丽的装扮下是否掩盖着不可告人的罪恶，那么今天这首就像在提醒他她高中时候的模样，干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
　　哗啦一声，好突然，他抬头看向窗外，竟真下起了雨，洗刷走阴湿和沉闷。耳机里的音乐显得更清新怡人了。她告诉自己，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推歌机器。发送键按下后她直接果断地调了静音，被子将自己裹成个球，继续睡继续睡。昨晚写日记写嗨了，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喝得多了些，现在还有些宿醉，实在很困很疲惫，需要睡眠。
　　在她昏昏入睡的期间手机提示音响起好多次，但她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听见。昨晚大概发酒疯折腾到四五点，然后被坚信“睡太多对身体不好\"的妈妈八点半喊起来，实在是困得不行。
　　这一觉睡得踏实，踏实到没做任何梦，从头昏睡到尾，直到该吃午饭了被喊醒才恢复意识。摸过手机才发现他两小时前连续发来的几条消息。
　　穆：这首好适合今天的天气听。
　　穆：我以为你平时只听LP那种，偏金属一点的。
　　不知道是因为歌真的很好听觸动到了他还是因为下着大雨的今天不用上班可以在家听雨打琵琶所以心情特别美丽，又有可能是 Vera 语气中没了那些暧昧的味道让他感到格外轻松。总之他连带着话也多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安静话少的人。
　　V：我听歌风格非常杂乱的，不要给我瞎贴标签哦~
　　收到她这条消息他挑起了眉，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明明在她高中時期他们可以算得上是天天见面，尤其准备比赛的期间可谓是每天近距离接觸。但不知为什么，隔着屏幕的几句话，几首歌，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见到她不同的一面。更鲜活的，更立体的。像有太多的其它面等着他去逐渐挖掘。
　　他自然知道。没有任何人只会呈现出一个面，也没有人该被简单一个词汇标签概括。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多面化的，但大多時候相互无法接觸到其他面，兴许一辈子只停留在仅仅一个面的认识上。尤其是现代都市中人们太容易藏起自己，对家人一个样子，对朋友一个样子，对同事一个样子。再正常不过了。
　　他想看到她的其他身份。他想知道他昔日的好学生成熟之后的，最真实的模样。或许是想看到自己教育的成果吧。总之他为这一想法感到激动不已。毕竟人生在世，太多人会为孤独二字所困扰，太多人会因为对孤独的恐惧而迫不及待地找寻一个归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归类，宣称自己属于某个群体，某类人。显然她不是，这其中或许，会有他的功劳吗？
　　也许他应该试探一下。
　　穆：哈哈，那如果让你选的话，你会给自己贴哪些标签？
　　V：如果要选的话，我不愿意被任何一个单独的词语，或多个词语的组合，或任何词语形容。我就是我，我只想被我自己定义。
　　语气中也许隐约有些不耐烦，但她没有刻意想去掩盖或修饰。或许因为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快乐至上，她本来就不是要当他的一条舔狗，为了得到他不顾一切。如果他当真是这样一个肤浅得叫她失望的人，她也只能怪自己瞎了七年的眼，然后另外再去寻新的月亮。
　　他油然而生起一股自豪感。
　　穆：一个都不贴吗？
　　V：一个都不。老师呢？老师又会贴什么？
　　穆：似乎也没有呢，毕竟不管贴上什么，要撕下来都会挺疼的吧。
　　她被他些许无厘头的答复逗笑了，刚刚升起的一丝不满瞬间消散。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持续追问下去，他觉得可以留到往后慢慢去发掘。丢下手机决定也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结，辅导儿子写假期作业去了。
　　她也不知该怎么回复把话题继续下去，料她再想找话题展开也实在是想不出来。毕竟她本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先放下不去想他，该干嘛干嘛，等想到了再去撩拨也不会来不及嘛，人又不会跑。思至此她勾起一个苦笑。人确实是不会跑，只怕她自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敢前进最后活活把人放跑。
　　话是这样说，但那个下午她决定做些别的，她把那本想要读却许久都没读完的书终于看完，认认真真地写读后感。花费了一整个下午，在雨声里仰起头放空大脑，将那本书消化干净。因此那个下午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没有学习，没有看专业书。她不为这个决定感到愧疚，但她同时又为自己这样的怠惰和拖延感到痛苦。
　　两者之间是可以平衡的吗？可以不用做取舍吗？她永远无法解答自己的疑问。那一刻她按捺不住，想要去求助于他。但到底是劝说自己时机未到，关系不到位，有些想说的话不是随时都可以说。
　　或许她可以记下来，将自己所有的疑问和困惑记下来，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去询问他？彼时他能够给予她想要的解答吗？
