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40、静水1

　　“没事吧？”

　　晓雾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先生。”

　　容轻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将画卷收了起来，道：“鬼王殿下，城里薛家一家可是你所杀？”

　　浥轻野看了看手指，“他们死期将近，我提前收了他们。”

　　“神鬼不得干预凡间事，鬼王逾矩了。”

　　“逾矩？”，浥轻野说道：“早晚都要入我鬼域，有何不可？不干预凡间事，这鬼话也就你们这些仙才会去守。将你身后的人给我。”

　　容轻站在晓雾面前，将她挡的严严实实，“这是我仙界南翼君，鬼王缘何要讨？”

　　浥轻野嗤笑，“南翼君？凡人转世的蝼蚁而已，她配得上南翼君这个称号？”

　　容轻回道：“配得配不上也是我们的事，鬼王有什么立场置喙？”

　　“云华君，你应该知道你一个文神不是我的对手，况且我听说你们文神灵力衰退，你能挡我多久？”

　　容轻上前一步说道：“她是我学生，为师者护不住自己的学生何以为师？”

　　“哼！”浥轻野手中鬼哭一现朝着二人前来，容轻手中画卷一出，将鬼哭拦在了外面。

　　容轻立即转身将晓雾扶起来，“你怎么样？”

　　晓雾浑浑噩噩，她眼前一直都是安雅的样子，容轻问了好几声她才听清楚问的什么，“没事，先生，我姆妈还在那黑色的笼子里，我要去找她。”

　　容轻面露难色，“这怕是不行，以我之力只能抵抗浥轻野片刻，你可能找得到明珏？”

　　晓雾看向手腕，桃夭暗了许多，仙君留下的一丝灵气消耗没了，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先生敌不过浥轻野，得想办法逃命。

　　晓雾强迫自己将脑海里的景象清了清，她看着容轻，“先生，我既然是桃夭的主人，一定可以用她的，对吗？”

　　“这……你尚未归神位，灵力欠缺，要用桃夭怕是不行。”

　　晓雾一下将手中的桃夭塞到容轻手里，“那给你，你用！”

　　容轻呵呵了两声，“我是个文神，要用武神的武器还是力不从心的，何况，桃夭可是天界第一武神的东西。”

　　“那怎么办？”

　　“你只能先逃，我这千里画卷撑不了多久的。”容轻把她扶起来，“快走快走，安姑娘，安姑娘我会想办法带回去的，你先回城，到书院去找张贤，让他想办法告诉明珏。”

　　晓雾看着画卷中央黑色的痕迹越来越深，喃喃道：“先生，咱们恐怕要完。”

　　容轻一看，千里画卷终于撑不住，鬼哭黑色的剑光迎面而来，晓雾将容轻一推，自己却被剑锋带过，刮破了衣衫。

　　浥轻野大步走来，站在晓雾面前，“桃夭拿来。”

　　晓雾握紧了手，“不给。”

　　浥轻野笑了笑，“不自量力！”

　　容轻将残破的画卷才收好就又被抛了出去，画卷打偏了浥轻野的鬼哭，容轻趁机将晓雾带离了浥轻野身前。

　　“鬼王还是先解决了我再说其他。”，他回头跟晓雾说道：“快走，有多远跑多远，你在这儿只会拖累我。”

　　晓雾咬了咬唇，转头就跑，身后震天动地。

　　武陵城里，明珏一剑将数十名鬼众化为乌有，面色冷峻仿佛煞神，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快午时了，该休息了。

　　“明珏，”，蓝染到他身边，看见一地狼藉，很少见他打架弄得乱糟糟的，他问道：“着急了？”

　　“有点儿，鬼太多，烦。”，凝霜剑剑光一闪消失了，明珏说道：“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有些心神不宁。”

　　蓝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预感是对的，的确是有事，有修仙世家来报，西陵城方向忽然鬼气冲天，我怕是西陵也去了一位鬼君，就是不知那鬼君是不是冲着晓雾去的。你在这里也是着急，不如去看看？”

　　“西陵城鬼气冲天？”

