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夕阳下，少年趴在栏杆上，刘海挡住眼睛，密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忽闪着，突然，他望着远方，尖叫一声，‘噔噔噔’跑下楼。
不远处一个男人逆着光慢慢走来，他穿着格子衬衫，下身是浅色的牛仔裤，背上背了背包，整个人像是从光影中洗刷过一样，沾着些许金色，随着走动一点点脱颖而出。
少年奔跑着，微风掠过耳边，头发也被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两条长腿交替着向前，一眨眼已经冲进了男人的怀里。
“又忘记‘刹车’了？”男人宠溺地捏一下少年的脸，声音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
少年仰着头，眯着眼睛笑得可爱：“哪有，不过，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男人是最近来孤儿院的义工，因为需要工作，基本都是下完班才来。
“也没有啊，不过晚了5分钟而已。”
“才不是，15分钟都有了。”
“咦？是吗？”男人敲着手表的盖子，皱着眉头“怎么又变慢了。”
少年走在他的身侧，小大人一样教训：“是啊，找时间修理一下吧！”然后突然跑出去一段，回过头‘咯咯咯’笑着“我骗你的，傻瓜。”
骗我的吗？
男人个性迷糊，性情又老实，同样的谎言说了十几次，仍然会一头栽下去。刚来孤儿院的时候，因为这个毛病，已经被孩子们用各种各样的玩笑戏耍了很多次，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生气也就是了。
“好脾气的林先生”大家这样形容他。
“我看是傻瓜，傻瓜”少年站在凳子上，一副指点江山的摸样“那种年纪的人还犯这种低级错误，真是傻到家了。”
对于这种装成慈善家或者爱心叔叔的人，他见得多了，亲身体会的记忆里也有一大把，可是到了最后又怎么样呢？强压着怒火，和小孩子们做完幼稚游戏，骗到信任之后，就开始暴露本性，领到家关上门便上演全武行，泄愤似的，给孩子好看。
计划周全到在事情被揭发之前，已经想好退路，默默地把孩子退回来，和院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什么我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偷东西，还不服管教，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是谁比较失望啊！和只是想要寻找可以充当酒后发泄的道具相比，渴望有家，有爸爸，能够全家人一起去超市或者郊外的这种心情，谁更比较失望啊？
“哎，小仓，你又在心有余悸对不对？”知情的男孩子拍着少年的肩膀，一脸担忧。
“悸个屁啦！”少年推搡着把男孩子赶到一边，怒气冲冲的宣布“我决定去会会这个伪君子，替大家戳穿他的假面具。”
后来的结果呢？当然是沦陷了。
面对真诚的关心和疼爱，少年的无理取闹败下阵来，心里像是被治愈了，开始逐渐变得温顺柔软。
“哎，我听说他要在咱们这领养个孩子。”
“嗯？”少年的眼睛还没有从男人的背影上移开“听谁说的？”
男孩摸摸鼻子，‘嘿’的一声笑了“在院长办公室，那天正巧有事找院长，我先去的，他们没发现我，就很理所当然的听到了。”
那是偷听好不好，这么鬼祟，少年白他一眼，对于这个话题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然后呢？”
“就是说要领养啊，你也知道，不然他这么雷打不动的每天都来是干什么？”男孩停顿一下，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我知道了，他这是为领养做准备，摸情况来了，知道谁听话最后就把谁带走•••••••肯定是这样。”
是这样吗？
也是带着目的接近我们的？
少年的眸子染上一抹悲伤，和男人相处的记忆像海水一样涌上来，那些细小的琐碎的芝麻一样的点滴在心里迅速灼出了洞，胃都跟着疼起来。
“知道候选人有谁吗？”
“••••••这个没说。”
那就还有机会。
与其领养别人，不如带我走吧！
男人还在忙碌，先是给年纪较小的讲了故事，然后开始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活动室的器械都擦完一遍，堵塞的马桶也修了，才着手整理破损的围墙。
这么一通忙完，天都黑透了，男人坐在台阶上擦汗，少年凑过去，递给他一块手帕。
男人微笑着：“••••要弄脏的。”
“有什么关系，还可以重洗嘛！”
“嗯”男人答应着接过来，手上却没有动作，累垮了似的。
“我来”少年一把夺过去，说不上温柔地覆上他的额头。
两个人原本并肩坐着，这么一来突然变成面对面，男人吓了一跳，刚要挣扎就被喝了一声“别动”
全身僵硬着被伺候完，感觉汗又多出了一层，男人抖抖衬衫，试图带进一点风。
“最后你也要带走我们其中一个吗？”少年望着夜空，点点星光落在他的脸上，眉毛都像是要亮起来。
“呃？”
“几个月的？想要几个月的？刚出生的最好对不对？”
这个几乎是常识。
男人新近结了婚，老婆也曾经一起来过，因为不能生育才要领养的话，肯定希望从婴儿开始，没有记忆的小孩子慢慢长大后本能的就会把一直照顾自己的人当成父母，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少年已经过了十岁生日，心里早就已经生出了存放往事的容器，曾几何时，那些卑劣的，充满血腥的领养事件不分昼夜的折磨过他，时间再长，想要忘记也是不能的。
“••••••••••••••”
“怎么不说话？看上谁了？对谁感到满意呢？•••••••••••••”少年的睫毛沾着泪水，声音几乎失控，却还是近乎强硬地一遍遍询问。
男人有点紧张，伸过去的手被打下来，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反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
“呵呵，我什么都没想过，是你自己做的，亲近我们，最后却要带走别人，你还想怎么玩弄别人的心？”
“•••••••••••••••”
“早知道是这样，你当初就应该听从院长的推荐啊••••••干什么要来做义工呢？”
少年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男人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辩解道：“不冲突啊••••••我来帮助你们和最后会带走谁一点也不冲突啊！”
不冲突吗？
终于感知到爱，终于接受爱，可以相信别人的好意，对别人有期望，每天都念叨的‘明天要早点来’，傻子一样的蹲守，在自己付出这些之前，不也知道这样的相伴不会永远吗？
有时间限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的愉快的见面，因为知道这些，才更加珍惜的呀！
可是为什么要领养别人？
为什么不是我？
“阿秀以前出过车祸••••••••身体坏了•••••她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能做的不多•••••••只能顺她的意•••••你明白吗？•••••小仓”
男人的声音在夜幕下，如水一样缓缓流过少年的心间，肺腑里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是心凉了吧！
“人活着始终不能为所欲为的••••••••我喜欢你也喜欢他们•••••••但是我却没有能力把你们都带走••••••想着可以让你们高兴一点••••••即使被恶作剧了也觉得无所谓••••••每天下晚班过来•••••在路上的时候，阿秀都会打电话来问‘今天能带回家吗？’••••••我说‘再等等，再等等。’••••••每天都在拖延••••••但是你知道我早晚会领走一个孩子••••••••然后就不会再来了••••”
“需要照顾他，照顾阿秀••••••工作也要卖力一点•••••••那样就没有时间再来了••••”
“那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少年指着正上方的北极星，目光殷切“永远记得在这个城市的最北方向有一所永家孤儿院，众多孩子里面有一个我。”
男人动容，把少年一把抱住，下巴抵着他的肩膀，重重的点头“我会记得你，小仓，会一直记得。”
那样的夜晚和以前男人所带给他的任何一个夜晚一样，让人很多年都无法忘记。
又或者是靠着一直记得这些，少年才独自熬过了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