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路有林荫

3、走吧

　　约有半个小时，滕山匆匆走了过来，表情得意，迎在他身后的，是一缕缕烟气火光。
　　“ 刚那老太婆回去了，撞见你了没有？” 夷楣皱眉问着。
　　滕山轻蔑的笑了一下：“ 收拾了。”
　　“ 你把她杀了？”
　　“ 不止那老太婆，还有她两个儿子，儿媳，两个孙子，一家七口，都处理了。” 话语间皆是得意。
　　夷楣眼中闪着敬佩和崇拜：“ 没人看到吧？”
　　“ 管他呢，东西我让四儿收着哩，这么大个家业，也没多少油水，白忙活一场。”
　　滕山说着，眼睛锁定站在夷楣身后的青时，一腔怒意运了上来，滕山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扯到身前：“ 你个小丫头片子，刚刚想跑是吧？”
　　他眼睛瞪得贼大，青时看见他眼中的血丝，他是个杀人狂魔，心狠手辣，如今命在他手中，难逃一死了。
　　滕山从怀里掏什么东西，青时猜想不是细绳，就是短匕首，他想折磨人的时候，会用细绳，活活把人勒死。
　　“ 不好了，着火了！！快来人啊，快来人！ ”
　　“ 着火了！！”
　　“ ……………”
　　慌乱的叫声打破了滕山的计划，夷楣劝道：“ 先去找斩怀，一会坐船离开，把这贱蹄子扔海里淹死就完事了，这会子别费时间。”
　　滕山冷哼了一声，一脚踹在青时小腹上，青时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滕山又将她提起来，扯着头发，推搡着朝舞狮那边走过去。
　　斩怀已攀上了九米的高处，下面人声大喊着火的消息，看客匆忙跑去，散了一片，不知是去救火还是赶去逃命。
　　狮身狮尾的几人以为斩怀表演专注并未听到消息，于是各个七嘴八舌争相汇报，可斩怀听罢，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准备着，准备一举摘下那绣球。
　　虽说看客已走完，已没有再表演下去的意义，但斩怀不动，其余人不敢擅自做主，再说他们处在十米高的位置，任火再怎么烧，也殃及不到他们这儿。
　　青时被扯着头发，滕山站在下面，抬头望着那近十米远的狮首，用足了力气咆哮，“ 斩怀，滚下来，不用演了！”
　　可狮首像没听到似的，箭步一跃，抬起前脚，狮尾的后脚立刻配合抓靠，攀到十米处了，柱子摇摇晃晃，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 听到没有，斩怀，老子让你滚下来！！”
　　青时看着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顿感凄凉，自己死后，才是与斩怀真是阴阳相隔，再不能见了。
　　“ 斩怀。” 她叫出声，声音并不大。
　　滕山不悦的瞪着她：“ 给老子闭嘴！”
　　青时仰着脑袋看威武的狮首，斩怀，你若是和这狮子一样，一辈子骄傲的活着，该多好。
　　站在十米高的斩怀将狮首往上举了举，往下看去，滕山拼命的挥手让他下去，狮身狮尾的几人察觉到不对劲，又劝了斩怀一番，可他仍不为所动，无奈，几人两两对视，暗中达成协议，忽然，狮身，狮尾往下一跃，退了下去。
　　斩怀一人顶着狮首，站在高高的支架木上，做了个寻球的姿势，倏而，张开狮首，将红色绣球吞下，吞下的同时，他将手一撑，狮装被飞扬甩落下来，滕山见他如此反常。
　　大吼: “ 斩怀，你疯了是不是，快点给我下来！”
　　十米远，青时看不到斩怀的表情，却清晰看到斩怀的动作，夷楣心思重，推着滕山让他快走，可滕山必要打得反抗他的人跪地求饶，要不然，绝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滕山在下面直直瞪着，势要杀人。
　　斩怀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似乎并未听见滕山的话，滕山恼羞成怒，将扯着的青时一把甩在前面。
　　“ 斩怀，看好了，这是你反抗我的下场！”
　　滕山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有人一声惊呼，抬头望去，只见刚刚还未有何动作的斩怀，站在圆木支架上，腾空跃起，然后，下腿重重一击，直直打在最核心支架的那根长柱上，柱子被搭的并不牢靠，加上这样重重一击，竟左右散了架。
