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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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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日,碧云天,谁家华服少年,寻仙踪,觅朱颜。
我心中一凉,没想到我当日在他眼皮底下的那个遁形,竟生生改了这少年的命格。
尽管那个遁形是文昌君使的。
始均抬手,一道灵咒直逼那人额间,我颓然道了句:“莫费事了。我晓得是谁人动的这一笔。”
他猛地转过身。
我支支吾吾说了原委。
他又将那少年多瞧了两眼,道,“不想这帝王家的还这般痴情。”
“虽是文昌帝君将你隐了身形,然则却是你这一隐坏了事,一环因缘就此结下了。”他一拂衣袖,“幸而你随我来了,这一环因缘你来解却是合了,不然,你那一过总是要记下了。”
我答应了。所幸这一个过失还有尽力还着的机会。
这一处凡尘,现今,天家封姓。
皇四子单名一个“钜”字。
京城医馆,随便拉个路人一问,都会给你指去城东的九如堂。
九如堂有一位史大夫,医术超凡入圣,妙手仁心,坚持义诊。九如堂开张第三天,就取代百年老店保和堂,成了京城最富盛名的医馆。史大夫不仅治病救人,还将数十年行医心得编写成了一部《卫生经》,贵族布衣竞相传写,京城为之纸贵。
这位史大夫就是东海仙山上的始均司命。
“五哥!”我走到他身边。
始均笑得很是受用,从容不迫落下一子。棋盘那一端,有人失了神。
“殿下。”我笑笑。
他看着我,面上泛起一抹粉红。
三年,少年已十分丰神俊朗,却还是一片痴念。三年当中,他得了空便去碧云天坐着,还是那一张临窗桌台,指望再将我遇上一遇。
还真叫他遇着了。
同始均临时编的一个本子合上了。
这个本子,因是司命执的笔,字字珠玑,篇篇锦绣。我在凡间解这一环因缘还一轮过失正是参着这一本。
“我等你三年。”院子里的春花开得烂漫,他撩起我一缕发丝,“却不知你就在楚邻。”
我望一眼始均飘然离去的背影,“你等我做什么?”
他眸中清泉潺潺,“等你,见着你就好。”
一株桃花灼灼其华,清风过,落英缤纷。
我抬眼看空中飘着的桃花瓣,忖了一忖,“我跟五哥来游黎国,是个藏着的事。原本有个念头,是想要瞧一瞧那位太子是个什么……”
啪!
他将茶盏往案上一搁,冷着一双眉,“我既等着了你,你同我大哥的那一纸婚约便算不得数了。”
到底是生气蓬勃的少年人。
我奇道:“我父皇同你的父皇定下的婚约,怎么就做不得数了?”
他看我一眼,讳莫如深,修长的手指沿着杯缘一转,不着调一句,“太子。”
花瓣纷纷扬扬,我隐约感觉一缕仙气腾腾复腾腾。
一树烟霞底下,眨眼间多了个人影,墨发白衣,风起云涌。
我一时失神,没防着少年执了我的手,那人影儿敛了一道寒意。
“一定等我,等我去楚国迎娶你。”
我只瞧着那人影,下意识应了。
始均临时编的这个本子,将我写成了一位微服出访的公主,这位公主与黎国的太子有着一纸婚约,便想来探一探这未来夫婿的声名。鉴于四皇子一片痴念守在碧云天,老天有一日终开了眼,令这二人在三年之后重逢了。一念生则诸般变。始均这个本子便是借着改念而改命。我知皇四子已经起了这一个念,那一起生变的命格就此归了位,以后便照着原先司命排的本子来走了。楚国公主的这一纸婚约确有其事,须叹一叹的是,依着命簿,那位公主的寿元就尽在四皇子夺了江山前去迎亲的前夜。
那人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将他送走以后,我将台面收拾了,沏了壶新茶,又倒了一杯出来,方垂着一双手站直了,敛眉顺目道,“三殿下。”
那一树桃花开得烟烟霞霞,却缓不了那人沉如寒渊的眼眸。
他看向我身后,“除却那邻国的公主,你就写不出其他本子么?”
始均不知何时又回到院子,一拢衣袖恭敬答道:“许还写得来。这一个却是起念速而深的。”
三殿下望了他半晌,双眉一低,道,“下次有牵上她的案子,一律呈到我。”
始均道了声“是”。
我忙道:“不会有下次。”这一回却是我被连累了。
三殿下轻飘飘瞟了我一眼。
司命府三十五位司命之上有一位大司命,三殿下便是这位大司命。倘若真有下次,照这情形,大约就是大司命亲手写那一个本子了。
不远处“嗖嗖”两声。
我一转身,廊柱子底下,一个着了锦袍的少年公子斜坐在扶栏上,晃着二郎腿,漫不经心捻着鱼食往池子里投。
回廊当中有一方鱼池子,大大小小的锦鲤啄啄争食,激起数层浪。
那一双桃花美眸,恍如隔世。
我怔怔看一阵,心中虽是逐渐了然,却还是有什么纷至沓来。华卿迟,你是来此间巡梦,还是,你是谁?
“天尊。”三殿下道了句,始均接着道了句。
那少年公子投食的动作一停,倾身往池子里探去,看一眼池面又仰回来,“哦。今日却是忘了变幻个化身。”
他这一忘,令我为着这一个真容唏嘘万分。
待缓和一阵,再望向他就动容不少:“天尊来此凡界,亦是救人来了?”
他跳下扶栏,锦袍上,流水秋色共云遥,他走到我跟前,弯起一双桃花眼瞧了我半晌,笑呵呵道:“正是。只是事有蹊跷,我观此间风调雨顺百姓康和,疫情却是寻不着了。”
“本来有疫情之灾 ?”我一讶。
他笑笑,“按说是。现今却有人义诊给人瞧病,无意中将那疫情的起源给瞧没了。”
我眼风里一瞟始均,他挑起眉头来。我心中十分欢快。
凡间行这一趟功德圆满。我,始均,三殿下,太乙天尊一行四人腾了个云,离了此处尘土,往天界去了。
东海夜色静谧。
我注意到那个人一路跟着我到了司命府我的厢房院子外头。我停下脚步。
他站定,柔和着一双眉眼凝视我,“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甚疑惑,他这一路跟着我,却不是有事说给我么?
然则他这一问还竟是问对了。我低下头,袖兜里摸一阵,摸出一枚玉镇纸递过去,十分不好意思道:“凡间夜市上买的。你书房案上那一个被我没注意碰坏了。”
他伸手接了,对住月色仔细瞧了一阵,唇边笑意款款,“好玉。”
看来那摆摊的问我要一两银却不是在诓我。
我心下一阵轻松,将要迈进门,却又被他拉住。他盯住我半晌,将我一揽,道:“你不要将女戚一事放在心上。”我胸中跳了两跳,又听得他接着道:“天地有五行,而乐有五音。我过去一直偏好宫之古雅,其为德音。却一直参不透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之境。”他低头看着我,“现在,终是参悟了。”
琴道,我从来参得不透,正欲闻其详,他却将我按进怀里,“天地十方,我只愿得一人心。”
心怦然又是一阵猛跳,他说这个话,是不是在告诉我,他也是存了那个心境的?
我轻飘飘走回厢房时,留意了一眼司命府的夜色,夜静浮飞花,月出惊山鸟,觉得十分的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