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42、静水3

　　明珏回到屋里，将缩成一团的晓雾抱在了怀里，“哭出来就好了。”

　　晓雾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我想去看看姆妈。”

　　“我抱你去。”

　　晓雾脸上红了红，“我没有弱到那种程度，能自己走。”

　　明珏道：“你刚醒又哭了一场，我怕你走不到那边去，我只抱到门口。”

　　晓雾嗯了一声。

　　明珏打横将她抱在怀里出了门，蓝染跟长弓正走过来，猛男仙君睁大了眼睛，“她才刚醒，你这是要干什么？”

　　蓝染道：“怎么不好好休息，才醒了乱跑什么？”

　　明珏看了看怀里的人，晓雾揪着他衣服上的配饰不说话，他说道：“带她去看看伯母。”

　　“伯母的事情我们都处理好了，等那鬼域的小崽子回来就可以下葬了，到处都找不到人，前几天不还在这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站着……”，长弓见明珏微微摇头，不由住了嘴。

　　蓝染道：“安伯母就在隔壁，看看就回来休息，等身子好一些了再商议之后的事情。”

　　明珏抱着晓雾就去了隔壁，到了门口将她放下，晓雾推开了安雅房间的门，安雅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晓雾走到床边看见她依旧容颜如前，她摸出安雅的一只手，跟小时候牵着时一样柔软，就是有些凉。她两手捂着安雅的手，不想哭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伯母不会愿意看见你哭的。”，明珏说道。

　　晓雾笑了一下，“我知道，姆妈最不喜欢我哭了，我一哭她就要花银子给我买糖吃，我小时候觉得姆妈总要卖了我，所以有一阵总是哭想在被卖之前先把姆妈吃穷了，从那儿之后，我一哭姆妈就发愁。”，她摸了摸眼泪，“发愁怎么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晓雾回头看向明珏，“仙君，以后你给我买糖吃吧。”

　　明珏说了一声好。

　　“我这几日昏昏沉沉的，倒是麻烦你们了，多谢。”

　　明珏说道：“不必说谢，这几天浥轻尘也在，晓雾，这件事错不全在他。”

　　“你早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次去西陵城原本是要他自己告诉你的，但事出意外，浥轻野先找上了门，之后的事更非他所愿。”

　　“是啊，非他所愿。”，晓雾轻轻地说：“可是姆妈就是因为他才死的，那个鬼王就是要他痛苦，要他锥心，姆妈才死的，要是姆妈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姆妈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明珏说：“浥轻野此次并非只冲着他来。”

　　“那是为了谁？那鬼王亲口说想要他痛不欲生，想要他的命。”

　　明珏要见她情绪又激动起来，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以作安抚，“这件事等你好一些我再告诉你，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几日。”

　　晓雾跟安雅待了会儿就被明珏劝着出去了，刚出屋门便看见外面晓霭拎着东西走了进来，晓雾站在原地看着晓霭，晓霭站在了门外。

　　晓雾一动，门外的晓霭就跑了过来，“晓雾。”

　　晓雾回头不去看他，明珏伸手揽住她，问道：“你去了哪里？”

　　晓霭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东西，“这，这是给她带的点心，她最喜欢的。”

　　怀里的晓雾冷硬的说道：“我不要。”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姆妈跟你。”

　　明珏一皱眉，晓雾的声音就从胸口传出，“我不想看见你。”

　　明珏看向晓霭，“你且先回房去。”

　　晓霭摇着头露出一个苦笑，他好不容易等到晓雾自不会走。他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但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见我第一面说了什么吗？你说我叫了你一声阿姐就永远都是我姐姐，哪有姐姐不要弟弟的道理。”

　　“姐姐。”，晓霭小声叫了一声。

　　“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

　　晓霭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说道：“你从来不骗我的，你从来不骗我。”

　　怀里的人颤栗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晓雾从明珏怀里转过身看着晓霭，“是，我从来不骗你，我说了我不是你姐姐我就不是，你是地下千丈的鬼，人神共厌的鬼，我怎么会是你姐姐，你滚，你滚啊！”

　　晓霭眼睛里的泪沉甸甸的掉了下来，嘴唇一直在动，却不敢出声。

　　“滚！”，晓雾大喊道。

　　明珏伸手拉过晓雾，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朝晓霭说道：“你先离开。”，晓雾搂着明珏的腰，哭泣的声音再次传来，明珏拧着眉慢慢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蓝染被刚才的一声吸引了过来，看见晓霭低着头站在院中，明珏给他使了个眼色，蓝染走到晓霭身前将他带走了。

　　“没事了没事了。”

　　明珏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才出了房门，长弓百无聊赖坐在院中树下，见他出来迎上前，“睡了？”

　　“嗯，浥轻尘呢？”

　　“蓝染在开导，你现在总算是见识到枫桦姨仙去时素夭是什么模样了。”

