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念远》小手冰凉_

3、第 3 章

　　91
　　醒来的时候是早晨了，太阳从窗口透进来晒在我的肚子上。
　　我一骨碌爬起来，桌上有俩包子，应该是二狗子给我留的。
　　我高兴的啃了一个藏了一个，下午的时候估摸着二狗子会饿，还是给他留着吧。

　　92
　　自从来到寺庙后二狗子他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我想帮忙，二狗子就扔给我一把刀让我去一边操练。
　　我不知道怎么操练，于是就帮着负责炊事的人一起切葱。
　　那刀太大了，使着特别不顺手。

　　93
　　其实也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人告诉我。
　　这个世道快不行了。
　　以前在玄武门的时候看到过很多逃难的人，还有凶恶的官兵，人们看见他们必须伏地跪拜，有违者当场斩处。
　　说着听不懂的话的官兵们飞扬跋扈任意妄为，人民却在不断的死亡。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这不用人说我也看出来了。

　　94
　　是要打仗了吗？我去问那个重要人物。
　　那人看看天空皱眉不语，特深沉。
　　我看着他圆月弯刀一般的侧脸，觉得这人真有气质。
　　特牛x。

　　95
　　二狗子很忙，我逮着他就把早上的包子塞给他。
　　我说，给你留的，快吃了吧。
　　他就着我的手就啃起了包子，呜呜的跟我说，你快去操练。
　　恩恩，我很认真的点头。
　　最近用那把刀切菜已经很驾轻就熟了。

　　96
　　他们似乎在准备武器和粮草。
　　大概是战事将近了。

　　97
　　某天晚上二狗子很认真的拉着我的手问我，你最近几天操练的怎么样了？
　　我说，我很努力，所以进步很大。
　　二狗子看起来很高兴，他说，你表演给我看看。
　　我也很高兴，开始低头在地上找有没有土豆。
　　二狗子问我，你找啥呢？
　　我说，找土豆啊，我切土豆最好了，能切的又均匀又快，都能去拍中华小当家了。

　　98
　　二狗子对我很绝望。
　　我挺无辜的，他又没说让我操练是让我练武。
　　我这人除了能打打cs打打魔兽什么的别的也不太在行。
　　我一直挺乖的，在学校从不跟人打架。

　　99
　　过了一会儿二狗子缓过来了，他说，这样吧，你会骂人吧？
　　我奇怪，不过还是点点头。
　　二狗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说。

　　100
　　后来我就成了他手下的语言培训官，我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这么个官职，反正我权利还挺大的。
　　经由我培训出来的小兵上敌方阵营前开骂个个都有吵架王的风范。从上到十几代的祖宗有老年痴呆下到他隔壁邻居家的狗生殖器萎缩都一一骂来。
　　我甚至仿佛看到了敌方阵营里的人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情景。
　　顿时觉得自己背后有一块金牌在闪闪发光，上书几个大字：金牌培训官。

　　101
　　不过我自动请缨也想去一显身手骂骂人的时候二狗子却不让我去，他说我太瘦了，中气不够足。
　　我闷闷的坐着生气，他摸摸我的脸凑在我耳朵边说，你跟着我就好，别出去。
　　他的手很粗糙，特爷们。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脸上很烫。

　　102
　　那时候二狗子带着我正和大家开始攻占第一座城池，二狗子穿着铠甲骑着高马，指挥大家的行动，威风极了。
　　我浑身上下包满了盔甲，像一只粽子一样一脸崇拜的跟在他身后。
　　二狗子是负责易守难攻的东门。他遣退了帐篷里的其他谋士，坐在我身边低声安慰我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每天按小时去骂骂人就行了。
　　我愤愤的吐了一口口水一边擦着长剑。
　　二狗子看着被我用口水擦拭过的他的佩剑，神情复杂。

　　103
　　到正式开战的时候二狗子千叮咛万嘱咐的把被铠甲武装到牙齿的我留在了补给后方。
　　他说，小蟋蟀，乖，你去管补给。
　　我甩着手说，老子不干！
　　他说，张三李四，看好他，押下去。
　　我哇哇大叫，二狗子你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对于他这种行为，我身为一介匹夫，很不满意。