　　蓝染点头，“也就是没多久的事儿，不知为何突然鬼气冲天，我听青音说西陵城里有个极阴之人，我怕浥轻野是派了人去找了，有这么个人在，浥轻野能省很多事儿。我其实也担心晓雾会碰上他，所以，你去看看最合适。”

　　明珏道：“我去，留你一个人应付青我？”

　　蓝染安慰道：“放心，长弓今日就回来了，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

　　“好。”

　　蓝染眼见着他高兴起来，于是说道：“待会儿就能看见晓雾了，开心了？快午时了，跟我巡完最后一个地方你再走？”

　　“你自己去，我去找青我。”

　　“你知道他在哪儿？”

　　“差不多。”

　　明珏走到颜府门前，穿堂入院走到颜亦欢的院子，院中的银杏树下一袭黑衣的蚀云君仰着头，银杏叶刚发芽，小小的扇子甚是可爱。

　　明珏开口道：“你不去找阿素？”

　　青我还是仰着头看银杏，“以你的本事藏个人，我找不到。”

　　明珏叹息一声，“那你在这里有什么用？”

　　“你今天怎么有闲心问这个？南翼君再世为人，你不守在她身边？”青我回过头看他，“南翼君不在武陵城？”

　　“这与你无关，这城里有蓝染跟我，你一人拿不到桃夭。”

　　“我知道，但是难得来凡间，有点儿想念，人间的风都是暖的。”，青我站起身又说道：“我若什么都不做，明珏上神还要对付我吗？”

　　明珏避而不答，反问道：“凡人堕鬼很痛苦吧？”

　　青我露在外面的眼睛闪了闪，不去看明珏，“还好，要得到什么总得要舍弃点儿什么。”

　　明珏劝道：“你本就是人，不要让鬼域侵蚀了自己，既然喜欢人间的风就让人间的风一直是暖的。”，说完转身走了。

　　青我一个人留在了银杏树下，有一片脆弱的绿叶打着旋飘落了下来，他伸手接住了树叶，“从来都是这样。”

　　晓雾不过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身后的动静太大，她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先生抵挡不住浥轻野的，姆妈已经死了，不能再有人死了。她怎么都跑不掉的，既然跑不掉何不迎难而上。

　　她掌心中躺着桃夭，“你听得见我说话，是不是？仙君说过你有灵，既然应我的召唤而出，你就得听我的。”，晓雾双目微合，那位神君从她眉心而入不知道叫不叫的出来。

　　如果你不想灰飞烟灭就出来帮我一下，晓雾默默的想着。

　　眉心红色神徽若隐若现。

　　神君，素夭神君。

　　“靠别人不可取哦，不过也不能看着你死，只能帮你一点儿，是成是败，全凭天意。”

　　灵魂深处，素夭说完，一股磅礴的力量充满全身。晓雾猛然睁眼，眉心的神徽鲜红如血，掌心的桃夭也在掌心恢复了原先的样子，慢慢浮在了空中，一寸寸伸展了开来，那天晚上见到的金色长弓重新竖在了晓雾面前。晓雾握紧桃夭，转身走了回去。

　　千里画卷已经支离破碎，一向从容淡雅的容轻也满身狼狈，看见晓雾回来，喊道：“你回来干什么？”

　　浥轻野转头看见晓雾眉心的神徽，还有她手上的金色长弓，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你能用得了桃夭？”，浥轻野语气轻蔑。

　　“我的东西凭什么用不了？”

　　浥轻野勾起嘴角，“那我便来试试。”

　　晓雾走到容轻身边扶他起来，“劳烦先生帮我把姆妈带回去。”

　　“浥轻野是鬼王，他不是你能对付的。”，容轻握着她的手因为灵力衰退而微微颤抖，“桃夭之强在素夭，你未归神位……”

　　晓雾笑了笑，“我知道先生担心，但先生，我记得你说过，有一丝机会都要尽力一搏，别让自己后悔。”

　　容轻着急道：“我说的是论辩赛，不是让你胡闹的！”

　　“我没胡闹，先生，我一定不会输。”，晓雾看向远处，“我姆妈就拜托先生了，我还没有让姆妈放心离开，一定不能输。”

　　看着容轻走远，晓雾左手执弓看向浥轻野，“来吧。”

