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舒抒

1、楔子

　　今日聚餐打着迎新的旗号，喝酒也喝得师出有名。到最后，都有些上头，玩起真心话大冒险，颇有些生冷不忌的架势。
　　周暮一晚上的主角光环，尽数散在最后一遭摇骰子上了。

　　她摇出三个一，理论上不会有比她更小的了，执意等到结尾，果然没能翻盘。
　　起哄声不绝于耳，周暮想算了，今晚已经备受照顾了，玩个游戏而已，让大家尽兴又何妨。
　　只是，脱口而出的大冒险，到底还是换了真心话。

　　同事不觉得没趣，反而饶有兴致提问，关心起她的情感生活，“初恋在几岁啊？”
　　实话说，这问题不算缺德，合该是好答复的。偏周暮噤了声。

　　酒吧人声鼎沸，骤然降临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周暮刚要开口，视线里闯入一道更加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影。
　　她一时愣了，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也顾不得是不是太失礼。

　　追到转角，那人有侧目的迹象，周暮连忙停步，往后退两步，躲起来，听见人喊“老唐”。
　　霎时弓起身子，捂住了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不会错了，那样的风度，除了唐有卿便不会是旁的人。

　　那头在寒暄。
　　“哟，今儿嫂夫人肯放你出来交际了。”
　　“总不至于回回驳你们的面子。她脸皮薄，推了两回就不好意思，哪像你们，再三拒绝，越挫越勇。”
　　“听听你这话，忒护短！——你们家小公子怎样？”
　　“烦，让人操心，一点不如闺女。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

　　人渐远去，声也渐渐低了，周暮听不见，也无意听这独属于有家室的男人之间的寒暄。

　　她慢慢移步回了卡座，一群人都在等她，见了她不由追问，“怎么了？忽然跑掉了？”
　　还想调侃，见她满脸的泪，又都有些茫然和无措。

　　周暮抽了张纸擤鼻涕，没管眼泪，小声说着抱歉，“让大家扫兴了——我，刚去追我的初恋爱人。”
　　众人一时不知怎样劝慰，出来玩遇到初恋，属实够扫兴，何况这姑娘一副余情未了状，“下一个更好”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场聚餐，到底在些微的扫兴中草草散了。

　　晚上十点钟，外头飘着一些濛濛细雨，在酒吧灯光中可以看得见，线似的连成一条。不大，但密。而周暮没带伞。
　　她只穿一件纯白的短袖，外头罩一件驼色薄风衣，此刻冷得抱臂，上下牙打架。

　　这时，有人持一柄漆黑的伞立在她身后，阻断了细雨，也阻断了后方的风。
　　周暮只嗅得他身上熨帖的洗衣液香气，同时听见他平淡的嗓音：
　　“多少年了，不看天气预报、不带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仿若时光倒流，将她带回到十年以前。她在倾盆而泻的雨幕里，唐有卿一手执伞，一手攥着她手腕，使了几分力气，把她拽到伞底下，劈头盖脸地斥责，
　　“出门前不看天气预报、不懂得带伞的？”

　　她恍惚扯出一抹笑来，在缤纷暧昧的光线里，朝他望去。良久，应一声，
　　“唐叔叔……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