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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玉佩 ...

  •   钟盈没想到,才没过去几日,自己就又要下水了。

      她蹲在水渠旁坐了片刻,然后迅速扯下外头的纱裙,做了一套准备运动,直直扑下水面。

      幽暗的水色前,她勉强凭着视线和触感,摸到了那半高的渠口,奋力朝前一游,才出水口,便有水流迎面而过,几乎将她逼退回去。

      既然有水流,那便有出口!钟盈心中一喜,顾不上左脚伤势,手臂撑开奋力一游,视野里先能看到一点日光,她不断向上,那光亮越拉越大,越来越刺眼,碧色昏暗逐而升成清透水色,她拼力朝上一搏。

      新鲜的空气重新入肺,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抬手摸了摸脸,才看清堤岸草木微青,细柳入水。

      视线一移,先见了一双胡靴,然后往上,玄青色竹纹窄袖圆领袍,衣衫端正,再往上,是一张俊秀温柔的脸。

      只是这张脸看到钟盈的时候,露出似惊似嫌的呼声:“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钟盈暗叫一声不好。

      崔巽,原书喜欢女主的深情男二。

      也是原身入道前先帝曾指认过的未婚夫。

      “天气好,我在这里玩玩水。”钟盈尴尬扯了唇角,假意把眼睛眯了起来,身体随水流往后倒了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松散舒服。

      她抬手凫了两下水,水波推处,涟漪四散,惊动了远处青烟。

      ……

      慈恩寺旁,俊秀的少年在摊子上拿过一块胡饼,掂了掂,他侧头瞥了眼诸多武侯和不良人来来往往进出慈恩寺,然后扬了扬头,漫不经心地看向不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烟雾。

      然后咬了口胡饼,咀嚼了两下,似也没尝出什么味道,便吞咽了下去。

      一旁的小贩低着头,手里却未停下。

      粗看似乎是在将那胡饼摆齐,可留心观察,却能看到,那小贩不过是反反复复将排放整齐的胡饼移了位置,又重新排序。

      若再看得仔细些,能瞧见他身子在微微颤抖,额发密汗遍布。

      “东……东家,”少年拿着半块胡饼还在慢慢咀嚼着,小贩颤颤巍巍先开了口,“请……请东家赐福。”

      最后一个音落,那小贩认命阖上眼睛。

      他们牙帮素有规矩,无论事出何因,若是任务未成,必以死谢罪。前些日子,宫里的暗桩就因仓促动手而失败,只能自杀谢罪,这已经是他们这些人最体面的死亡方式。

      当然也有不甘心半路跑了的,但这些人从未真正逃脱,被抓回后,牙帮有千万种办法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便只能盼望着,这次他能留一个全尸。

      “这么想死?”小贩听到身前的少年漫不经意问道。

      “此次卧佛殿纵火,却将临王那里作为信物的宝相花玉佩遗漏在殿内,差点害东家也……”

      “我让你烧卧佛殿,你烧了么?”少年低头,看了眼被他咬得边缘参差的胡饼。

      “烧……烧了。”小贩不明白,低声回。

      “那便是完成任务了。”少年清清淡淡地把目光移至小贩脸上。

      小贩觉得全身绷紧的肌肉,在得此承诺一瞬,全都松懈下来。

      从死刑里挣脱,他猛烈喘了几口气,匀了匀情绪。

      “可是东家,现如今这么多武侯来去,连金吾卫都被调了来,那宝相花玉佩还在里面,接下来该怎么办?”小贩四下扫了一眼,小声问道。

      “丢就丢了,无妨。”荀安将胡饼搁置下,桃花眼半眯了眯,揽了揽衣衫。

      “东家,今日殿内火势这般大,想来元盈长公主应当不会再这般好运了吧。”也许是免了死刑,小贩有些讨好的意味。

      少年低头看了眼小贩,小贩被他的视线一扫,低头一缩,讪讪解释道:“之前派宫里的暗桩杀她,哪知她竟会水,被她侥幸逃脱,是我等失职,还请东家责罚。”

      荀安手指扣了扣案面,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上,上面还有翻烂的伤口,并未包扎,袒露着模糊血肉。

      他抬起右手,用力往那流着血的口子按了按。

      指尖染上血迹,他神情冷淡地抬手看了眼血痕,又翻过手掌,用力将手指摁进那道伤口内。

      少年的脸上先是冷漠,低头看着那血肉混杂更严重了些,眉头才微动了动,秀气的五官动了布局,眉尾那颗红痣摇曳,衬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你们疼的时候,是不是这个表情?”他问得很认真。

      那小贩瞥了眼少年的伤口,扫了眼荀安的神情,低下头磕绊道:“是……应该……应该是的。”

      荀安瘪了瘪嘴,他似乎有些扫兴。

      沾满血迹的手这才松了松,重新收回衣袖里。

      “还是学得不到位啊。”

      他轻叹了口气,将那胡饼往嘴里一塞,身形一转,藏在腰后的傩戏面具放在了胡饼案面上,散漫着步子从人群中朝远处行去。

      他走的方向,从来与所有人都不同。

      ……

      “从今日起,殿下就好好躺在塌上,我就在一旁看着,绝不准殿下再落地一步。”茗礼叉了腰,扬起下巴,如门神般守在钟盈身侧,一动不动。

      钟盈身上盖着棉被,方才又被灌了姜汤,脚踝上的伤口也重新包扎,整个退室都泛滥浓厚药草味道,呛得钟盈鼻头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钟盈方想反驳,见茗礼递了个眼刀过来,她才猫了声,“也就是……也就脚上伤了点,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再说,五郎都着王奉御仔细看了,没什么大的问题,你就不要再担心了。”钟盈劝慰道。

      茗礼还要说话,钟盈慌忙转移话题道:“那个……那个崔巽送走了没,你替我道谢了吗?”

