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了冰凉的温度,像是没有人待过一样。
言遇习以为常,很多次不管两人在夜里如何温存,醒来后时初栩都会在清晨的时候悄然离开。虽然所有人都唤时初栩一声太子爷,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父亲时维国早已退居二线,时家在国内硕大的产业,都是由时初栩一个人在打理。
他出神地看着床头小柜上的日历,距离最后的日子还有二十五天。
他双眸下垂,表情淡然,看不清他在想着什么。
这个日历是他年初的时候他摆放在这里的,时初栩看到时,正在解着袖扣,“哥哥,这个台历不好看,我可以把我办公室定制的那个送给你。”
言遇没有接话,以沉默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有一次,台风来袭,窗户大开着,台历被吹到了地上,大风刮着它哗啦啦翻到了被他郑重圈上日期的那一页。
时初栩看到时没有什么表情,他俯身拾起了台历,将它翻到正确的页数,端正地摆在了原来的位置。言遇刚推门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他装作没看见,沉默着走到床头,背对着时初栩擦头发。
那晚的时初栩很平静。
平日二人在床事上,基本都是由时初栩主导。或用行动挑逗,或用言语勾磨,但那晚却不一样。时初栩少有的寡言,也少了平日里的耐性,他毛躁而凶狠的动作像是在宣誓着不满。
言遇紧咬着嘴唇,同往常一样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他知道,时初栩不满足于他对这段关系的漠视。时初栩想羞辱他,想看他沉沦至隐秘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他偏偏不让他如愿。
临到高潮的时候,时初栩凑到他的耳边,吐着温热的气息,“哥哥,你是我见过最清醒的人。”
最清醒的人吗?
或许是。
言遇看着窗外淅沥的大雨,他自小就比旁人要清醒很多。
作为一个比时家太子爷还要大一岁的时家私生子,他自小便被母亲教育——你要走回时家去,拿到你应该拿到的东西。
于是在他成长的路上,母亲对他精心栽培。
时父当年与母亲那一段婚外情,起源于母亲那双玉手画得一手好画。
所以他从记事起就在画室、学校、家之间三点一线。
有时候犯懒或是抵触,所迎接的都是一顿痛骂和毒打。
“你这样怎么可能回到时家,怎么能让那个男人刮目相看,怎么才能让他知道他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
母亲撕裂的嗓音自小在他耳边环绕,他最初还会反驳、叛逆,但随着长大懂事,他渐渐收起了心中的疑惑,他心无旁骛,努力学习,成为了母亲心中最乖的小孩。
他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被接回时家的。
母亲卧病在床,她几经闹腾,终于让时父注意到了他们母子的存在。
他第一次踏进时家的别墅那天,时夫人高贵地站在旋转楼梯上,只看了他一眼,便对着管家说:“带他去一楼的房间,没什么事不要打扰我。”
毫无疑问,有着优越出身的女主人是华美高傲的,她容许言遇进入这个家的条件是他永远不能改姓,不能公开介绍给圈内的所有人。
母亲答应了,她拉着言遇的手,说:“儿子,你就慢慢熬着,等有一天你在时家立足了,再把妈接回去。”
言遇看着她的眼睛,道不清心中的情绪。
他认真地点点头,不忍心拆穿母亲。
他很小就知道,母亲当年分娩时早产,那个胎儿没能活过十天。他是外公怜惜女儿,几经周转从福利院抱来的弃婴。
言遇怀揣着这个秘密,在时家一待就是七年。
所以他才足够清醒,他明白自己在时家只是为了圆母亲的一个心愿。他不争不抢,高中毕业后便只在特定的节假日回去一趟,他融不进那个家,他永远都像一个拘束的客人。
时父给他的每一分钱他都记着,原封不动地存好,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坦荡地走出去。
可是到最后一切都没能如愿。
三年前的那段时光就像一地鸡毛,杂乱无章。
也难怪时初栩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宁愿让二人变成这种隐秘的关系,也要缠着羞辱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吐出,想将心中酸酸涩涩的情绪全都从胸腔中排走。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冲进洗手间,想要吐出胃中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疗养院,他的心突突直跳。
“喂?”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护工声音语速很快,远处还伴随着惊呼声传来,“言先生,言阿姨好像受了刺激,现在在到处找你……”
言遇的大脑嗡嗡响,母亲的这个病,发作得越频繁,各方面衰竭得越快。他不敢想象后果,只得赶紧驱车前往疗养院。
他慌忙停好车后往他熟悉的病房走去,看到了已经被注射了镇定剂的母亲正平稳地熟睡着。
“言阿姨应该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所以突然发病,那位先生差点被言阿姨用水池边的砖石打破了头……。”
言遇隔着小窗看母亲安静的模样,他问:“那个人现在在哪?”
护工答:“在主任那里。”
他收拾好情绪,往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能让母亲如此愤怒且失常的人不多,所以他在办公室门口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也没有很意外。
言遇耐心地等他走出来,但他心中的怒气使他扭曲,他竟然感受到自己的心尖都颤抖了起来。
“一开始就说好了一切都由我来偿还,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妈,你明知道她在这里,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
言遇自己都没发觉,他比平日里的嗓音尖锐了几分,甚至还包含控诉和敌视。
他清晰地在自己和时初栩之间划下了距离,他无比希望时初栩不要踏足母亲所在的地方。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时初栩的表情冷了下来。
时初栩那双平日里含着高傲笑意的双眼不带一点温度,宛如冰窖一般凝视着言遇,看他的失控和疯狂。
最后,时初栩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来看看她过得有多难堪,不可以?”
言遇闻言后无法冷静,变得口不择言。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她过得多不堪?看她剩下的日子有多狼狈?时初栩,你羞辱我羞辱得还不够吗?”
在母亲相关的事情上,他总是如此。纵使他总是分不清母亲爱的到底是时家那个男人,还是那个身份,亦或是他这个非亲生的儿子。但他知道,他不能失去他的母亲,这是他唯一的亲人。
“想来你还不知道吧,这家疗养院也是时家的产业之一。你母亲害死了我妈,到头来,还住在我家的私人疗养院中康复着,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去,却挑着言遇的痛处来说。
时初栩面露嘲讽,恨意跃于双眼之中。
言遇喉头一紧,他最害怕的就是听时初栩提起时夫人的死,他会生出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清楚地明白——
承认吧,这就是你欠他的。
还不清的。
前夜时初栩凑在他的耳边,漫不经心地调笑着说他和哥哥缠绵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此时却泾渭分明得宛如二人是有世仇的敌人。
他完全清醒了,不管时初栩前来疗养院的目的是何,他都没有任意一个立场来指责他。
言遇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声音变成了平日那样,冷冷清清,没有半点波动,“我这个月底就会办转院手续,我们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有你们时家的任意场合。”
他只需要在剩下的二十多天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满足时初栩各种有理无理的需求,他便能够如最初的约定一般,得到一张由时初栩发出来的赦免牌。
他或许就不会夜夜坠落在那个缠绕他的噩梦之中。
梦中是三年前时夫人从高楼顶端跌下的那一刻,红得热烈的鲜血染遍了她身下洁白的纱裙,就好像那华贵的长裙最初的模样便是红白相间一般。
时初栩开口,嘴边带着一抹嘲弄,眼含轻蔑,居高临下地说:“你最好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要再出现。”