　　明珏回头看向屋内，“我倒是愿意从未见过，从来没见过她哭这么多次，历劫那次也只是哭了两回。”

　　长弓拍拍他，“正常正常，枫桦姨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关在大殿里五日没出门，最后还是蓝染觉得不对劲破门而入，大殿地上都是她哭湿了的手帕，床上也是，我们在那堆湿了的手帕里淘换了许久才把她挖出来。”

　　“我还以为你为她受伤那次，她才哭的最多。”

　　“那次啊，”长弓想了想，“那次我没什么记忆，后来都是听别人说的，其实我受伤她没哭，红着眼睛就上了前线，九死一生杀了那个砍我的人”，他总结道：“你看看，你历劫受个伤她嚎得整个天宫都能听见动静，我快死了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掉，真是差别待遇。”

　　明珏说道：“正常，你又不是她托付一生的人，悲欢是不相通的。”

　　“你别以为你受伤了我不敢跟你动手。”

　　明珏缓缓坐在一边，“我没事。”

　　长弓劝道：“回桃林调理一夜吧，这边有我守着。”

　　“不了，我不放心。”

　　“行吧，就知道劝不动你。”，长弓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吃几颗，珞珞寄过来的。”

　　“多谢。”

　　长弓仰头看着夜空，有点儿想念远方的人，想起那天赶到西陵时见到的场景，闭了闭眼睛，驱逐了一些残暴血腥的画面。

　　他开口问道：“那天浥轻野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人。”

　　明珏说：“嗯，西陵城有个极阴之人，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容器，加上清光的灵力，鬼王之位唾手可得了。”

　　长弓啧了一声，“那之后咱们就不好过了。”

　　明珏看向他，问道：“怕了？”

　　西华君刷拉一下站起身，“谁怕，要不是那天浥轻野跑得快，我早将他收拾干净了。”

　　“青我那天赶去的及时，不然西华君还真的得尝所愿了。”

　　又过了几日，明珏陪着晓雾将安雅下了葬，就葬在城外的桃林，桃花的花期将尽，花瓣纷纷落下铺满了坟茔。

　　晓雾在一旁烧纸，明珏微微侧了侧脸看见桃树后面露出半张脸的浥轻尘，他摸了摸晓雾的头，晓雾抬头看他，“怎么了？”

　　“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珏带着她去了桃林深处，两人一走，安雅的墓前多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自从那日之后，晓霭便换上了这一身黑色的衣衫，嘴角一直若有若无的笑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他像是一把锐利的剑，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身后桃林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浥轻尘把手上的一束花放在了地上，起身说道：“颜小姐，我那天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不要跟着我了。”

　　颜亦欢从树后走了出来，“我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伯母。”

　　浥轻尘点了下头，“我替姆妈谢谢你。”

　　颜亦欢走到他身边说：“我知道你难过，伯母不会想看见你这样子的，晓雾她也只是一时气愤，过几日她想明白了就好了，你，不要难过了。”，她心疼又有点儿笨的说着，只想让面前的人舒心一些，让皱了好几天的眉头舒展开来。

　　“我知道。”，浥轻尘说完之后就大步走开了。

　　颜亦欢站在原地抿了抿嘴，从怀里拿出那根簪子，她还有一句话想跟他说，她想告诉他簪子很好看，她很喜欢。

　　晓雾在一旁跟着明珏，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什么，晓雾伸手去拉明珏的手，明珏握着她的手笑了笑，“今天我们好好放松一下。”

　　“放松？”

　　“这几日你太累了，这次就当是满足我的一个心愿，出来散散心，好好陪一陪我。”

　　晓雾忽而想起那个仙君险些入魔的梦境还有他从天而降抱住她的那一天，这几天都是仙君默默陪着自己，她都没有注意到仙君会不会累。那天还偷听到蓝老板跟猛男仙君说仙君受伤了，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

　　晓雾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仙君，你今日想干什么？”

　　明珏回头：“想跟你安安静静待半日。”

　　晓雾脸上红了红，“我记得我们大婚还差一拜。”

　　“想起来了？”

　　“嗯，那时候你是不是很想打我一顿？”

　　明珏看向天空，似乎能看见那天素夭走时的身影，他说：“没有，我想的是你只要回来就好。”

　　“我看见那天你直下鬼域，那个鬼王都差点儿死在你手上。”

　　“浥轻野不会轻易死的，浥柯死后，他是鬼域修为最好的鬼子，天界可灭，但是轮回不灭，我那时候也是强弩之末，只不过借着一股恨意逞强罢了。”，明珏握了握她的手，“若不是你，我怕是回不来了。”

　　“我那天听见蓝老板说你受伤了，从西陵城回来之后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那天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回来的？”

　　明珏拂过她的头发，“没什么事，不过是两阵对垒，强者胜出。”

　　“那你怎么会受伤，伤到哪里了？”

　　“没受伤，你不要听蓝染乱说，我那天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将浥轻野一举镇压，急躁了些。”