      钟盈这一提,茗礼的脸色更差了些,声音都提高了些:“那崔十二郎送殿下回府就抬腿走人了,像是我们公主府欠了他什么似的,表情臭得和哭丧一样。”

      “当年,先帝才言赐婚,殿下便秉明圣意入道为娘娘祈福,那崔十二郎就记恨在心,以为殿下是为了拒这道赐婚的圣旨才去做的女冠,见着殿下都没什么好脸色。大丈夫心眼比老鼠还小,还好殿下未曾嫁他,若当年真成了事,殿下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呢!”茗礼愤愤不平。

      崔家五代高门望族,到这一代,崔十二郎是族中最聪慧且最有前途的小辈,自然心比天高。

      原身拒婚就算了,还是宁愿去修道都不愿嫁给他,崔巽这样的性子,能不记恨在心?

      钟盈颇有些不在意道:“随他,与我们无关。”

      除了旧人相见的方式有些狼狈以外,别的钟盈都不是很在意。

      荀安没找到,她对任何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可想到这里,钟盈模糊又想起烈火中,那个带着傩戏面具的少年仔细护着钟蕙,却将她的生路堵住,火焰的烧灼在这一刻又卷携上的皮肤,隐隐泛着疼。

      钟盈手指摩挲了,微叹了口气。

      “殿下,方才我从您衣衫里翻出一块宝相花玉佩,”茗礼似想到什么,转身从妆匣里翻腾出东西,“那玉佩我以前怎么没见殿下戴过?是从南山带过来的吗?”

      钟盈神思一晃,伸手递了过来。

      在井底的时候,她并未细看这方玉佩,但如今于安室内,才发觉这玉佩用的玉料极好,水色沁润,雕工也极为细腻,下方的鎏金铜球流光奕奕,很是精致。

      “捡的。”钟盈简略答道。

      玉佩握于掌心还有几分冷意。

      “捡的?”茗礼讶异,不信道,“殿下且告诉我,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可以捡到这样好的物什,改日我也去拣。”

      钟盈勾了勾唇,抬头道:“我是在那口井里捡的,你有空去玉器铺子问问,看看是谁家用这样的花纹。”

      茗礼摆了摆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是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这贵重东西落在我手里,指不定又丢了。”

      随后小女使眼睛一亮:“那我拓印一张玉佩的花纹,拿去雕玉铺子问问,应当也是能看清楚的。”

      钟盈点了点头。

      茗礼脸色又一变,指了指地上:“这些事都由我去办,殿下绝不准踏下床榻一步。”

      钟盈苦笑,也只得应允下来。

      日色渐倾,然后又仰升了起来,街巷间的喧闹被升温的日光点燃,烟火气升腾。

      茗礼才转了个巷口,抬头见到来人,脸色登时有些黑。

      “茗礼姑娘。”孟诩对着茗礼一揖,少年人今日衣着清爽,着素色常服,很是清俊。

      旁侧走过的小娘子频频注目,颇为惹眼。

      只是茗礼不同,她头侧了些,神情不耐道:“孟郎君有何事请快说,我还有事情要办。”

      孟诩一怔,低了低头,依旧谦恭:“听闻殿下前些日子在卧佛殿九死一生,如今伤势好些了么?”

      茗礼轻嗤一声,目光瞥了眼孟诩,才缓声道:“我家殿下好得很,多谢郎君记挂了。”

      “这么多年,郎君对我家殿下,依旧惦念不忘呢?”茗礼后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孟诩却并无反驳之意,只又一揖:“孟诩终生不忘殿下提拔之恩,请茗礼姑娘告知殿下,她若还有要用得着孟诩的地方,尽管开口,孟诩万死不辞。”

      “郎君说笑了,我家殿下可未曾对您有什么提拔之恩,只是当年在席间说了一句‘好曲’,之后也不知是什么人将殿下这两个字夸大,闹得满城皆知。后来,凡是宴请殿下的席面,郎君都要去挤上一挤,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茗礼至此都想不明白。”茗礼道。

      “某……”孟诩被说得哑口无言,青年脸根子通红,然后阖了阖眼睛,嗫嚅了几个字都反驳出什么话。

      “后来听闻殿下要归南山,郎君竟立刻娶了妻,搞得这邑京城,都以为殿下是听闻郎艳独绝的孟郎君成亲而伤了情,伤心欲绝才回的南山。”茗礼眼神直直盯着孟诩,“这般辱名加于殿下,如今郎君又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某不是……”孟诩指节摩挲了衣袖,最后无力松懈了下去,青年的背脊弯了些许,叹了口气,才极为清淡地回话,“某妻去岁已然去世了。”

      茗礼神色微顿,方才展在脸上的嚣张淡去了些,神情有片刻缓和:“那……孟郎君节哀,我还有事,先走了。”

      茗礼擦身错过孟诩,她咬了咬下唇,自己方才的确有些过了,但是想到那时邑京的流言蜚语,她依旧愤懑不止。

      孟诩妻子走了是一回事,她家殿下被泼了脏水又是另一回事,她绝不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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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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