　　黑色巨风袭来，晓雾后退一步，这弓没有箭，神君说箭她没有办法。

　　“我凝出第一支羽箭的时候只出现了一只像匕首一样的的羽箭，原本桃夭自我身体里练出，我一直都凝不出箭矢，直到后来长弓为了保护我背上被人砍了一刀，我就在想，要是我当初能凝出箭来长弓就不必挨那一刀了。”，神君问道：“晓雾，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有，怎么没有，要是她能用桃夭，姆妈就不会出事了。

　　晓雾将弓竖在身前，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我想要对面那人的命，她拉开弓弦，弓弦与弓身之间空空如也。

　　浥轻野的剑风转瞬即到，晓雾拿桃夭去挡还是被掀飞了出去，灰尘散去，晓雾咳嗽了两声，黑色的衣袍出现在她面前，“箭都没有，还妄想螳臂当车？”

　　晓雾恶狠狠的看着他，手中的桃夭熠熠生辉，“只要这弓还在我手里，我就偏要挡。”

　　浥轻野手中的鬼哭再次挥了过来，晓雾只能拿弓硬挡，震得她握着弓的手都麻了，一下一下，晓雾似乎都听到了桃夭的悲鸣。

　　又是一次重击，晓雾看着黑色的巨剑慢慢抬起又挥下，面前的浥轻野说道：“桃夭要折了。”

　　弓身上有了裂纹，鬼哭剑身上来自地下千丈深渊的寒气迎面而来，晓雾拿着桃夭的手臂一转，将桃夭抱在了怀里，巨大的冲力打在了她的背上，一口鲜血洒在了桃夭身上，桃夭悲鸣的声音更大了。

　　晓雾说道：“没事，总不能让你折了，你这么贵，折了我可赔不起。”

　　桃夭的弓弦动了动，像是抚摸着晓雾的脸庞，晓雾看向远处，容轻才走到晓霭那里，晓霭，晓霭，那是鬼域的小殿下，怪不得仙君一见她就说身上有鬼气，原来是晓霭的原因。

　　先生救出了被困的晓霭，晓雾看见晓霭指着这边说着什么，但是先生拉着他，随后就见晓霭□□了肩膀，向着黑色的牢笼而去了，姆妈还躺在那里。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刚才抱着姆妈的时候，姆妈像是有预兆一样，挣扎着将她护在了身下。

　　“晓雾，我恐怕不能再看着你了，今后你就要和晓霭两个人走下去了，别怪他，他不愿的。我本以为有你一个小仙女已经很好了，但有晓霭这个小鬼殿下更好了，我还怕自己走了你身边一个家人都没有，有晓霭陪着你我就放心了。”，晓雾听见安雅的心跳声越来越小，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紧紧抱着桃夭，要是能用桃夭就好了，能用桃夭姆妈就不会死了，泪水慢慢滑了下来，以后她就没有娘亲了。

　　“看来你就是个废物，空有躯壳。”，鬼哭再次袭去，只要一击就能将她与桃夭一起折了，死后他就能带走她的魂魄，没有明珏，这一次她的魂魄都是他的。

　　弓弦勾了勾晓雾的手指，晓雾看见一枝羽箭正在慢慢成型，箭，有箭了。弓弦又勾了勾晓雾的手指，晓雾转身拉弓，成型的箭矢慢慢拉长，鬼哭剑锋近在眼前。晓雾手指一松，箭矢刀锋撞在了一起，鬼哭被打偏，箭矢擦着浥轻野的脸庞过去，画出来一道血痕。

　　浥轻野伸手摸了摸，目光一狠，直接将鬼哭甩过去，“小看你了。”

　　距离太近，晓雾躲不过，桃夭自己挣脱了晓雾的手掌挡在了她面前，裂纹又大了，晓雾见了赶紧伸手将桃夭捞了回来，“你干什么，想折了吗？”

　　浥轻野被桃夭震得后退了一步，晓雾还来不及再次拉弓凝箭就被浥轻野扼住了脖子，浥轻野手上一用力，晓雾呼吸困难，手上的桃夭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没想到你还真能凝出箭来，可是威力不够，不然我脸上就不是一道血痕了，素夭，今天你必定要死在我手上。”

