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回来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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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许多外企一样，公司的上海分部，在外滩古典的写字楼群里租了一个楼层。我找到凌薇的办公室。她的秘书彬彬有礼地请我稍等，因为她正在接待某个银行的经理，也因为我比预约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到。车很难叫，而且路上很堵。城市发展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快。
我坐在一边翻起了杂志，偶尔抬头看一眼她门上金光闪闪的“执行总裁”四个字，觉得如梦似幻。
门开了，凌薇走出来，和身边的男人握手道别，点头微笑之间，几缕卷发垂到了胸前，风情万种。我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幅画。
“Vicky，帮我送王行长下去。”
打发完客人，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对我嫣然一笑。
我走过去拥抱她：“凌薇，好久不见。”
她拍拍我：“我带你过去吧。”
“好。”
做我这行，工作上的交接，并没有多少复杂的事情。没有哪个艺术总监，会一成不变地沿袭上一任的作风和风格。而公司为了保持杂志的新鲜感，也会让我们每隔两三年就在各国网点之间调动一次。
“凌薇，你怎么从商了？”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问。
“不好吗？”她反问。
“好。只是有点意想不到。”我笑笑，“刚开始听到你的名字，还以为同名同姓，后来看到你的签名，才相信真的是你。”
她也笑了：“那在你意想当中，我该是怎样的？”
“恩……背着画夹穿梭在城市里，身上是波西米亚衬衫和沾着颜料的破牛仔裤，兜里有几十块钱，饿的时候吃下一桶桶泡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梦到这样的她，背对着我站在我每天路过的协和广场上。然后我喊她，她蓦然转身，长发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潋滟脱尘，对我微笑。
她挑眉：“我就活得那么潦倒？”
“没关系，”我郑重其事，“我会资助你的。”
她一愣，不客气地戳我额头：“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凌薇姐姐，会靠你养？”
我笑着躲开。
“话说回来，”她忽然醒悟，“你以前都喊我凌薇姐姐的，现在呢？姐姐两个字被你藏哪了？”
“金融危机，一切要从简。”我耍赖。
她又要敲我，秘书来找她。
“中午一起吃饭，下午还有一个欢迎你的会。乖乖待着，等我来叫你。”她匆忙交代两句。
“凌薇，”我探出头喊她，“我宿舍还没收拾，晚上来帮我打扫卫生吧。”
她转过身，做了一个敲我毛栗子的手势。我咯咯笑出声来。
凌薇是谈修婉的大学同学，也是和我们感情最好的人。我认识她的那一年，她们大一，我高一。凌薇经常和谈修婉一起穿过大半个城市，到我们家来玩。她和谈修婉一样，对绘画有着不可思议的热情。我经常坐在她们旁边，看她们画画。凌薇作画极快，她喜欢穷凶极恶地抹颜料，每幅都是大块大块的色彩。她画好之后，会走过来看一眼还在精雕细琢的谈修婉，然后去做饭。而我继续坐在那儿，陪着谈修婉画完。
最早的时候，她也问过我一次：“妙妙，你怎么不画？”
我说：“我懒。”
她笑着揉我的头发。
我说的实话，我确实很懒，除了老师布置的任务，其他时候基本不会主动拿起画笔。但我喜欢看，我能从她们落笔的细节，猜出她们下一支会用什么颜色。后来我这个爱好被导师开发出来，他在给公司的推荐信上写我对艺术的鉴赏和潮流的感知能力，天赋异禀。我依靠他的举荐在一片争议声中走进巴黎的C-At总部，而后平步青云。
谁能够想到，当年的三个人，作品最乏善可陈的我，竟是唯一走上和美术沾边的道路的人。
我哑然失笑。
快下班的时候，谈修婉来了。
“修婉，上市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
“还在审计呢。”
“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两个证券公司的人，你可以找他们出推荐函。”
“太好了，我正在发愁这个事情。”
“这次的马会计怎么样？”
“挺帮忙的。尤其是验资的时候……”
我望着面前叽叽喳喳的她们，觉得自己像个假人：“咳咳~~”我清清嗓子，“请讲地球人的语言。”
她们停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起大笑，花枝乱颤。
活了二十多年，终于近距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隔行如隔山。我郁闷。
“我去收拾行李。”谈修婉说。
“我去买菜。”凌薇说。
“那我呢？”我问。
“一边待着。”
“这是我的地盘。”我抗议。
她们看着我，片刻的安静。然后谈修婉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那你自己收拾吧。”
凌薇不失时机地把钱包扔给我：“顺便买好菜。”也过去坐了下来。
她们在对付我的时候，总是那么默契。
“姐~~，凌薇~~，”我蹭过去，满面堆笑，“我的美人姐姐，我的好凌薇，劳动是快乐之本。”
“别人的地盘，”谈修婉叹气，“我们确实不好随便做主。”
“是啊。”凌薇附和，“咱们还是歇着吧。”
“不要嘛，”我摇着她们的肩膀，“你们还可以听我的调遣呀……啊，救命！”
凌薇出手的速度，快得就像一早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叫啊叫啊，” 她摁着我，笑容奸邪，“你就是叫破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破嗓子，破嗓子~~”我不甘示弱地喊。
谈修婉向我招手：“这儿有人。”
“姐，”我讨好她，“我的行李都归你管，还有以后的扫地拖地擦桌子，统统都给你做……”
她抢过凌薇压在我胸口的靠垫，直接闷我脸上。
唉，杀人灭口。
生活开始了新的一轮按部就班。
我是昼伏夜出的动物。随着窗外的日照越来越短，时光的流逝也越来越缓慢。我很欢乐。
直到——凌薇在连续两个多礼拜中午吃饭找不到我后，忍无可忍地冲到我宿舍。
“妙妙，你到底起不起来？不起来我掀被子了！”
“嗯哼~~”我气若游丝。
“起来，快起来。”她拽我的胳膊，摇我的肩膀。
“啪”轻微的一声响。
我睁眼：睡衣上的肩带不堪折磨地断了下来。
“凌薇~~”我一把护住胸口，双目含泪，“你这个禽兽。”
“我禽兽你怎么了？” 她居然把禽兽当动词用，“三十分钟内，你不收拾好跟我出门，我就把你剥光了，扔出窗去。”
我惊悚地爬起来。
“告诉你，我现在不光是你的上司，更是受了修婉的嘱托，来管教你。”她在客厅里声气十足。
“呸，”我吐一口牙膏沫，“你这叫管教？你这是折磨！”
“就得调整你的生物钟，不能让你过得这么荒靡。”
“我怎么荒靡了？你没听诗人说么？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还有眼袋和黑眼圈。”
我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望了一眼，忽然就很想抽死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回来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