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8、前世·桃夭1

　　明珏进了桃花林走到一棵粗壮的桃花树下，抬头望着那一树树花开，眼睛里的冰霜顷刻消融，似是又想到那个人坐在桃花树上揪了一朵桃花，轻轻一掷，那花朵正好落在了他的发间。

　　“好个美人儿！”她从树上翻身下来，带了一阵桃花香，凑到他面前，言笑晏晏的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的仙君？”

　　他不答。

　　她便继续说道：“我看你冰肌玉骨的，是不是哪里的霜雪成了仙？哎呀，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么好看的人总不能是个哑巴吧？”

　　他当年刚飞升成仙，不是哪里的霜雪，是长白山山巅上的一株雪莲，历经上千年风霜飞升成仙。天界众仙他谁都不认得，拜见过天帝之后便准备回自己的宫殿，中途见桃林的桃花开得好，他便走了进来想要一观，谁知竟遇上了她。

　　“美人儿，你跟我说句话呀。”

　　总归是同僚。

　　“问别人之前，总得告诉别人你是谁，叫什么。”

　　她恍然大悟，“哦，是我失礼了。”说着对着他一拱手，“在下南翼君，素夭。”

　　南翼君素夭，天界司战的女上神，虽是女子却位列四位司战神君之首，素手桃夭的威名连他这个刚飞升仙界的都知道，都说南翼君喜桃花更是自己种了一片桃林，他竟是误入了她的桃林吗？

　　“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了呀？”

　　面前的这位南翼君与听说的容貌有些不同，听说南翼君虎背熊腰，面若凶煞，只凭一把桃夭弓便能横扫一众妖邪，乃三界第一位的杀神。可是现在她这个模样，粉面含春，桃花眼里汪着一汪春水，哪里像是杀神，倒像是桃林里的桃花仙。

　　“我叫明珏。”

　　“日月交辉，双玉为珏，好名字。你刚飞升，我带你四处看看？”

　　他因长年在长白山山巅上不喜跟人亲近，况且宫殿中还有人在等他回去，拒绝的话才要出口，南翼君便拉了他往前走。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情渊海。”

　　就这样被她拖着去看了情渊海，又去了玖月园，接着又去了天河居，景色是美不胜收，但是他只想早点儿回去。

　　“哎呀呀，已经出来挺久了，我送你回去。”，她说。

　　他拒绝：“不必，我认得回去的路，南翼君请自便。”

　　“我又没什么事，你要回去，我就跟你回去。”

　　“我们的住处并不相邻。”

　　她倒是厚脸皮，嚷着陪了他许久一定要去他的殿里歇歇脚，讨杯水喝，最后实在无法只得带她一起回去了。

　　后来她便像是长在了他的宫殿里，每日里无所事事的趴在他桌前，动一动他的笔，摸一摸他的墨，敲一敲他的杯，翻一翻他的书，直到他肯跟她出去看景才罢休。日子便这么过，他还以为成了仙仍旧是孤高一人，现在却是抬眼便能看见一个怎么都静不下来的人。

　　天帝指派了一项整理文书的差事给他，明珏便每日都会去文渊殿中报到，这事不知怎么就被南翼君知道了，日日在文渊殿明珏的座位上等人。明珏来了，她便拿着书坐到对面，等明珏完成今日之事。

　　文渊殿众人看在眼中，议论纷纷。

　　明珏只好跟素夭说：“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

　　素夭从书里冒出个头，“谁跟着你了，我来文渊殿中看书的。”

　　“哪里都可看书，文渊殿里人来人往，你当真看得进去？”

　　“自然，我可不似那些五大三粗的武神，我可是很柔弱纤细的。”

　　旁边一个小仙童跑了过来，对着素夭一拜，“可否请上神帮个忙？”

　　“你瞧，我在这文渊殿也是有用的，”她问那小仙童，“何事，说吧。”

　　“前面殿中所积文书众多，文昌君想请上神帮着去挪一挪，君上说武神的力气要比文官大一些，特请上神过去一趟。”

　　素夭一听这才说了柔弱纤细怎么就有出力气的活儿找上门来，这事抵死不能干！

　　素夭重新拿起了书，“我搬不动，温瞳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让我一个弱质女流给他搬，回去告诉他，我手酸，搬不了。”