　　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将自己的困惑记下来至少不会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也许比起看专业书和做题更有意义。
　　说到底什么事有意义什么无意义又是谁定义的呢？难道不是由自己定义的吗？每当这些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是人生哲理大师，又觉得自己说的每个字都是自欺欺人的歪理。她想不明白，也没有人会来纠正她。她也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也无法提及，不会有人喜欢听她说这些意义不明的碎碎念。
　　现代人太浮躁了，没有人会想要听这些，也许只会劝她不要钻牛角尖，劝她不如将心思放在如何好好复习考试然后找份好工作上。那她又凭什么觉得和老师说，老师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呢？她不知道。但她就是那样坚信着的。也许就是这样的执念和盲目让她对他如此的着迷。
　　她猜想，或许老师不会对她的这些破烂情绪感兴趣，此时占据了他生活所有的也许只有与他儿子相关的一切。他该为此感到幸福，将对生命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了这个新生命中。但他不会察觉的是，培育养殖一个新生命，希望和生命都是属于这个新生命的，不属于他本人。他的人生，他的寄托，他的幸福，不属于他。但即便她这样去辩解着，难道她能以此为由去诱导他背离家庭吗？她始终只不过是个插曲。一个微不足道的，不足一提的插曲。
　　Vera这支插曲比她预想的要更余音绕梁一些，他始终为此感到激动乃至于亢奋。他从来都热爱自己的职业，作为老师，他希望自己能帮助这些孩子找到专属于他们自己正确的道路，构建起自己的思考。但他才是这些孩子们人生中的插曲及过客，他真切热烈的期许和理想是否能得以实现？他无从得知。Vera重新点燃了他内心跳跃的火花。
　　然后在她坚持不懈地每天给他推不同风格的歌后，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不浓不淡的奇怪的情绪，每天没什么可聊的但偏偏保持着每天联络的情况下。她终于忍不住了。
　　或许不能说是她忍不住。是现实逼迫她无法再忍了。回想起来，她那么多不明不白的，不清不楚的，混沌模糊的痛苦，似乎也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变得逐渐清晰，逐渐开始成型了。
　　那是二月六日的夜里。在疫情发酵地愈发嚣张，事态愈发不可挽回的某个夜里，她久久无法入眠，无能为力又情绪崩溃地流了一宿的泪。她终于忍不住在酒精的催发下三更半夜给他发了消息，问，怎么办？
　　她是一个很喜欢讲究分寸的人。有些人，有些事，关系没到位就是不适合倾诉，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憋不住吐出来。虽然到底到什么程度才叫到位，才叫适合，她也说不清楚。毕竟她也不曾经历过那样的关系。但那个夜里她实在是太绝望，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样肿，在一整个通宵的绝望下终于放弃尊严没有能够忍住给他发了消息。
　　但更让她绝望的不是那个夜里，而是第二天当她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醒来时，发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歌舞升平，像所有人和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时候。昨夜愤怒的人们像一觉睡醒忘却了所有，一夜之间从摇旗呐喊退回安全线内，荒唐冷静地呼吁着被人精心塑造的所谓理智。她觉得她白白哭了一整个通宵。也许只有她这样傻，悲愤了一整夜，直至天色泛白才抵挡不住睡意睡下。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消息，他问：发生什么了？什么怎么办？
　　她有些茫然，有些哀莫大于心死，那时的她着实是抛开了所有的什么爱恨情仇什么白月光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只想找个人问明白，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她说要不一起吃个晚饭吧，想和你聊聊。话题有些敏感，不敢在网上说。
　　想到她现在生活在S市他释然了，伴随着苦笑，对于她可能要说的话题也大概有个数了。但他仍然非常迫切地想要听她会说些什么。这个年头，一切都太快了，没有沉下心来的時间或空间，想找个只是聊得来就足夠的人都格外困难。何况三更半夜的，她不睡觉给他发怎么办，叫他想不重视都难。
　　大概纠结了五分钟不到他就欣然邀约了，她说随意找个小餐馆，甚至咖啡厅都行，時间他定。
　　他于是说好，你一点钟到学校楼下商场这边的咖啡厅好了。
　　他想，肯定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拖到晚上了。早点解决他也省心，不会一天都惦记着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