　　晓雾抱住他的腰，“不要急啊，还有我呢，我能用桃夭了，将来一定要那鬼王的命，哄你开心。”

　　明珏低低的笑着，“我只要你哄我开心就够了，要浥轻野那条命做什么？”

　　晓雾在他怀里抬头，“你以后不许冒险了，现在不只是你一个人跟浥轻野有仇了，我也有，我们一起对付他。”

　　“好。”

　　桃林深处有条小河蜿蜒而现，晓雾跟明珏坐在山坡上就静静的呆着，等着太阳落山。晓雾在屋里休息了好几天，精力旺盛的很，明珏本是一臂揽着她可是后来觉得晓雾实在了多动症便任由她下了河。

　　晓雾站在河里喊道：“仙君，我抓鱼烤给你吃啊！”

　　明珏在山坡上点了点头，晓雾撸起裤腿在河里到处抓鱼，河水的声音哗哗的响，明珏觉得这河里就算是有鱼也被她吓走了。只不过，最后晓雾还是抓到了一条鱼，可能这河里有只死心眼的鱼吧。

　　晓雾把抓到的鱼放在一个小水坑里到附近捡了很多枯枝来生火，等到她把鱼穿好，架上火去烤的时候已经暮色四临了。火光照在晓雾的脸颊上，明珏总算是看到了这几天都不曾见到的喜欢的模样。

　　晓雾坐在明珏身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看着，明珏侧了侧头，问道：“这样烤出来的好吃吗？”

　　“不知道啊，不好吃仙君就变成好吃的鱼就好了。”

　　明珏无奈，折腾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看来他得预备着一会儿变个好吃的鱼出来了。

　　树枝哔哔啵啵的，明珏专心看着火，晓雾手里拿着一截树枝戳了戳火堆，好半晌她才出声，“仙君，晓霭他……”

　　明珏回头看她，“嗯？”

　　“他最近还好吗？”

　　明珏说道：“不太好，他这几天废得很，觉得是自己害了伯母，还曾经想着自己单枪匹马回鬼域找浥轻野算账，但是他这个小鬼实在是本事不够被蓝染拦下了。晓雾，浥轻尘他不是恶鬼，他跟浥轻野虽是兄弟，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还是在人间遇上他才知道他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

　　明珏说道：“浥轻尘这个鬼子自小不受宠，浥轻野修为不够，鬼王之位他坐不安稳，杀了浥轻尘鬼域就再无人跟他争夺鬼王之位，浥轻尘逃出鬼域之时他娘亲为了救他死了。”

　　“他娘亲，死了？”

　　“嗯，我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是浥轻尘跟浥轻野是不一样的。”，明珏拉过晓雾圈起来，“还有一件事，浥轻野来人间或许还有你的原因。”

　　“我？”

　　明珏拿过她的手腕：“为了桃夭，天界四位武神，你，蓝染，长弓，还有止戈。神仙死去，灵力自当归于天际，但是北清君止戈的灵力却被浥轻野拿走了。”，明珏一点一点将那些神鬼打架的事情告诉晓雾，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安的动了动，他便低头亲了亲她。

　　晓雾把玩着他的手指，“所以，那鬼王有可能是冲着桃夭来的？”

　　“嗯，有可能浥轻野是为了拿到你的灵力，阿素灵力超凡，拿到你身上的灵力，就算是我恐怕也得避一避。所以，西陵一事，并非浥轻尘的过错。”

　　晓雾转身往他怀里钻了钻，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了，我只是一看见他就会想到那天的事，姆妈死在了我面前，我冷静不下来。”

　　这个倒是跟阿素很像，明珏揽了揽她，让她靠的舒服一些，“我知道，但是这几日他已经很痛苦了，所以过几日去见一见他好不好？我已经答应他要教他提升修为，你既然也要我教，那就一起。”

　　“你要教晓霭？”

　　“嗯，我跟蓝染商议要给鬼域换个鬼王，浥轻野生性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不如换了。”

　　晓雾从他怀里抬头，“他能行吗？”

　　“行不行看他自己，若他自己没本事我也不能替他当鬼王。”

　　晓雾小声说道：“那我们过几天去见他。”

　　“好。”

　　“哎呀，鱼糊了。”

　　晓雾惊叫一声从明珏怀里出来，蹦到火堆旁把鱼拿了过来嗅了嗅，回头看明珏，“有点儿焦了。”

　　明珏走过来，“焦了就焦了，我变好吃的给你吃。”

　　“我手艺很好的，身上都带着调料，不焦的话肯定好吃。”

　　“没焦之前的确闻起来不错，等你好一些再做给我吃。”

　　明珏变了几碟点心出来，两个人围着火吃了几块点心，晓雾靠在明珏身上看着夜空，没一会儿明珏就觉得肩膀一沉，他看向晓雾，将她唇边的点心渣抹了下来，抱起她往桃林的小屋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