　　小仙童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素夭上神纹丝不动，小仙童跺了跺脚委委屈屈地跑走了。

　　没过一会儿，一人气势汹汹赶来，站在素夭旁边就开始数落：“南翼你是怎么回事，这么些日子你在我殿里吃了多少桃子糕点，喝了多少玉液琼浆，找你搬点儿东西你怎么还推三堵四的？你对得起你每日吃的那些东西吗？赶紧给我起来搬书去，堵在门口一大堆有碍观瞻。”，说着就去拉人。

　　素夭就地一滚躲过文昌君拉人的手，“诶诶诶，咱们先说清楚，我每日也没有吃多少，何况，我也是带了东西过来的，你怎么就瞧见我吃你的，没瞧见我带进来的了？”

　　温瞳冷飕飕地说：“你带进来的除了明珏能看见，还有谁能看见？”

　　一旁的明珏受到无妄之灾，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

　　素夭忙拦住他，“你怎么能去，你好好待在这里就好，我去，我去。”她伸手拽上温瞳，“走了走了，搬书当苦力去。”

　　当明珏处理完手上的事务，素夭还没有回来，桌上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枚桃色的点心，素夭自己做的想请他尝一尝。明珏伸手摸了一个过来，桃花的香气很浓，遮住了隐隐透出来的另一种味道，他张嘴咬了一小口，果然味道怪怪的。

　　明珏走到前殿的时候，堵在门口的书山已经下了大半，那位柔弱纤细的上神两手举着五尺高的书正健步如飞地往殿外跑，在门口差点儿撞上一个小仙童，她身子一转，脚下不停的就跑远了。

　　温瞳看见他过来，“忙完了？”

　　“嗯，这书？”

　　“有素夭在很快的，人家帮了大忙，你要不要答应她，素夭这都磨了你好几日了。”

　　“夜天境危险，不去为好。”

　　温瞳宛如吞了一个鸡蛋大张着嘴，“她一个武神还怕危险？是夜天境的东西怕她吧？”

　　明珏转身看他，面色无波无澜说道：“我怕。”

　　说话之时，一袭粉红衣衫又旋进了殿内，明珏径直走了过去，温瞳一人站在石阶之上，喃喃道：“你守着那么大一个武神，你怕什么？”

　　不远处，素夭刚又举起两摞书，明珏就到了她眼前，素夭胳膊一缩，说道：“哎呀，好沉。”

　　“沉就分给我一些。”说着从素夭手上取了一些下来提在手中，“走吧。”

　　过了阵子，明珏升了职位，可不必每日都去文渊殿，每日自会有小仙童将文书类的东西送来给他过目，明珏只需在自己的宫殿内批完着人送回即可。

　　这可难坏了素夭，文渊殿好歹大门常开，谁要去都可以，但是明珏住的紫华殿可不好进，每日里殿门都是紧闭的。素夭知道他生性冷淡，不善与人交谈，在文渊殿每日还能逗他说几句话，这一回了紫华殿，人都见不着，怎么说话？

　　她在紫华殿外徘徊正好看见送文书过来的小仙童，三言两语将人给忽悠走了，抱着一大摞文书去敲了紫华殿大门，还不待开门的人通传硬是挤了进去。

　　“明珏，我来给你送文书。”

　　素夭将东西往殿里的桌上一放，一摞东西散了一桌子。

　　不见有人来迎接，素夭探头又喊了一声，“明珏？”

　　“我在你身后。”

　　素夭一转身果见明珏站在自己身后，她上前说道：“你怎么在我身后也不吭声，吓我一跳。”

　　“我去开门，你将我推开直接就进来了。”，明珏霜雪一般的眼睛看着她。

　　“哈哈哈，居然是你给我开门的，你这殿里的小童子呢？我记得是有几个仙童的，怎么轮到你亲自给我开门了？”

　　明珏越过她将散落的文书镇里好，“他们说想听莲阖真君讲道，我便允他们去了。”

　　素夭没骨头一样往旁边一坐，“那不就没人伺候你了吗？早让你跟天帝多要几个小童，这样人都不在了，你怎么办？”

　　“人多，闹。”