　　远处，容轻将晓霭救了出来，晓霭跪在安雅身边，手都不敢伸过去只是看着。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没想到你是鬼域的三太子。”

　　“先生，都是我害死了姆妈。”

　　“是谁的过错已经没有必要追究，晓雾那边撑不久，你先带安姑娘走，我去救晓雾，咱们得先回城。”

　　晓霭看向晓雾那边，虽说是神君转世但现在她拿着桃夭一下一下挡着，凡人之躯，怎么能对付得了鬼王，晓霭起身说道：“先生，我姆妈就麻烦你了，晓雾我去救，你的千里画卷已经破损严重不能用了，我去救人。”

　　容轻担心：“你打得过浥轻野？”

　　“打不过我也得保下晓雾，她不能再出事了。”，晓霭最后再看了一眼安雅，转身走了。

　　晓雾眼前开始变黑，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远处传来一声嘶吼，扼着脖子的手突然一松，晓雾跌倒在地，咳嗽着呼吸。

　　“没事吧？”

　　晓雾眼前发黑，“没事。”

　　晓霭站在晓雾面前，“要伤她你就先过我这关，你不就是冲着我来的，杀了我再动她。”

　　晓雾坐在地上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她一直都没有看过晓霭，她心里怨他，要是他不是什么鬼域的人就不会引来这个鬼王，如果他就是个平凡的孤儿他们一家三口还好好的，现在什么都不对了。

　　她拉了拉晓霭的衣袖，“你什么都不要做，这是我的事。”

　　晓霭头也不回，“你打不赢他，走。”

　　对面的浥轻野说道：“你们不必如此着急，总之都是要死的，晚点儿早点儿没什么区别，你想先来就先来。”

　　晓雾捡起桃夭，“死了还要见到他也是挺烦人的，”，她看向晓霭，“我不会走，死了就死了，变成厉鬼可能比现在更厉害，赢面更大。”

　　晓霭说道：“什么变成厉鬼，这儿没你的事，离开！”

　　“怎么没我的事，他杀的是我姆妈，我从来不知道我娘亲是谁，他杀了我娘亲，你告诉我让我走？”

　　“我说了你打不赢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这是不自量力！”

　　“死的是你娘亲吗？！”

　　一句话噎得晓霭不知如何回答，这话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说了个你字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晓雾说道：“不是就闭嘴。”

　　浥轻野倒是饶有兴趣，在一旁问道：“说完了吗，再耽搁下去就有点儿不妙了。”

　　鬼哭在他手中跟在晓霭手中是两个模样，晓霭手上召唤出来的剑完全敌不过鬼哭，晓雾看准时机拉弓射去一箭，浥轻野轻松抓住那支箭，用力一捏，箭矢化为星星点点。

　　晓雾握紧了弓，重新又凝出一支箭，射出之后又被浥轻野化为星光，晓霭拉住她拉弓的手，“没用，你现在不是南翼君，凝出的箭伤不到他。”

　　晓雾甩开他的手，看着对面的浥轻野。晓霭看着空了的手，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浥轻野像是预感到明珏会来，攻势猛烈起来，晓霭手上的剑撑不住鬼哭的压力终于还是断了，浥轻野手上的鬼哭朝着晓霭身上而去，晓霭手上的断剑挡不住鬼哭，又一声断裂的声音之后，远处射来的一支箭打在了鬼哭身上，鬼哭剑身一偏，晓霭趁机躲了过去，起身之后看向晓雾，后者一脸冷漠。

　　晓霭躲过鬼哭之后，身形一跃到晓雾身边，拉着她就走，“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打不过浥轻野，先走。”

　　背后风声乍起，晓雾将他一推，迎面而来的鬼哭一剑劈向了她的头脸，手中的桃夭还来不及护主，晓雾心想：好像逃不掉了，也好，变成鬼就变成鬼，还能再见姆妈一面。她闭上了眼睛，寒气迎面而来。

　　鼻间突然嗅到了一缕冷香，很淡的味道，好像夏日里荷塘中的莲花香气，她被人拉进了怀里，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想让我发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