　　104
　　战场是如何？
　　三国游戏不是没玩过。
　　两军会面，主将开始释放技能，同时合理组队，配合兵种和队形攻击。
　　几分钟后就一切ok。

　　105
　　真正的战场是如何？
　　现实不是游戏。
　　流血了没有人可以帮你恢复，死了也不能读取记录。
　　受伤了不会在战争结束后自动满血。

　　106
　　打了很久僵持不下，二狗子的表情一天比一天严肃。
　　其他几门也胶着着突破不了。
　　大家都在等，等一场真正的血战。
　　被血染红，倒下去，或者活下去。

　　107
　　在固若金汤的城池被大炮轰开的一刹那，城头上许多士兵纷纷坠落，像纸片一样的砸落在地上。血肉模糊。
　　我看见二狗子浑身浴血的率领士兵们冲进城中。每一个人都血红着眼睛，如浴血修罗。
　　我虽然被扔在安全的后方，但仍然因为这样的场景而软了脚。
　　我看见二狗子高高举着战旗，静止在马上，血一滴一滴从他手臂上滴落在泥土里。他像一尊战神一样矗立在战斗的最中央，眉目温和，嘴角挂笑，却无人敢近。
　　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仰望着他。

　　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城池首领的首级。

　　108
　　胜利了。
　　胜利几乎是一瞬间来临，却又得来的如此艰难。
　　我摆脱了张三李四的看守，从粮车上哧溜一下跳下来，一溜烟就朝二狗子奔去。
　　二狗子没有骂我的乱跑，反而高兴的一把把我拥在怀里抱离了地面。

　　身上还有没有洗净的血迹，带着铁锈的味道，可是贴着脖子的脸颊是那么温暖。

　　109
　　无论如何破了城大家都很高兴，总算这一个月功夫没白费。
　　我也很高兴，跟在二狗子身后东张西望看着城里的模样，不着边际的说几句傻话。
　　抬头却忽然看到一个人躲在城楼的高台上，拉着满弓。
　　我莫名的看着他，他正死死的盯着我身边的二狗子，我看的特别清楚，他眼睛里面仿佛是可以冒出火来一样的表情。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穿着的似乎是敌营的铠甲。

　　110
　　我刚来得及惊叫一声他已经送开了手。
　　箭破空而来，呼呼的响着。
　　我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挡在了二狗子的前面。

　　千万别射太高啊，我人矮。我当时这么想。

　　111
　　总算是挡住了，箭刺破铠甲的声音那么清脆，咔嚓一声。可是穿透皮肉的声音却特别沉闷。
　　箭扎在我胸口，不是心脏，但是刺进了肺里。

　　中箭的时候并不疼，但是觉得胸口麻麻的。
　　我突然想到前几个星期在家里时电视上在介绍见血封喉。
　　箭上有毒吧，我害怕起来。

　　112
　　二狗子抱着我，他不敢贸然的拔掉我胸口的箭。他的手在发抖。
　　周围一团乱，有人大声叫着，有人开始放箭或是用石头开始往城楼上砸，有人奔跑着去叫懂医术的人。
　　我只觉得困，眼睛睁不开，我躺在二狗子的怀里叫他，二狗子……
　　他点点头，他的声音也在抖，他说，小蟋蟀，我在呢。
　　他点头的时候我觉得有什麽液体掉在我脸上，我闭着眼睛想，怎么就下雨了呢，这剧情可真够八点档的。

　　113
　　我说，二狗子，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捏着我的手，很用力。他说，不会的。
　　我很想像革命电影里那样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党费，同志们为我报仇，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但是我半天也说不出来，因为我想起武侠片里都说中了毒不能乱动乱说话。

　　114
　　我感觉二狗子用力揽着我的肩膀，握住我的手，仿佛那样就能把力量传给我一样。
　　他说，小蟋蟀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你答应过陪我的。
　　我想起在树林里的日子，我们跟人猿泰山似的，还有俩猴子陪着闹腾。
　　但是很快活，那是我活那么大最快活的日子了。
　　快活到快死了还在念怀。

　　115
　　我只好说，二狗子，我不会忘记你的。
　　他没说话，我微微睁着眼睛看他，他的眼睛很亮，眼皮红红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伤口旁边疼的厉害，胸口靠左那里，一阵一阵的抽痛，痛的我都要哭了。于是我笑了笑说，你也别忘了我。