　　硕大的十字圆木招牌，红字贴的福字还很显眼，斩怀站在大大的福字正中央，随着轰然倒塌的十米长架，毫无惧意的跳了下来，借助倒塌下去的木架，轻快用力一踩，接着，顺手抽了根木棍条。
　　青时看呆了，慌乱中，她搜索着斩怀给她传递的信息，一根柱子朝她的位置砸下来，青时本能的抱住脑袋，耳边听见滕山的妈声，似乎被砸到了。
　　人群很慌乱，有熏人的烟气呛了过来，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缭绕的烟气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时间，火烟尘土，满天飞扬，数百根柱子一同砸下来，巨大的落地冲击力，一瞬大地都跟着颤了颤，可那根柱子没有砸到她，可青时却真实听到了一声闷响，她睁开眼，看见刚刚从十米远往下跳的斩怀正双手撑着，弯着腰护她。
　　“ 斩怀。” 她不知道斩怀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斩怀目光扣着她，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他像是从来如此。
　　然而，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 走吧，离开这儿，好好活着。”
　　青时眼眶充着泪，她伸手习惯性拉住斩怀的袖子，“ 斩怀，我们一起走。”
　　每次她只要一说这句话，斩怀就会没了下文。
　　可这次，她看见斩怀摇了摇头，眸中皆是无奈，他又重复了遍，每个字都那么沉而有力。
　　“ 好好活着，青时。”
　　斩怀很少叫她名字，青时愣在原地。
　　砸倒在地上的滕山已爬了起来，他身强力壮，又生得强悍，那样巨大的冲击力，不死也会只剩半条命，可滕山只脑袋流着血，充血的眸子像野兽，猛烈的盯着斩怀。
　　斩怀往后一撑，砸在他背上的那根木柱顺着落到一旁，他手里捏着那根细长木棍，盯着滕山，站起身，接着飞快奔了上去。
　　速度很快，斩怀将木棍反身扣在滕山的脖子上，死死勒住他的喉部，滕山双目憋的通红，脸上逐渐变成青紫色，脚不住往后蹬着，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斩怀更为强劲的桎梏。
　　青时看出他的企图，他要杀了滕山，她慌忙爬起来，可四处飘来的烟气迷了视线，眼泪被熏得流下来，青时不敢揉眼睛，就这一两秒的时间，她随时可能再也见不到斩怀了。
　　周围是火，是烟，是雾，脚下不时被绊到，木棍，圆柱，倒着的横七竖八的桌椅，茶杯。
　　她伸手四处摸着。
　　声音无助害怕，“ 斩怀。”
　　“ 斩怀。”
　　闷哼一声，她听见刀插入肉身的声音，“ 斩怀！”
　　没有人再回应她。
　　一切混沌，她也再没听见滕山的声音，慌忙逃窜的人群声，救火奔走相告声都渐渐远了，远了，化为寂音。
　　青时四处摸索着，雾越来越浓，却不再呛人。
　　“ 斩怀，我不走了，不走了，你出来，好不好。”
　　“ 斩怀，斩怀。”
　　青时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碎裂的一片茶碗割伤了她的手，她没有收回手，依旧向前摸着。
　　一只冰冷的人手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她的手颤了一下，那手鲜血淋漓，斩怀受伤了吗？青时颤抖着手，慌乱摸着，熟悉的袖子触感。
　　她忽地崩溃了。
　　“ 斩怀！！”
　　烟气散了，四周空无一人，几座孤坟，眼前是斩怀硬朗的五官，鲜明的面部线条，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紧抿着嘴唇。
　　青时擦去他嘴角渗出的血，他的胸前，明晃晃插着一把短刀，她抱着斩怀，染了一手红。
　　脸贴在斩怀脑袋上，没有任何温度，青时慌乱，局促，眼泪簌簌落下：“ 斩怀。”
　　她的目光锁定在斩怀插在胸口的刀，眸色一沉，伸手将短刀拔了出来。
　　对着自己的心脏处刚想刺下，近在一厘米距离，耳边却突然响起斩怀的声音。
　　“ 走吧，离开这儿，好好活着。”
　　“ 好好活着，青时。”
　　她呜咽一声，放声大哭，短刀应声落地，她捶着胸口，愤恨怨怒积满一身，为什么，为什么，灵魂都扭曲的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斩怀不能活！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