　　“哦。”

　　明珏坐在桌前一本一本翻看着，整个紫华殿里落针可闻。微风吹来，素夭打了个颤，紫华殿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了。

　　“冷？”

　　“不冷不冷。”

　　明珏看向她，“为何不说话？往常不都是叽叽喳喳个没完？”

　　“你不是喜欢安静吗，我怕我太吵了你把我赶出去。”素夭盘膝坐好，闭上眼睛，“我在这里打坐，保证不打搅你。”，说完掀起了一丝眼皮，看着明珏正拿着笔看着自己，素夭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明珏提着的笔在空中悬了很久，待写字的时候有一滴墨水滴在了他雪白的衣袖上。

　　等素夭再次睁开眼睛，明珏正将最后一本文书放在了一旁，她问：“你都看完了？”

　　“嗯，童儿不在，你同我一起将文书送回文渊殿吧，我要先换件衣服。”

　　素夭看见他衣袖上沾了一块墨渍，说道：“好好好，我拿文书，你去更衣。”

　　明珏起身，“我随后就来。”

　　二人将文书交回文渊殿，素夭还在想用什么借口能再骗人跟她待会儿，那一边明珏就先开了口，“还想去夜天境吗？”

　　“你说什么？”，磨了他好几天都不见他松口，这是怎么了？

　　明珏看向西方夜天境的方向，“听说夜天境里有种仙果，叫兰因，食之可补万年修为，只是有絮兽守之，不易得。”

　　素夭点头，“我知道这个，那玩意儿几千年结一颗，絮兽就跟看自己孩子一般，谁摘谁被咬。当年东冉娶阮芷的时候，阮芷家里就让东冉摘一颗，结果东冉没摘到不说还差点儿被咬断了胳膊，阮芷哭了好几日，好容易将东冉哭醒了，东冉一心惦记那果子，阮芷眼睛哭肿了都没看见，气得阮芷当即就将婚期推迟了几年。可叹东冉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摘到果子才惹了阮芷推迟婚期。”

　　她笑了笑，问道：“你想要兰因？我跟那絮兽打过几次，如果要去摘的话，我得找人同我一起，胜算大些。”

　　明珏说：“并非我想要。”

　　“那你想替谁求？”

　　素夭搜索了一下明珏的行迹，除了文渊殿，他似乎没怎么出过门，兰因那种果子多是用来考验人的，谁会费劲吧啦的去摘颗果子？万年修为而已，多修炼就是了。

　　明珏说：“我听别人说西境巨石族叛乱之时，西华君身受重伤，你赶往相助，度了万年修为给他之后便去平乱，最终被石祇所伤，归来之后，每隔段日子都要闭关养伤。”

　　素夭不在意的说：“是有这事儿，长弓那时候有点儿惨，我便给他多度了些修为，长弓手下有人通敌才导致我刚度完修为石祈便带人来偷袭，几个副将也伤的不轻，那就只能我上了。武神谁身上不带着点儿伤，好在最近都很太平，谁都没有作妖。”

　　“后来一直未恢复吗？”

　　“恢复是恢复了，但总归还是要调理的，那一战损失的修为有点儿多，长弓给我吃了那么多丹药也就是一时之效，还是得我修炼才行。这也不能怪我的，石祈太不是东西，趁我弱就想要我命，我不就是没答应做他的石后嘛，用得着以命相填吗？”

　　明珏不知道还有这一层，不禁皱起了眉，“他想娶你？”

　　“是啊，巨石族力大无穷，我那时候又挺，挺骁勇善战的，穿上盔甲也算得上勇猛，他就一见倾心了。我抓住他之后，他还跟我叫嚣，说什么英雄惜英雄，他是念着怜惜之意才手下留情被我抓住的，”素夭越说越生气，“我当时要是慢一步就晚了，他就……”

　　“素夭。”

　　素夭的话戛然而止。

　　明珏一双冷眸看着她，“兰因我去取，你在夜天境的银河边等我。”

　　明珏说完便离开了，素夭要去追他，明珏一个文文弱弱的文官，絮兽又不是普通的妖兽，才一动，明珏的话又传了来。

　　“你若跟我来，就不用再踏进我紫华殿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