　　116
　　二狗子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却听不见了。
　　我觉得没力气，困极了。

　　所幸二狗子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回捏了一下他。
　　是粗人的手，掌心和指尖略带薄茧，但是那手掌特厚实特爷们。
　　特温暖。

　　117
　　我闭起眼睛睡着了。
　　我想我真tm没用啊。居然就这么挂了。
　　搞什么啊，不是说信曾哥原地满状态复活的吗？！
　　而且搞了半天就是个RPG，还不如回去当猿人。

　　118
　　我觉得我睡了很久。
　　梦里在黑色的隧道里走啊走，怎么走都走不完。回头一片黑，前头一点亮，只能一直走下去。
　　就跟杂志说的死亡体验一模一样。

　　119
　　我是被人拍巴掌拍醒的。
　　醒来就见着警察叔叔在抽我耳光，我特委屈。
　　我没做啥坏事啊？窨井盖又不是我偷的。

　　120
　　我一睁眼周围的人都乐了。
　　嘿，醒了醒了。大家高兴的窃窃私语。
　　我挺不乐意的，怎么，看猴戏呢。

　　警察叔叔特亲和特温暖的把我扶起来，他说，小伙子啊，你可醒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我心想，行啊，被你那么抽几下能不振荡吗。

　　我抽回手臂，原地跳了跳，嘿，身轻如燕。
　　我说，警察同志，没事儿，你们那么多人围着我啥事呀？
　　居委会大妈告诉我，小伙子，你掉窨井里啦，大伙儿把你救上来的。

　　121
　　我想起来了。
　　我穿回来了。

　　于是我在众人的惊呼下以每百米13秒的优异速度开始往家跑。
　　我得查个事儿。

　　122
　　刚冲进家就开电脑，结果半天开不开。
　　老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不是电脑坏了要去网吧玩吗，怎么又回来了？哟，怎么裤子湿了啊？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怪东西？
　　我没空搭理她，一股脑儿把书橱里没扔的那些个高中历史书给翻出来。

　　这时候我真悔，高中那会儿历史课都在和别人传小纸条。
　　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123
　　我查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二狗子的名字。
　　那个和尚倒是看到了，那么难忘的脸，怎么会认错。

　　历史书上的插页就有。
　　明太祖，朱元璋。
　　真够拉风的。特牛x。

　　124
　　那天我一直在翻历史书。
　　我妈叫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嚷嚷着去做饭去了。
　　她问我要不要吃红烧肉，我好像敷衍了一声。

　　晚上我指着桌上的一盆菜问她，妈，这啥菜啊？
　　她说，你傻呀。这不你刚才说的，要吃烧烤兔肉吗。
　　哦。我说。
　　我把那盆兔肉都吃完了也没想起二狗子烤的兔肉的味道。

　　125
　　那天我一晚上都在研究历史。
　　元末明初被我翻来覆去的找，我在找那个名字，那个树林，还有那场毫不起眼的战役。

　　126
　　后来我做梦了，我梦见我还在树林里。
　　树林里有君鹏，有曾哥。我在我的东南枝上睡觉。
　　二狗子叫我下来吃包子。
　　他一个我两个。
　　他说要省钱给我买猪血补补。
　　我就分了半个包子给他。他高兴的笑着，就着我的手吃掉了半个包子。
　　君鹏在一旁看着我们吃。曾哥在隔壁树上嗷嗷的叫唤。

　　遗世一般的静好。

　　127
　　睡着了的我趴在历史书上流着口水。
　　口水把历史书足足浸透了4页。

　　128
　　元末明初的某一页，口水把某个名字弄的皱巴巴的。

　　是个很好听很好看的名字。
　　下面的注解写着：
　　夏长空（1339-1366），字念远。定远人，少孤。元末明初起义将领，能弓擅剑，死于xxx之战。

　　129
　　没有躲在树林人猿泰山的日子，没有玄武门扮作乞丐搜集情报的日子，没有小蟋蟀和二狗子。
　　什么都没有。

　　历史书上只有这么，一句而已。
　　仅此而已。

　　-完-

　　满目山河，长空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